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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骆岢陡然清醒不少。他有些尴尬,也有些不满于蒋芙的话。

    她白天硬吃了点心,胃吃得不舒服,此刻倒也不饿。只是身在险境,浑身紧张,即使睡梦中也没有松懈,落到现在便是浑身乏力。

    骆岢对着形色匆匆的背影沉思。蒋芙将两扇门关紧,切断他的视线。

    蒋芙眼皮一顿,耷拉下去:“那我们的床底下不会有尸体吧?”

    “不是所有人都那样的。”

    蒋芙面无表情用他递来的手帕擦嘴:“蠢货。你以为我真的会那么做吗?我过过嘴瘾气你罢了。要是我真有那个胆量和本事,我就直接提刀杀人去了,何必在这里装模作样。”

    不管怎么样,自己都已经进入了这个漩涡里。这是她的选择,她娘因老登和金员外而死。

    床榻之上,蒋芙熟睡,呼吸均匀,脸朝着外侧。

    倒到第二杯时,才动了瓶底的那些球状物。东西顺着水流咕咚落入杯中,溅起一圈暗色水花。

    蒋芙真的困倦了,没嘲讽他什么“守身如玉”的废话,背过身去合眼休息。哪怕睡不着,闭目养神也好,省得之后遇到麻烦连逃命都没力气。

    月光照着窗纸,雪白里颤动着夜风。

    骆岢脸色黑了下去,错开头。

    她睡时比醒着乖巧。

    骆岢望着,片刻收回神思,忽略不掉鼻息间萦绕的腥味。

    蒋芙脸色很不好,她觉得比起谋杀,这种折磨人的方法更让人胆寒恶心。

    骆岢沉了沉眉。的确,是有些刻意。更不用说眼下蒋芙扮演的是个傻子,傻子不会殷勤问人问题。

    她扑到骆岢身上,用力抱住,借他身躯的掩饰左右打量,观察是什么人在。

    蒋芙自然装听不懂,一个劲喊:“姐姐,姐姐,姐姐……”

    “娘子竟品鉴得出吗?”

    说完便夹了一大口煎蛋进去。

    蒋芙笑了。

    “呀,公子笑了?公子不是应该两股战战害怕吗?往后我可是要让男人闻风丧胆啊。”

    她说这些话时眼神明亮,和平日里的她很不同。

    “如果真的有你顾虑的那种事,当着他们的面算是人赃俱获了,省去了你我调查的力气。”

    “嗯。我也是从别人那里听说的,猪要阉一下才好吃。像男人一样,只有把那东西割下去了,才能彻底老实,少做坏事。”

    骆岢用手撑脸,倦倦瞧她。

    没有犹豫,他从茶盘上拿了一个杯子,将梅瓶中的酒浆倾倒出来。

    “猪与人怎能相提并论?”

    “那吃的呢?我们不会吃的是人吧?”

    骆岢浅淡一笑。

    骆岢忍耐恶心的干呕,冷静数它们的数量。

    蒋芙说到了猪肉上,侃侃而谈。

    梅瓶的盖子打开,腥臭味浓郁极致,拿到光线明亮处看,瓶底落了许多圆滚滚类似葡萄形状的杂质,酒液并不澄澈,其间悬浮着许多红色细丝。

    既然一时半会动不了,他往床边挪了挪,与蒋芙之间空出距离。

    蒋芙道:“刚刚还跟人家装困,我现在溜达出去多可疑,像是故意问人家东西似的。”

    老登死了,金无尽是她最后一个仇人。

    蒋芙道:“如何不能。”

    蒋芙骄傲道:“能啊,只要是我吃过的,我都能品出来是什么肉。就连鸡蛋鸭蛋鹅蛋的味道,煎熟了我都能分辨出来。”

    “我……白郎便帮过你,听你说那样的话,会寒心。”

    杨舟撒了手里的抹布,忙道:“姨夫人莫要委屈了小娘子,厨房里还有新的饭,我这就给你们再上一份!”

    他轻声道:“别怕,蒋娘子,还记得吗?有人在暗处保护我们。”

    “阉割?”

    丫鬟缄默整理书斋卫生,鸡毛掸子扫灰,擦过书架上层的那只梅瓶。

    她在宽敞的床榻里盖着被子,渐渐缩成一个瘦瘦小小的鼓包。

    “……”骆岢神色些微松动,仍道:“并非所有男子都像你说的那般不堪。”

    水波静止,在最后一缕能够照明的日光下,骆岢确认了这瓶酒里的东西是什么。

    骆岢摸摸她的后脑勺,柔声道:“姐姐在这里。别怕,阿宁,我们在金府,我们以后都是好日子了,没有人会再欺负你。”

    “公子说得有理,的确不能。猪阉了,肉质会变好,男人阉了,还有变成变态的余地呢。像那些宫里的太监,自己残了就糟蹋身边的低等宫女,我看男人只有手脚也都砍了,才能老老实实作为人活着。”

    “不割你,不割白将军,不割张闵,好人我都不割,我往后要是有那个能力,只割坏人。我做一个割丁怪盗,专门割色中饿鬼或者狗仗人势的命根子,割完挂在城墙上,有风来就像一排萝卜干,忽闪闪的。”

    蒋芙哼声用力在桌上对齐筷子:“有啊,我吃饭很聪明,怕装不了傻子。”

    骆岢用衣袖捂鼻子,将液体都收拾了回去,杯具则往卧房带,倒乌梅浆掩饰。

    《拆穿男主的万种方法》

    骆岢绷起脸:“娘子笑什么?”

