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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院判长长呼出一口气，撤下把脉的动作，蹲身去翻药箱。

    福晋去了，五个孩子怎么办，他怎么办？

    热水准备就绪, 门吱呀一声合上，弘晏与李德全站在外头，大眼对小眼。

    许是为了老大媳妇，这很好。但新爱好的威力太过强劲，让他至今心有余悸，那双清透的眼睛一扫，谁吃得消？

    弘晏：“……汗玛法。”

    继

    皇上猛地闭上眼，弘晏紧张抬头，院判诊治的结果，是否和系统能力有出入？

    皇上面容一阵青一阵白，生怕弘晏继续哭下去，在丢脸和丢大脸之间犹豫一瞬，终是沉重地道：“罢，请阮院判过来罢。”.

    路上有弘晏吹捧激励，院判如打了鸡血似的，效率蹭蹭蹭上涨，不到片刻，皇上面前摆了一碗苦药。

    打消惩罚李德全的念头，皇上沉声吩咐：“元宝每回断言，一字不漏给朕汇报。明白？”.

    也当是一个验证。

    气喘吁吁来到清溪书屋，眼见气氛凝重，皇上面沉如水，小爷更是食不知味地用膳；院判内心越发忐忑，冷汗渐渐遍布脊背。

    87. 卖药 一更（捉虫）

    “侄儿。”他咽了咽干涩的喉咙，语无伦次地说，“你尽管瞧，你尽管瞧，大伯绝不会多嘴。”

    “皇上……”李德全欲言又止。

    独自走完下半辈子，还有什么乐趣。人的一生，就这么看到了头。

    李德全恍惚地点点头，心下止不住生出敬畏, 牢牢记着缓解脑壳疼的药方，每隔一会便念叨一次。小爷的火眼金睛, 与太医院院判诊治的结果差不离，就连皇上也要遵循！

    红箭头摇摇摆摆地出现，红箭头指向皇上的尊臀，后边跟着的注释，是一行马赛克。

    南边进贡的鲥鱼鲜美，清淡口味吃多了，便叫御厨换种烧法，多加些辣。谁知吃上了瘾，从昨儿开始，每当半个时辰，皇上便要小幅度地挪上一挪，换个坐姿；因着幅度极小，伺候的人从未发现，就连李德全都被糊弄过去。

    大贝勒府死寂一片，成日萦绕着浓重的药味。下人们低着头，脚步沉沉，再不敢发出响动，生怕惹怒困兽似的贝勒爷。

    “大伯。”弘晏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于是开门见山道，“我给院判打下手，为大伯娘瞧病。”

    都是大伯自个作的，活该受着。

    五秒之后，弘晏：“…………”

    见他语气平常，皇上神色缓和许多，颔首表示同意。

    他轻轻点头，照搬神女入梦那一套，说罢郑重道：“神女如此用意，许是不让大伯娘受苦。我能否去瞧瞧？还请院判教我！”

    余光瞥见弘晏也在，胤禔以为自己看错了。晃晃悠悠起了身，他胡乱一抹脸，努力挤出一个笑，笑容像哭一样，“侄儿怎么来了？这儿湿气重，怕冲撞了你。”

    李德全快要晕厥过去，皇上慢慢铁青了脸，阮老头儿就不能给个痛快？

    弘晏亦步亦趋跟在院判身后，眉心紧锁。

    弘晏万万没有想到，院判还挺时髦，一看就是被“爱好论”荼毒的人。

    弘晏悄悄盯了院判五秒, 周身没有红箭头出现。他抿唇笑了笑, 道：“院判大人要去抓药？”

    “……”皇上奇异地看他一眼，转而变成赞许。

    大福晋的情况，比他想象得还要严重。双目紧闭，瘦骨嶙峋，且喂不进饭；为了更好的诊治，须洗去面上妆容，当下，她的脸庞青白交加，唯独显出清秀的轮廓。

    大贝勒与太子爷不对盘，是明眼人都知道的事。大贝勒府的阿哥格格出痘，小爷分外惦记；这回大福晋重病，小爷依旧惦记。还有小爷口中的“神女”……

    里间一片静默。不知过了多久，阮院判拎着药箱快步而出，面容淡定长须飘逸，直至走到拐角处，瞧见弘晏在那候着, 不禁露出惊讶的神色, “小爷。”

    弘晏对马赛克佩服得五体投地，半晌没有回过神。

    太医院院判今日在畅春园当值，正伏案研究大福晋醒来的办法。听闻皇上召见，还是大总管亲自来请，大总管的神色忧虑万分，当即心里一凛，拎着药箱狂奔而出。

    大福晋依旧未醒，呼吸渐渐微弱下去，连孩子们的哭泣，也唤不回额娘的睁眼。胤禔坐在榻前，面色一日比一日沉郁，从昨儿起，他再没有发脾气，眼神空洞得惊人。

    皇上：“……”

    万万没想到，他极力隐瞒的事儿，就这么被元宝揭露了！

    喜意盎然的同时五味杂陈，受宠若惊的同时感动不已。太医受人尊重，京中贵人如何也离不开，可说一千道一万，医者难为，地位俸禄也就那样。他们最怕诊出绝症，惹来主子迁怒，但生老病死都是世间常事，又有谁躲得过？

