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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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帘极有耐心地安静听着。

    “五少爷，夫人下午去逛铺子了，现在还没回来呢。”

    她走到那榆树旁，手轻轻抚着它，“幼时我也爬过树的，可是后来，连步子都不能迈得太快。”

    叶谌静静地抬首望着她。

    池帘闻声从书房出来，“怎这会子来了？”

    池帘便推门去喊。她心里却算着时间，书房帘子勾着没放，书案上也没放什么《牡丹赋》，只有随手抄的一首词。内容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字迹和魏应舟有八分相像。

    池帘不由笑，桌上二人边吃边闲聊，叶谌喝了些带来的清酒，她亦讨了一杯，双颊却慢慢地红了起来。

    “我就直说吧，也不和你兜圈子了。”她没有瞧小铃端上来的茶一眼，只柔声道，“我家四郎，从小就比旁人聪慧，叶家这一辈里，唯独他最出色。他还年轻，前途无量，日后要娶的必定是京中的贵女——”

    她却有些倔强地挽起袖子：“哪里就能摔着了。”

    小铃喊道。上回叶大人交代了不能唤他大人，她就学着吴大娘喊青子又加了个哥哥。

    这一瞬，叶谌忽然浮起一个念头来：他怎样才能长久地留住她？

    池帘摇头：“妾没有醉，只是有些好奇。”

    屋内，俯身细看那幅字的少年眉眼沉沉。

    这向来执笔的手染了冰冷血迹，才让人记起他虽是文官，却也是个刑官，想来审犯人时也是如此严谨冷肃。

    “青子哥哥来了。”

    不久后，巷子里来了辆低调雅致的马车。

    当时只觉得有些新奇，也不算意外。那姑娘本就是个活泼性子。

    ＊

    她目光在池帘脸上转来转去：“你空有美貌，这也不怪你。只不过你做旁人的外室，我也不会说些什么，可偏偏找我家四郎，不行。”

    高大的少年利落地挽起袖口，露出修长紧实的手臂：“我来吧，你还没尝过我做的菜。”

    瞧着寻常无错，叶谌视线落在她身上，眉细微地皱了一下。

    被突然喊了名字，素屏心里不由一紧，又悄望了面前

    “张妈妈呢？”

    书院一般都是建在山上。

    ——可她本来就该如此灵动可爱、自由无拘。

    池帘讶然地睁大了眼。

    韩夫人捏着帕子愣了一下，才轻声笑了下：“你这样的女子，我见得不少了。我已派人查过你的来历，若你是个身家清白的，待四郎娶了正妻，再将你抬进府里，也未尝不可。”

    “母亲不在么？”

    她却摇头，一双乌润的眼眸眨了眨：“妾就想在这里看着。”

    他心中飞速地过了一遍。前两日才上街采买，这个频率有些快了；张妈妈向来贴身伺候，跟着也是正常的，只不过之前才犯了风湿病，今日又跟着去了？

    “陪夫人一同去的。”

    瞧她一身细白衣衫，叶谌回头叮嘱道：“杀鱼时气味重，怕是会让你身上沾染了血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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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叶谌垂眸，手中动作不自觉地利落起来，又觉太过凶残，收了些力。

    这位韩夫人，书中剧情亦有瞧不起女主的庶女出身，后来虽然放下成见，但也是女主给她做药膳、处处妥帖侍奉得来的结果，池帘不意外她会找上门来。

    妇人不回答，只迈步而入，瞧见这不大的院子却整洁雅致，处处精心。又看了看面前气度不凡、幽姿逸韵的女子，“果然生得美若天仙。”

    这不像她平日里说的话。

    何况杀鱼要动刀，血刺呼啦的，实在不雅，叫她看了也不好。

    小铃把菜拎到厨房去，叶谌颔首：“《牡丹赋》清丽俊逸，确实适宜你临摹。不如让我瞧瞧，也能指点一二。”

    池帘好奇道：“那都做些什么？”

    池帘温声道：“夫人若有事，先进屋内喝杯茶吧。”

    妇人微微一笑，语气淡淡：“你就是我家四郎英雄救美，救的那位美人了吧。”

    叶谌心中浮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滋味，他启唇，顿了顿只道：“不要做危险的事。”

    他面色如常，温声问：“素屏，母亲没说还要去哪儿么？”

    韩夫人叹了口气，“四郎可是寄托了我叶家全族的希望，他洁身自好了这么多年，唯独被你毁了名声。我想你也不愿意影响他的仕途吧？”

    叶谌一边俯身将菜拿出来，一边笑道：“以往在书院读书的时候，伙食太差，又不能常常回家，我就自己偷偷起锅做饭。”

    池帘道：“这些日子惫懒，字都生疏了，便临了《牡丹赋》。”

    她心中知晓叶谌为什么会请个侍卫来——这几日外头已有那叶家郎君养外室的传言，巷子里的人还没想到“青子”就是叶谌，但早晚会传到很多人耳中，譬如叶府。

    池帘顺着榆树枝干爬过去，足尖落在了墙头上，直起身子。

    她不提什么外室，只说是英雄救美，其中意思已经很明显。

    这莫不是青子他娘？

    叶谌望着她浮着雾气般朦胧的眸子：“你有些醉了，快回屋歇息罢。”