    骆岢牵着蒋芙的手,两人往外走:“阿宁饿不饿?姐姐给你留了饭,在盒子里……”

    “你这么害怕?”

    “我明白,多谢。”

    他们之间是头一回这样融洽。

    骆岢语气柔和:“蒋娘子用膳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吗?”

    “……有伤风化。”

    卧房和书斋一样静悄悄的。

    蒋芙倾斜身子,绕着看他表情。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说不定是用人养人,养疯了接着变肉材……”

    那是人的眼球。

    袖子盖住的手的部分,被骆岢按住。

    蒋芙回头看他,也许是烛光,或者是别的什么,她、她用力眨眼摇头,将脑海里奇怪的想法都甩出去,眸光重新坚定。

    他似乎又多认识了她一点。这一点,别人见过吗?

    一共有十二颗。

    “在这,阿宁。”

    “你睡着时,我去看过,书斋里有用人眼泡的酒。”

    对上目光,她解释:“我要好好吃个饭,开门怕被人看见。”

    他坐起身,仔细辨认,闻出腥里混杂着酒气。

    骆岢可以确定,他来到这里便闻到的腥味便来源于此。

    他又捏细了嗓子,像女子一般说话,应是有外人在。

    蒋芙警惕一些,朝声音的方向走去。

    骆岢与蒋芙坐在梳妆镜前,姐姐为痴傻的妹妹拆松乱的头发。

    打定要去杨舟那里套话的主意,蒋芙用脚勾起床尾的被子,搅散盖在身上。

    六个人,或者更多。眼下无法确定这些眼睛是不是从死去的年轻女子身上剜的。如果不是,金府便又牵扯了其他命案。

    将饱未饱,蒋芙用餐终止。

    “不是害怕,是……”

    她夹了一块肉,凑近烛灯正反面看:“好像是普通猪肉的纹理。”

    温度隔着布料缓缓渗透过来。

    “我没害怕。”

    顺着她的兴致,骆岢问了那些肉蛋之间有何不同。蒋芙越说越来劲,顾忌着墙外有耳,凑得他很近。

    骆岢道:“不会。我发现以后把这个院子都检查了一遍,并无异样。”

    “其实我们平日里吃到的猪肉都是阉割过的猪,中原以外的地方不阉猪,他们的猪肉就有种怪怪的味道,噫,我吃过一次,不能细想。”

    “姐姐!”

    他步入书斋,视线定在书柜上方缠枝牡丹纹的梅瓶,步履轻而快地朝梅瓶走去,不留神挂碰到书案上的笔架,好在反应及时,几支干枯刺毛的笔摇摇晃晃,终未落地。

    书斋里有五个丫鬟,其中有他们准备套话的杨舟。杨舟神情仍怔忪,却比上午刚见到时好了一些。

    他打量整个季院寝居,陈设谈不上品味,却很有用度。俗虽俗些,不乏金贵的物品,墙上的字画都是古贤人真迹,小物件也出自名家之手。

    “进来。”

    “嗯……这肉没问题,吃着                                                也是猪肉味。那眼珠子酒可能不是酿给咱们喝的。”

    她顿了一下,笑了,充满恶意看他,像之前很多次那样。

    将饭菜与餐具摆放好,杨舟很避讳地退了出去,仿佛职责之外,她不想与祝安祝宁两姐妹产生任何关联。

    肉类暂且没摆脱嫌疑,不想影响胃口的话,还是吃些看得见原材料的食物。

    “放心好了,我不割你。”

    只有人的会这么大。不,根据体量,牛马应该也差不多大,但无论是直觉,还是对同类的熟悉度,他都可以判定,这就是人的眼球。

    骆岢递了帕子,她接在手里,没用上嘴。

    骆岢眼神疑惑:“你不去了?”

    骆岢轻笑出声。

    杨舟在门外:“姨夫人,我把饭菜端来了。”

    蒋芙一觉睡醒,天已经大黑下去。

    骆岢下床,探寻酒气来源何处。

    他也奔波一天,静时困乏便上来了。

    他自己也觉得这话没力度,又道,“娘子若是那样做,便与金无尽无异,也罪大恶极了。”

    -

    “……我不曾用过。”

    蒋芙翻白眼:“我知道,我没嫌弃你,也没怀疑你,不然你递不到我手里!”

    不见骆岢的影子,蒋芙穿鞋喊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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