    年逾花甲的院判应了是，眼里露出慈爱，就听弘晏继续道：“可是金银花两钱，竹叶三片……”说着掰起手指, 一共六味药。

    思虑片刻，他精神抖擞地说：“是，竹叶不宜多放，纵观皇上情形，还是三片为妙。”越想越是沉迷，他看向弘晏，就如看着一个宝藏，按捺住欣喜道：“近来，小爷的兴趣可在医术？”

    “医术，看病。”皇上揉揉眉心，时隔三个月，元宝终于有了新爱好，还是与他无关。

    说了个“这”字，院判拧起眉头，许久没开口。

    这时候，便要李德全发挥狗头军师的作用。

    外敷很是有用，不难想象内服的功效。皇上神色莫测，终是捏着鼻子一饮而尽，与此同时，他也回过味来了，“元宝跟着院判走了？”

    “还请皇上屏退小爷，屏退宫人！”下一瞬，院判幽幽道，“脱亵裤吧。”

    李德全小声应是。

    这个主意，不错。

    嬷嬷婢女守在外头抹眼泪，太医面色凝重，低声在旁商议着什么。

    “福晋，你醒来吧。从前都是我的错，你若醒来，便是给爷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打我骂我，我都受着。”他小声说，“爷同你发誓，再不去争了，好好同你过富贵日子……”

    脑中浮现的方子，有内服，有外敷，内服全是清热降火的药材，包括连翘竹叶金银花。

    他呆呆地问：“汗玛法，您前些日子吃了何物？重油重辣要不得。”

    原来已经开始讳疾忌医了！

    太子面前，朕还有什么威信在？？

    因着事急从权，太医们常进常出，更不必通报；阮院判进来的时候，众太医吃了一惊，皇长孙殿下怎么也在？

    却是没人在心里斥责“胡闹”与“不自量力”，往日种种事迹，无一不证明小爷的可靠与神奇。除了太医们心有疑虑，其余人望向弘晏，双目炯炯，尤其是仪容堪忧的胤禔，“暴亮”不足以形容他的眼神——

    他板起脸，准备用威严盖过尴尬，哪知弘晏变脸变得更快，下一秒泫然欲泣，抬手抹起眼泪，哽咽道：“您不听我，孙儿也没办法。孙儿人微言轻，这就告诉阿玛，还有众位叔伯，让他们联手进谏，定要劝得太医过来！”

    对他来说，是天大的好消息，对大贝勒来说，更是天大的福运。院判深吸一口气，对此深信不疑，长须发颤，躬身激动道：“老臣何德何能？大福晋的病，臣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说到最后，胤禔有些哽咽，都说失去才懂得珍惜，他是真的怕了，也是真的悔了。如今他只有她，若能重来一次该多好？

机，想要趁势问问李德全脑补的内容，皇上起居的清溪书屋到了。弘晏遗憾地进门，心道汗玛法作息健康，坚持骑射身体棒棒，不是一个好的观察对象。

    脑中转过不好的念头，他颤巍巍行完礼，战战兢兢上前把脉，半晌睁大眼睛：“这——”

    皇上靠在御椅之上，朝弘晏笑得慈爱，闻言面色一僵。

    “问得少, 错得少。”弘晏深沉地说, “你好好伺候着，我先告退了。”

    见多了阴私，见多了丑态，他们连睡觉都不敢说梦话，常常担忧脑袋不保。

    因着皇庄研制的圣痘，是各方通力合作的成果, 离不开太医的辛劳, 也曾给阮院判过目, 故而他对皇长孙的印象极好, 可以说好过了头。

    那还了得？

    见皇上有讳疾忌医的迹象，弘晏瞅他一眼，万分不赞同道：“汗玛法身为一国之君，龙体为重，怎能不叫太医瞧瞧。”继而严肃地问李德全，“每逢三日，可有请平安脉？”

    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人都惊了！

    皇上轻咳一声，并不想深究下去，若无其事地招招手，叫乖孙一道用膳。

    院判怔了一怔，随后转为深深的惊讶，小爷所说的方子，与他想的大致相同，不过数量分别而已。

    面上甜甜一笑，秉持未雨绸缪的念头，悄悄望了皇上五秒。

    皇子皇孙，那是仅次于皇上的尊贵，谁会想学医术？如弘晏这般，郑重其事用了“教”字，言语处处彰显谦逊，院判从未见过。

    被弘晏谴责的眼神望着，皇上的脸面再也挂不住，狠狠给李德全记了一笔，狗奴才。

    如今，大贝勒眼眶通红，没有半分嫌弃，看得弘晏有些唏嘘，想了想不予置评。

    里头塞了瓶瓶罐罐，让人瞧着眼花缭乱。院判眼疾手快地拎起一罐膏药，起身拱了拱手，冷静道：“皇上，先外敷，后内服。”像是习以为常一般。

    院判半晌说不出话。

    大总管不惜拿自己举例，揭露脑壳疼被小爷发现的秘密，并同皇上信誓旦旦地道，没有谁能逃过。譬如太子爷，譬如四爷八爷，您等着瞧就是了！

    眼见形势不对，联想到小爷的新爱好，李德全忧心忡忡，无有不回：“昨儿太医请见，皇上忙于政事，便让他告退了。”说着低下头，不敢再看皇上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