    池帘没有送他们，只道：“这巷子窄，怕是马车不易行，夫人可要当心些。”

    “买了些菜，想着今日在这里用膳。”迈步进来的郎君着一身玄青暗纹直缀，冷淡挺括、身形颀长，眼中却捎着微微笑意。

    这时才忽想起来，聆玉向来循规蹈矩、温婉知礼，其实也不过十七八年岁，早早地离了家，被养成男子们喜爱的乖顺模样。

    “袁大哥，小铃呢？”

    厨房不大，小铃正忙着洗菜，叶谌示意其退下。

    ＊

    许是榆树枝桠不算高，又或是她常年学舞身子轻盈，那纤细的身影只三两下就攀了上去。

    于是吃完叶谌拉着她在院中散步，既是消食，也吹吹风醒醒酒。

    池帘不由感叹叶谌心细，今日正是中秋，晚上怕是要赏月饮宴，不能过来，这才挑着午时来陪她。

    那韵白的身影张开双臂，长长的宽袖被风吹起，她满身浸在明亮温吞日光里，瞧着平静安宁，纤细的身形亦有一种只可远观的清逸翛然。

    “袁大哥。”池帘示意侍卫退下，她望向来人，心中亦有了猜测，“敢问夫人是？”

    院子里只有一个高大的黑衣男子在一旁劈柴。他是叶谌前两天雇来的侍卫，沉默寡言，瞧着在人群中并不显眼，却很有气力，用手就能把柴劈开。

    一桌精细的菜，卖相极好，味道也鲜美。小铃吃得喜笑颜开，夸青子哥哥手艺比她娘还厉害。

    思及这几日外头的传言，一丝不好的预感从心头滑过。

    韩夫人身边的妈妈适时地拿出个布包搁在桌上，里头似是放着厚厚一叠银票。主仆二人也不管她收不收，便转身离开了。

    难为四郎竟如此小心翼翼地藏着，若不是老爷听到外头的传言，他们至今还蒙在鼓里呢。

    他瞥见她指间染了墨迹，“方才在练字么？”

    韩夫人带着个妈妈依言而入，黑衣的                                                侍卫冷着一张脸，静候在门外。

    素屏放下手里的活，恭恭敬敬地给叶谌回。

    “不过后来就练出来了。”叶谌只手将还在扑腾的鱼捏着放到案板上，眉头未皱一下，“你且放心，不会让你吃到坏的东西。”

    池帘不紧不慢道：“可说的是叶谌，叶大人？”

    身侧女子扑哧笑了。

    她那样柔弱，又那样蓬勃。

    他却注意到面前的女子细微地抿了下唇，一瞬的犹豫。叶谌眼皮微不可查地跳了下，他如常温声道：“晚些再吧，快到午膳时辰了。”

    可面前的人不一样。叶谌走到树下伸着手，准备随时去接，忽看她飘逸的衣裙划破了个角，不由心口微动，粲然一笑。

    很快一桌子菜就做好了，池帘端了碗碟过来，站在门口唤小铃他们一起吃。

    池帘跟着他进了厨房，一边挽袖道：“今日就由我来做吧，这些日子我随小铃学了些手艺，想来是够用的。”

    袁侍卫拱了拱手，指向外面。

    吴大娘眼看着这马车上下来一个陌生的美貌妇人，还扣的是那玉姑娘的门，不由瞪大了眼，怀疑道：

    只不过今日是个大晴天，微风轻柔和缓，反倒更让人怔忪。池帘抬眸看向榆树后头的墙头，忽问：“大人是怎么爬上来的？”

    “河里捞的鱼，山里逮的野鸡。”他似是想起令人发笑的事，微弯的眸子愈发地明亮，“起初学侠客拿树枝烤，要么半生不熟，要么全糊，没个滋味实在难以下嘴。”

    池帘瞧他利落打扮便知今日不是一时兴起。少年侧对着她，深色衣裳勾勒出的身形薄却高挑，乌发挽成发髻，玉冠高束，眉心微蹙。日光漏进来，勾勒出他眉骨鼻唇的线条，既凌厉，又雅致。

    叶谌也见过活泼的少女爬树，那时他尚在青州，隔壁住着父亲的同僚，那家的小女儿和他相仿。人家小姑娘辛辛苦苦爬上来来偷看他，他感受到目光回望一眼，就害得她摔了下去。

    叶谌从不想让她下厨，那双手合该十指不沾春水。

    “我也想上去看看。”她以手压眉，眯着眼睛去瞧。

    她起身道：“四郎最是聪慧，不会被几句三言两语、小情小爱就蒙了心的。”

    她闷笑道：“妾自然相信您。”

    池帘温和地笑了笑：“那夫人为何不去找叶大人说呢？”

    那手浸了凉水，冷白手背青筋凸起，随着动作微微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