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玛雅（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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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玛雅的大眼睛”，最挥之不去的一次记忆，应该是上语言三级班的时候，那个班里除了“大眼”和两名日本女同学，还有听我通宵背书的“大虾”。某一次学校活动，返程的大巴车上，同学乱糟糟的上车，乱糟糟的有说有笑，一批一批伴着大巴车引擎发出的阵阵轰鸣和震动，络绎不绝的寻找自己的座位，玛雅和阿雅坐在我前面一排，叨咕着我听不懂的日语，伴随一些有趣的感叹词，只是隐约可以看到玛雅的长头发在座位与座位之间的缝隙晃来晃去，我一边和身旁的朋友聊天，一边看车窗外的风景，可一转头，瞅到玛雅的一只大眼睛正透过两个并排沙发坐靠背与靠背之间的缝隙盯着我！但那种“紧盯”并不凶狠，而是有什么话要说，然而又说不出口，就好像不知怎得突然一肚子埋怨，就这么瞪了我好几秒。我则抿嘴笑着眨眼睛，礼貌而不失尴尬和手足无措，心里却扑通扑通直跳，心想是不是埋怨我没坐她旁边啊？车子开动了，玛雅和阿雅欢欢喜喜的聊天，不时还和同一排的其他人聊着什么，可我的心里却一直是那只有什么话要说却说不出口的大眼睛，我猜她是趁那个空当特意把那双眼睛留在了我的心里，直到现在都记忆犹新。好在当时我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找了个机会，让阿雅和我换了位置。那一路上我是很尴尬的，尴尬到根本不记得聊了什么，“大眼”和“大虾”就在一旁煽动全车人起哄，不时送一杯水来，结果故意弄洒，弄到人家姑娘的腿上，我就不好意思的直道歉，还找来纸给她擦，我一擦，那帮人就又起哄。当时心跳得很厉害，天南海北中日英韩四国语言的瞎聊，不怯场的自己在她面前却像是遇到了从未有过的挑战。只是一路上，我们都牵着对方的手，也是第一次牵手。

    老人微笑着。

    三级班结束以后的那个春节，也是我在国外过的第一个春节，当时绝大部分同学已经回到中国过年去了，我身边一个熟人也没有，在考试院里和几个留下的同学做了一桌子菜，但那几个同学并不熟悉，有要去日本的，也有已经读研的，年纪高高低低的也都有，大家团团圆圆。开学后，又来了一批新人，有新人就代表会发生很多新的有趣的故事，而那时我已经是年级相对较高的“学长”了，但我没太多心思接触新人，生活比较饱和，也就没有太多交集，他们会和我们当时刚去韩国一样，组织一个小小的集体，平时一起行动，有事一起商量，而他们对新环境的心血来潮，和热闹，就成了判断其他人是否快乐的一个标准，当时有一段时间我疯狂的用考试院的电脑查各个大学的资料，而那唯一的一台电脑也正好在新人住的最多，也经常聚在一起聊天的走廊上，为了尽量不互相打扰，我总是挑他们不热闹的时候上网，可能也因此让很多新来的同学感到我有一种寂寞感......

    那一学年的时候有很多活动，当时还正好赶上泰国和韩国建交的纪念日，泰国是佛教信仰普及的国家，而我们学校也是佛教大学，因此这样的姻缘也成了这次活动的初衷，带着我们在会场愉快玩耍的，就是那两名泰国同学。庆祝活动在一条临近广场的大街上，热闹非凡，有泰国风情的彩车在游行，络绎不绝且沸沸扬扬的民族表演队伍跟在彩车后面，泰国舞蹈演员一边跟着队伍前进，一边跳舞，我还兴致勃勃的凑到演员面前和他们一起合影。那天天气很好，晴朗无云，玛雅又恢复成那个话不多，喜欢避开人潮的女孩儿，中午在一块儿草地上野炊，大家吃饭聊天，做游戏，“佟”和我介绍说在泰国传统里有往人脸上抹白面的习俗，这是一种祝福。于是一本正经的解释以后，也不知道从谁先开始，“草地野餐”变成了“面粉大战”。然而午餐结束以后，“面粉大战”也在另一个会场得到了升华，在露天演出中，全会场的人相继互相抹面粉，认识的和不认识的人们满会场的“哈哈哈”直跑，那是几千人的“面粉大战”，劈头盖脸，洋洋洒洒，我护着玛雅，成了对外的“攻坚对垒战”。我和玛雅互相抹了一脸，牵着手，再给对方擦。你看，亲近的很自然。只是那天阿雅总愿意跟我聊天，玛雅显然不高兴，那是第一次看到她嫉妒。因为回程的地铁上，我和玛雅对面坐着，但那天和阿雅聊得很开心，只要我俩一聊，玛雅就用头发盖着自己的脸，身体前倾，低着头，就好像瀑布一样，那头发垂在半空中，一路，也没和我说话。我确定她是喜欢我的。

