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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弟弟从出生便养在恪王薛纹庭身边,十王爷温和文雅,性格柔和,不知道前世修了什么运程,带出个与自己性子截然相反,桀骜不驯、怼天怼地从不畏惧的孩子。

    父亲顾长安是与薛纹凛同长大的贴身武侍,一生忠名显扬,将薛纹凛的荣辱和身家性命看得比天大。顾梓恒从四肢着地学会爬开始,便在薛纹凛军账中厮混,他跟随着几乎经历了每一次征战搏杀,成年后毅然选择从医而不出仕,顾长安对此丝毫不理解,且至死不休。

    薛纹凛曾在一次大吵架后斥她冷酷无情,那唯一一次对她冷面相向,犹记至今。

    墙后轻扬的声音快言快语,“自然不知,那对母子用心诡谲,我们关心作甚。”

    顾梓恒听话不答,坐在主厅主座,一只手指轻轻叩在桌上橙黄的圣旨,他下颌瘦削,眉峰修长入鬓,就像现在放松的时候,嘴角都习惯性抿起,周身散发着冷峻的气息,显得十分难以靠近。

    两年来,能进入回忆的,大多是相似的温情,能留下痕迹的,却是他鲜露于前的负面情绪,那才是他,是做回自我的薛纹凛。有些下雨的午后,她经常坐在窗前发呆,常想,为什么薛纹凛从未入梦?

    偏心袒护?三天一训五天一打,额......如果是很疼的那种疼爱......勉强算是吧。顾梓恒摸摸鼻子,听出弟弟话里的意味,同时自己也猜到了。

    那段时日,薛纹凛刻进她心中的印记,并不是少年时情窦初开的甜美,也不是一路走来对她们母子暗暗扶持的情意,更像岸边人对溺水者的拯救,这个信念越来越坚定地左三重又三重包裹着自己的心,让她安于索取,从不珍惜那些无意的、刻意的,知晓的,或者又不知道的退让。

    他长身而立的样子,与平日那群摇头晃脑的学究大相径庭,举止行为虽斯斯文文,眼神里却释放着一股子野性,这样矛盾的组合,很是奇妙。厅堂内那看上去完全不合时宜的长弓,让心中怪异的情绪仍是散不去。

    想到此,顾梓恒对这封圣旨有了兴趣,他扬声唤道,“谨,猜猜这里面写的什么?”

    出了医馆,央朵狠狠把气顺了出来,回头看自己走出医馆的距离,这才放心了,满脸抱怨却语含庆幸道,“幸好没有露馅,这庸医年纪不大,性子真是难缠。”

    盼妤又想起这位顾大夫,年纪至多不过而立,看着清清淡淡的性子,说话字句间有意无意带着刺,仿佛还有一些性情藏在背后,是还在生气她们有所隐瞒吗?既然谎言拙劣,为何又不戳穿?

    顾梓恒将圣旨在指尖一味拨弄,依旧不打算开启,闻言忍不住莞尔,这就说的是孩子话了。

    “听说她已离开临都?”两年前,千珏城的密信飞抵,他与弟弟还正隔墙谈天。

    她回忆并记录下过去他曾经说的每一句话,关于俩人间,关于朝局,关于皇帝,慢慢记成了厚厚的一本册子,间或一段时间过去,便拿出来翻阅,对照着看自己哪里又改正了。她并无多想,只是岁月漫长,自己总能在最后改成他所希望的样子,这样在彼岸时相见,或许他能高兴些。

    彼时觉得再没有更艰难的时刻,身边只有稚子在那无上高位,王座之侧豺狼虎视眈眈,朝局风云变幻,推动着时间的齿轮无情往前,那些时光,她没有一刻可以安睡。

    央朵只得尽量安慰,总之大夫愿意上门看诊,只要她们咬定病情,不言语其他,反正也问不出什么来,她是半点也不担心。能走一步则看一步了,盼妤心绪尚且纾解,心中只得三分喜悦。

    “我看他应得爽快,也再没有继续纠缠,许是只当发现一个疑难杂症的病人,感兴趣罢了。”

    不会吧,为了应对那些逻辑前后不搭的对话,她们已绞尽脑汁,再回忆方才,似乎并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啊。

    医馆里,顾梓恒留下那方帕子和药渣,正打算再往细里研究,突然听到主座墙后有动静,他挑眉,别过脸看那方向。

    这算她记仇么,算是吧。两人之间,不管每一次的暗中博弈结局如何,她总是立在不败之地。

    墙后走出一位白衣少年,颀长身材,气宇轩昂,也是学徒打扮,向顾梓恒沉稳地做了一揖,轻声慢语道,“大官人,营主已知晓今日之事,言及您与两位娘子或许有缘。”

    家门口越来越近,一路上,两人无话,央朵看得出来,身旁之人的心思早飘远了。

    盼妤睨眼,“你方才不是也替我捏了一把汗,我知自己对答得十分勉强,是没曾想他一击中的、毫不客气,为何突然话头就收了?”

    盼妤回望着医馆的招牌,脸上毫无喜悦,见同伴不解,犹疑道,“这医馆绝不会那么简单,我总觉得,他已经知道了什么。”

    救人原本便不是她最终目的,她从来不是良善之人,两年来尝试这些民间疾苦,并没有磨砺出一颗柔然之心,这案子牵扯出母族的第一时间,她的想法就是西京安稳与皇帝安危,而后则是徐徐试探。她安于在这里的生活,却不代表发现千珏城有异而置之不理。这大概就是,薛纹凛所言的冷酷无情吧。

    顾梓恒一看就身受很好的教养,大多数时候,他会安静地听对方把话说完,想讽刺也好,赞同也罢,也全然不会插话,像大多数临都的年轻贵族一般,高傲而矜持,恪守着家族与生俱来的礼节,举手投足间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自己是怎么了?两年也没培养出平和的心性吗?她哂笑自己,果然,一个总有诸多欲望的人,真是不容易学会放弃。

    顾梓恒听话时表情微变戏谑,对那学徒一颔首,道,“梓谨已出发了?”学徒躬身答应,他便再无话。按照计划,顾梓谨将于今日启程前往祈州,而他早已习惯这样没有交集的告别,他们双生子心意相通,但选择全然不同。

    朝局不定,身边无人,小皇帝良心发现,想起旧人罢了。这些旧人既非宗族,又无靠山,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句话足以压死人。至少,他现在做不到抗旨。

    墙后嗤地一声,嘲讽意味浓烈:“那小子穿着开裆裤时便只会在我们面前哭鼻子,可惜王爷偏心袒护,自然忍不住多教教,良苦用心却喂不熟白眼狼,我可不吃他那一套。”

    弟弟这番直爽之言,顾梓恒并未反驳,当橙黄绢布上的字跃入眼帘,他了然笑了,墙那边百无聊赖,似乎不意外他的反应,道,“我猜四神营四缺三,他使唤我去当狗腿子呢。”

    如果安居高位那个,自懂事起就经摄政王薛纹凛一手调教,尽管他叛逆期属实持续时间过长,但最终还是抵不过薛纹凛强权尽握,只能乖乖就范。他那高瞻远瞩、感动于自我牺牲奉献的母亲,自诩心中有国有民有大局,对儿子接过手的朝政是何时局,心如明镜,若无后手怎能直接撂摊子?

    “我们打赌老何能撑多久?”那声音里明明没有太多喜悦,却能听出些许幸灾乐祸的意味,“小皇帝如今完全没有掣肘,不知有多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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