第1章 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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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远矜本不欲理会，毕竟这无中生有的事，过个几日就消停了。

    正梳洗着，只听一阵细碎的脚步声靠近，有婢女到门口禀道：“小姐，老爷书房里的小厮适才来传了话，让您得空了到书房一趟。”

    子立母死一事苏远矜一直被蒙在鼓里，顾秉清从未与她透露过分毫。

    虽只是匆匆一瞥，顾秉清倒还是看清了那画中落款，分明就是他那素未谋面却“一见倾心”的准太子妃苏远矜。

    现下看来她那一滚大概是摔了个魂归西天的结局，可是想想自己如今的处境，苏远矜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没把自己怄死。

    苏远矜一时不察没站稳，加上雨天地又滑，就这么从石阶上滚了下去。

    入了殿内，小安子双手奉着盒子回话：“殿下，奴才禀了侍疾之事，皇上回了句知道了便没再提及其他。倒是给了奴才这个锦盒，还叮嘱奴才务必要殿下您亲自打开。”

    顾秉清抬目望着巍巍宫城，翘角飞檐下，曲折回廊高处皆挂了宫灯，幽幽曳曳，无端让他想起九岁那年皇帝围猎得的那只饿狼的眼睛。

    “说说吧，父皇情况怎么样？”

    顾朝男女大妨并不严苛，适龄男女相看时，若是方便寻了机会让彼此见上一面也是有的。

    于是太子顾秉清顺理成章当了皇帝，苏远矜也成了皇后。

    可对于皇帝赐婚这事，顾秉清原先也不知晓，至于对安平候嫡女苏远矜一见倾心更是无稽之谈。

    上辈子苏远矜十六岁与太子完婚，当了一年多的太子妃皇帝便病逝了。

    三皇子天天琢磨着怎么做个古玩二道贩子赚银钱，六皇子天天研究怎么跟着三皇子蹭吃蹭喝，指望着他们承继大统大概是不成了。

    得了晚月的回答，苏远矜彻底弄清楚了自己的处境。

    自继位开始，顾秉清夙兴夜寐，宵旰忧劳，整日埋头政事，到后宫的次数屈指可数。

    “回殿下，奴才去的不巧，皇上说已在柳昭容殿内歇下了，龙体微恙不便召见奴才。不过奴才倒是恰好碰上了给陛下诊脉的李太医，李太医说给皇上开了副温补的方子便退下了。”

    宫里的太医哪个不是人精，凭李太医知情识趣的本事，既然只开了副温补方子，那基本上皇帝的身体是没什么大碍的。这事儿董圆想得通，顾秉清自然也想得透。

    太子听完董圆回话，手一抬把折子扔在了案上，朗声对着门外吩咐下去。

    但皇帝先是直接下了旨，后又以太子七夕时，曾对已故的开国郡公辅国公的嫡孙女，如今安平候的嫡女苏远矜一见倾心为由堵了大臣的嘴，这事也就不好再强硬反对。

    如今既见了画像，便不能算未曾谋面了。

    缓步踱到宣光殿殿门处，石阶下太子仪仗已在候着。

    后宫中有人坐不住了，毕竟宫里现下并没有孩子，如今皇后有孕，怎能不教人嫉恨。

    苏远矜任由晚月给她披上衣衫，颇有些忐忑地问了如今是何年月。

    董圆匆匆跑回宣光殿又匆匆跑了回来，伺候着太子仪仗往晖章殿而去，手里拿的，正是那装有准太子妃苏远矜画像的锦盒。

    熙宁十六年，初秋。

    顾朝都城，雨淅淅沥沥已下了十余日。

    辅国公府，听岚院。

    顾秉清扫了眼落款题词处，便颇有些急切地将画又卷了起来放入盒中。

    一个月前，顾肆安突然颁了道赐婚圣旨，定下了太子妃的人选，之后便以旧疾未愈为由再没理过政事，一头扎进后宫，和新得的擅弈才女柳昭容切磋去了。

    皇帝为了下棋，私下里把国政都丢给太子，称病不朝也是常有的事。

    画卷展开，竟是一女子画像。

    如此想罢，苏远矜总算从懊恼气愤的情绪中缓了过来。

    皇帝时常召他们来下棋，每每一下就是大半日，不过往往都是输多赢少。

    在皇后的位子上坐了四年多，苏远矜一直未孕。因着她月事不准，信期推迟了几日，前脚才刚刚宣了太医诊治，后脚就有妃嫔得知皇后“怀孕”了。

    说着弯腰将锦盒放上了案上，见顾秉清看着盒子冲他摆了摆手便自觉退下，到殿门外候着去了。

    “龙体微恙，是我思虑不周。小安子，你去柳昭容处通传一声，孤明日一早亲自去给父皇侍疾。”

