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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小满对这位历经苦难依然宽容慈爱的老人,由衷敬佩。

    片刻后,就在她以为自己听错了的时候,耳畔又传来了带着极度压抑的低低饮泣声。声音短促,不过一声,立刻便止。但她还是听了出来,是老爷子的声音。

    “凡是你住过的院落,为父都命人细心打理,便是这院里的锦鲤,都是你在时养的那几条......可你怎地也不回来看一看,便是托个梦给为父也好啊。”

    小平没来过汴州府,只听人说汴州府是天下最富贵的地方,在这个地盘,天上扔下一块板砖,都能砸死个五品官。

    从那张干瘦苍老的脸上,谷小满看到了顾久洲的影子,深刻的眼窝、高挺的鼻梁,以及和顾久洲一样不经意间总是抿着的唇,无不显示出他的严肃和沉稳,却也莫名让谷小满觉得亲切。

    他始终记得自己的身份,他是青州徐家掌舵人,哪怕再苦再难,他也清清楚楚知道自己该当如何,从未将自己的痛苦转嫁在别人身上。

    他今年才不过三十一岁,本该是个风趣爽朗、俊秀端正的贵公子啊!

    得知徐老爷子半年前眼疾复发,现在视物模糊,无法医治,却不想顾久洲和谷小满在百忙之中为他分心,所以才有意隐瞒后,谷小满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可这个老人,却从不在人前表露半分脆弱,更不曾被这锥心之痛打垮。

    谷小满心里一跳,忙轻轻走了过去,只见一个枯瘦的身影正立在鱼池边,月光如洗,照出他脸上还未干掉的闪闪泪痕。

    上了船,谷小满安顿好臭臭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大壮写信,让他给徐清安制作一个特殊的轮椅,哪怕腿治不好,她也要他后半辈子活的自在点儿。

    当年同爹娘在一起的小五哥一定很开心吧,他的家人都那样好,只可惜——

    当时徐清安正独自坐在窗前,窗牗半开,风从外吹入,拂动他略显凌乱的花白发须,他一动不动,从锦被下露出的小腿细弱如稚龄孩童。

    谷小满没有动弹,一直站在树后,看着老爷子平复了情绪,缓缓走远后方才起身回了房。

    谷小满想起晚饭时老爷子说起的旧事,忍不住起身开门,顺着甬道走到了前院老树下。

    正当谷小满感慨万千时,忽然听见那边有拐杖点在砖地上发出的轻微得得声音,随即静了下来。

    “已经好很多了,他现在能安静下来,不会像刚回来时动不动就嗷嗷乱叫了。慢慢治,总有一天会治好的。”徐老爷子微微笑着安慰谷小满道。

    徐老爷子紧紧盯着谷小满和臭臭看了又看,眼眶渐渐泛红起来,好一会儿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好.......可算是来了.......好啊........”

    夜深人静,谷小满将臭臭哄睡,自己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哽咽了起来,仿佛再也压抑不住情绪,泪流满面。

    夜风呜呜吹过,吹得谷小满脸上凉飕飕,她抬手一摸,方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这处宅院是顾久洲他娘年少游学时买的,院里的老树还是她亲手种下,她去世后,老爷子为免睹物思人,从未来过这儿,但一直有安排人定期打扫修整。

    “外祖父,我是小满,我带孩子过来给您请安!”谷小满走到徐老爷子跟前,抱着臭臭把脸凑近他。

    “停!”谷小满叫停马车,抱着臭臭下车朝徐老爷子走了过去。

    “清暉在山川,流光及城闕。你一天天长大,果然像那明净山水,聪慧过人,品性出众......可你怎地就如此去了呢?你这一去,叫为父如何独自活于世上啊?”

    “你出生那天,月亮也这般亮,看相的人说你天生聪慧,将来一定能光耀我徐家门楣,我便给你取名‘清晖’。”

    “家主,是家主!老祖宗,这次我们绝对没认错,一定是家主!”

    次日一早,谷小满告别徐老爷子和徐清安,离开襄州府,继续赶往京城。

    谷小满看着老爷子,他的结发妻子,寄予厚望的长女、女婿,都接连先他而去,唯一的儿子还成了这副样子,甚至连自己的眼睛也出了问题。

    看着臭臭腰间佩戴着徐清安亲手刻的桃木符,想着老爷子离别时说的话,谷小满暗暗在心里做了个决定。

    推开窗,只见一轮冷月皎皎挂于夜空,清辉冷冷照洒着大地,一如既往地旁观着世间的悲欢离合。

    可跟着徐老爷子进了屋,看到徐清安的瞬间,谷小满的眼泪还是忍不住落了下来。

    “你年少时,为父对你太过严厉,总是盼着你出人头地,带领徐家重回当年荣光。可等你不在了,为父却时常后悔,我儿这一生活的太累了.......为父如今只盼你来世平安喜乐,自由自在,便是庸碌些也是无妨.......”

    他似乎看不清,这个猜测让谷小满心里一颤,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

    有些事便是知道也要当做不知道,就像有些感情,只适合藏在心底,默默体谅,悄悄弥补。

    摇摇晃晃,又折腾了大半个月,小年前一天,谷小满一行人终于到了汴州府。

    老者身后的人欢呼起来,争先恐后地朝谷小满等人冲了过来,谷小满却发现老者依然站在原地,他极力睁大了眼睛,使劲弓着身子,朝她们张望。

    人生不如意十有**,可与人言者不足二三。越是坚强的人,心里越是藏着不为人知的苦楚。

    仰头望着老树,谷小满想象着老爷子所说的场景,那个蕙质兰心的女子,便是在这棵树下吟哦读书、研墨习字。多年后,待她的孩子长大,她还带他来这儿,指着树上的划痕对他说着自己年幼时的往事........

    “外祖父,舅舅呢?”谷小满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带出哽咽,亲人见面,应该高兴才是。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臭臭的手,似乎在碰触世上最珍贵的宝物,苍老的脸上绽放出孩童般的欢喜,看的谷小满眼眶不由湿润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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