    “后来呢？再没找女朋友？”

    这期间，也发生了很多事，忘记的比记住的多，遗憾。比如北京奥运会我们组织全韩国的留学生齐聚首尔，护火炬，浩浩荡荡几千人的队伍，我们一众学生带队，高喊着中国的口号，那种游行的感觉也很有意思，印象中是美好的。三级期末考试以后，老师请吃烤肉，日本女同学借着酒劲儿做游戏，玛雅第一次吻了我，但自那次分班以后，我们基本上就再没见过，那一吻，也成了告别之吻。那段时间几乎每天都要打工，最忙的时候甚至一天做两份，时间被挤的很满，或许当时的我在面对情感和生活两个选择的时候，本能的选择了生活，因为我也知道我支撑不起情感，重压下就完全的投入了生活，把情感变成一种期待了。上课时，仍然是那个快乐，把一切当成团聚的我，下课后，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中。再后来，某一天，日本交换生一年的交换时间结束，离开韩国返回了日本，我已经不是第一个知道的了，实在说，那时的我其实也没有那么在意了，他们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尤其是玛雅，听说有同学留下了她们的联系方式，但我没有再追问。

    “有，同学给介绍过，但一直没相处......”

    长厮守，不能回眸朝夕，心思量，只是燃烛已尽。二人遥遥无期的未来，成了一种可能的不可能，随着她的离开，越走越远。大阪的玛雅，是留学时我的一段美好情愫的记忆。有趣的是，当我回忆了这整个过程，发现如果不是重读韩语二级，我想我根本不会遇到她，神奇的缘分。

    青年看看她，满面堆笑，那笑容很阳光，好像秋日里的一抹暖阳就在这屋子里。

    一，二，三级毕业时所有全年级的同学都要在阶梯教室组织毕业典礼，每一级毕业，我基本都会得到学校颁发的“全勤奖”奖状，这对我来说是很大的鼓励，因为我那时的生活节奏，真心是不容易。奖状是蓝绒皮烙金字的证书，上面通常会写着“本学生在本学级成绩优异，上满全部课时，特发此状，以示鼓励。”之类的鼓励语，每个不同的老师在我的毕业评语上也都会给诸如“活泼，好学”之类的赞赏，我一直深受鼓舞。日本同学也是，几乎从来不缺课，不迟到，不早退，“玛雅”的成绩一直挺稳定，不是特别好，也不差，属于那种有天赋但不很在乎学习的女生，“阿雅”蛮拼的，会通宵学习，有一次看她的眼睛都是红色的，一边上课一边皱着眉头，很拼，但这些努力对我们不同的人都起着同样的作用——对得起自己，获得“全勤奖”时，两个日本女孩就会齐声惊叹：“哦......！”，这也很有趣，她们独特的表达，我终归习惯了，但对于我自己，在当时那个晚上要打工，白天还要上课的阶段，我可以做到这些，我觉得自己很棒。

    对了，我一直没有电脑，我在韩国的第一台电脑是去韩国一年以后用自己工作的钱在电脑城里买的，台式机，折合人民币一千多块，当时“小眼镜”和我一起去电脑城，台式机搬回来还费了点事。但现在回忆起来，没有电脑的那一年其实过的也很快乐，并没有缺少什么，反而在各个方面获得了更多，丰富的社交，亲手触碰生活的每一个细节，而当时那台电脑对于现在的我最重要的意义就在于留下了很多人的社交账号，而买了那台电脑，也成了另一件重要的事的开始。

    那时，除了“大眼”和“大虾”还来了两个印象深刻的泰国同学，一名叫“佟”另一名忘记了，之所以记得他们，是因为学校组织去济州岛的时候，他们帮我做了“善后工作”。济州岛的第一晚同学们围坐在一起聊天，喝酒，那晚玛雅也在，和其他很多人一样喝醉了，她原本小麦色的脸上竟然可以看到两团粉红，本来是一群人围坐成一圈，后来他们不知都跑到哪里去了，只剩下我和玛雅两人对面坐着，聊了一通，我晕呼呼的给了她一个拥抱，让泰国同学把她送到了房间，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她喝醉的样子，依然很可爱。我跑到大海边和其他同学在沙滩上冲着大海一通喊闹，我那晚被灌得烂醉如泥，喝酒的原因和说过的话都忘记了，但记得是他们两人扶我到厕所去吐，又扶我去睡觉，还一个劲儿安慰着什么，虽然第二天头疼发现还是喝醉以后撞到了墙，而且身上好几个地方一摁就疼，但如果不是他们，我想我就完全不知道自己会睡在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