    当今皇帝顾肆安称病不朝已足一月，雨一直未停，乡郡之中已有水患之祸上报。

    朝中不乏忧民之辈，关于水利民生的折子上了不少。

    内心有了计较，苏远矜突然觉得这死局也并非不可破，只是不知道这辈子她这子立母死的靶子不配合了，顾秉清又会使出什么招数来。

    但凡回来得再早一点，在赐婚圣旨还没下的时候，苏远矜都能想个法子绝了入宫之事。

    只是顾秉清本就生得极好，眉目极清俊，体貌修长，宫内宫外多传太子龙章凤姿，天质自然，对苏远矜极盛的美貌到是没多少感触。

    她家里虽清贵却无实权，比起其他母家握着权柄的妃嫔，让她当那子立母死的靶子应是最好的选择。

    就算一生不孕，她也决计不要再把自己性命无辜断送在深宫里！

    殿门处有极轻的开门声传来，之后是脚步声，太子的贴身太监董圆董公公走上前来，见太子殿下正垂目看奏章，便安静立在一旁。

    太子只好坐上监国的位置，一边接手了朝政，一边也接下了皇帝顾肆安给他赐婚的旨意。

    拥着月华缎面锦被坐起身来，苏远矜试探着轻轻喊了声“晚月”，便见婢女从外间匆匆走了进来。

    宣光殿内，乌木云纹案几上堆了几摞奏疏，太子顾秉清端坐在案几后面，手里拿了本折子在看，四周伺候的宫人个个低眉敛目，室内落针可闻。

    这回来的时间也太晚了些，如今赐婚圣旨已下，苏远矜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妃，再过三个多月就要与太子完婚。

    若实在不便的，还有长辈延请画师来作了画，让彼此间有个印象的亦不在少数。

    她曾问过顾秉清，他给她的回答是想先要个嫡子，他们的孩儿定会是最合适的储君。

    朝晚月吩咐了一声要起，没一会子功夫，端盆打水的，奉衣点香的，梳头描饰的婢女们井井有条动了起来，论排场倒是没堕了辅国公府的名头。

    一回来就面对这样无法转圜的境地，苏远矜狠狠气过也只得接受现实，婚事既然已是避无可避，为今只能仔细思虑日后该如何行事。

    皇帝顾肆安痴迷棋技，宫里的棋待诏有数十位之多，个个棋艺了得。

    从太子妃到皇后，苏远矜完婚近五年无所出，前朝对此颇有非议。

    前朝也有去母留子之例，怕的是外戚弄权。顾朝吏治绝算不上清明，如今想来秘密启用此招制衡朝臣外戚亦有很大可能。

    殿门外的小太监回了句“奴才领命”便匆匆去了。

    可如今木已成舟，除非她身死魂消，不然这太子妃她是当也得当，不当也得当了！

    见苏远矜拥着被子坐着，晚月忙取了一旁的外衫给她披上:”小姐您怎么起了，可是睡得不安稳？一场秋雨一场凉，仔细别受了寒。”

    收回目光，正待拾阶而下，顾秉清好似想起什么，低声朝董圆吩咐了几句便往轿撵处去了。

    可这皇室顾家实在不是什么好归宿，虽然生了儿子是真的有皇位可以继承，但万一她真生下个太子，那可是要命的事情！

    顾秉清如今才刚过弱冠之年，但国政之事压在太子身上却已经足足五年之久。

    虽不解皇帝为何要他亲手打开，但顾秉清还是伸手开了盒子，里面果不其然是幅书画。

    按理来说日日下棋还不怎么赢，早该厌了才是，但顾肆安还真就数年如一日般痴迷。

    站着等了半晌，终于听到太子殿下问了，董圆还没开口先露出个讨喜的笑脸来，配上他那圆溜溜的眼睛和脸，端得是一个乖觉伶俐。

    故而这太子妃的人选，选的也是日后的中宫皇后，顾肆安直接下旨赐婚，朝臣中对太子妃之位有想法的人自是不满。

    大概皇帝也觉得在赐婚一事上的说辞有些不妥，没过一会，太子遣了去柳昭容处通传的小黄门回来了。手里头拿了个锦盒，看尺寸里头约莫是书画一类。

    收了画像顾秉清又执起了朱批御笔，宫灯烛芯换了几茬，到了戌亥相交定昏时刻，方才起身准备回太子居所晖章殿。

    毕竟顾秉清与苏远矜压根就没见过面，连她长什么模样，是圆是扁都不知，哪里来的一见倾心！

    画中女子不过及笄之年，身着蟹壳青的衫裙，虽素了些却更衬得她品貌不俗，当一句“兰音未吐，红颜若晖，留眄光溢，动袂芳菲”也不为过。

    可笑她还期许能早日得一个皇子，不是因为她喜欢，是她不愿因为膝下无子这事，惹得朝臣议论顾秉清。

    可她不在意，旁人倒是在意。叶贵妃冲出来告诉她，这皇室顾家有个规矩——子立母死，生下孩子一旦被立为储，储君生母就会被秘密处死。

    朝中对于皇帝突然给太子赐婚颇有些异议，虽然皇室顾家有三个皇子，但除去太子顾秉清之外，三皇子顾秉言和六皇子顾秉瑜实在是难当大任。

    她重生了，回到了自己十六岁这年，与太子顾秉清的婚期相隔不足四个月。

    苏远矜以为这是他顾全她嫡妻的颜面，顾秉清对她该是有几分夫妻情谊的，如今看来却是不然。

    顾秉清后宫也不是没有旁人，但至少在她摔下台阶前，有孕的一个也无。

    听着轩窗外滴滴答答雨打枝叶的声音，看着熟悉又陌生的房间，苏远矜实在想不出自己现下在这儿的理由。

    苏远矜听到这话，垂目沉吟片刻，把手伸进婢女撑起的衣袖里，任婢女伺候着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