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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看向空荡荡的床铺。

    “头一次见自己找牙婆卖身的丫鬟,你爹娘知道你做了下贱坯子,不知道阴曹地府里怎么戳你脊梁骨。”

    “我与那牙婆谈好了,明日进城去,去一户勋官的府上,去做买进去的丫鬟,日后就不与这边联系了。”

    蒙云一惊,本能地退后一步,看着那小女孩跑进了最近的那个村屋。他赶忙跟了上去。

    “李公子,你先前说,府上目前已经没有离魂的人了,对吗?”

    浮光绕着水井转了两圈,伸着脑袋朝井里看去,黑咕隆咚的什么也看不清。

    “先生!”

    “没了你这个丧门星就好了!”

    小女孩止住了哭泣,也慢慢地走进屋子,看着床上咳嗽的少年。她抬起头,怯生生地看着姨娘。

    虽然这里有古怪,但难说收集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既然自己现在还保存着理智,不妨就趁外面的人救自己出去之前,好好搞清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难道说,那仆妇的魂魄在井里?”

    随即她指着小女孩骂道:“你也是!这么大的人了,人家家姑娘都能嫁出个好价钱!偏偏你就赶上了这么个烂摊子,现在指望你们两个也指望不上,咱们仨一条绳子勒死算了!”

    幻境里,

    “姨娘别恼,欠爹爹钱的人没让我进屋,这些东西是他家里的老婆婆偷偷塞给我的,说是让我们回家过冬,别再来了。”

    难道其实自己已经摔坏脑子了?即使摔得筋断骨折也感觉不到?

    “谁要那些泥腿子贱骨头的东西!想当初你那死鬼爹开铺子的时候,几十斤的沉香木丝绸段子都是不打借契就借出去的,现在倒好,就算有那借契,哪个让你这个丧门星进门了?我呸!你这死丫头,克死你爹娘还不算,偏偏还赖上了我,要不是看在你临死的娘咒我的份上,我就该让你死在外边!现在倒好,连要个账都要不回来!养你还不如养条狗!”

    《悬灵温明》

    难道这里是莫惜幼时的回忆?还是说李府的井把自己送回莫惜儿时去了?

    这口井比蒙云想象得深得多,也光滑得多,还没来得及抓住井壁上的轴轮,蒙云就直直地掉了下去。

    莫惜沉默片刻,走向床头的油灯,夜色将至,屋里暗了下来,她拈起油灯里的棉线,把灯火挑亮了些。

    蒙云踱进了屋内,这里是字面意义上的家徒四壁,周围没有一件完好的家具,桌子不是断条腿就是缺个角,黄泥地面未经修葺,泥泞不堪难以行走。屋里最显眼的是几只品质较好的红木箱,散落在屋角,箱盖打开,里面零零散散放着几件旧衣服,虽然陈旧,但能看出是好料子。

    妇人骂道,随手把少年身上的被子盖好。

    喂鸡的妇人五大三粗,看见小女孩回来,停下动作,回头看着她,一脸的不耐烦。

    现在任谁也看得出这里有古怪了。蒙云站定,看着眼前春季的田舍,景物符合外面的时令,就是不知道这里究竟是哪儿。

    希望浮光和李公子能救他出来吧。

    妇人叫骂着,那声音听得蒙云心惊肉跳。此时,身后屋内忽然传来一阵咳嗽声。妇人听见,急忙转身回屋,也顾不上骂那小女孩了。

    罗盘既可以测算魂魄移动的轨迹,也可以指向它们最后停下的位置,就像松桥镇江底被石器禁锢的魂魄一样。这下他们是遇上一样的情况了。

    妇人没抬头,只哼了一声。

    嗯,看来这里应该是记忆而非真实发生的过去。

    “不知道哪个赌沟里混去了,钱输不完才不回来,管他作甚么?死了就知道回来了!”

    “要是换做以前,你爹什么人参鹿茸买不起?要是一天三顿熬着吃,你兄弟的病还能拖着不成?”

    李公子生平第一次遇上这种事,看着水井脚下逐渐远离。

    莫惜没有反应,只是看着妇人。

    还没等他想明白,前方忽然闪起了幽微的亮光,隐约有一处洞开的门户。蒙云朝着亮光的方向走去,走着走着,井下的空间逐渐开阔了起来,头顶天光渐露,白色的日光照亮了周围空白的世界。过了一会儿,蒙云眼前逐渐有了景物,他加快了几步,眼前出现了一片乡野村舍。

    李公子蓦地退后一步。

    蒙云感到自己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那妇人看上去苍老了不少,头顶也多了几缕白发,她正低头缝补衣物,门忽然被人推开了。

    小女孩跑近院子,怀中还抱着一个小小的包袱。院子里站着一个包着头巾的妇人,正在撒米喂鸡。小女孩看见妇人,开心地喊了一声。

    说到这儿,妇人抹了把眼角。

    妇人大发雷霆,一把掀翻了小女孩的包袱,包袱里的粮食被打落在地。

    “姨娘!”

    李公子点点头:“是这样的。”

    李公子连忙招手,唤来旁边的小厮取来廊上架着的一盏烛灯,蒙云接过烛灯,朝井下探区。灯火照亮了井壁,一条麻绳挂在井壁的钉子上。

    妇人把缝补的衣服扔到床上。

    “我爹娘已逝,如今与我也无关系,我只知道姨娘和小正是我的亲人,我再无其他亲人。”

    不可能。蒙云摇摇头,抬头看去,发现井下的空间要比自己想象的大得多,而且这里没有水,像是一个空瓶的瓶底。

    小女孩看着哭泣的姨娘,眼底最后一滴泪水也干涸了。

    “这个罗盘现在指向的是被外力强行移位的魂魄,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这口井里,有着人的魂魄。”

    “姨娘,弟弟的病怎么还没好?”

    妇人捧起碗,呜呜地哭了起来。

    “姨娘,明日我就走了,今天来和姨娘拜别。”

    妇人缝补的动作停了停,不屑地呸了一声。

    屋里,被小女孩叫做姨娘的妇人正在照顾一个躺在床上的少年。那少年面色通红,满脸是汗,好像是得了什么病,不住咳嗽的就是他。

    这是哪里?

    下一瞬,蒙云眼前忽然涌起一阵浓雾,屋内的景色看不清了。他挥手驱散浓雾,眼前已然是变了一个场景。                                                /p>

    这小姑娘与莫惜长得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蒙云急忙解开身上厚重的裘衣,准备好迎接冰冷的井水。但是出乎意料的是,他的背部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托起了一样,并没有掉进想象中的井水里,反倒是像掉进了一团棉花里一样。

    进门的是长大了不少的女孩,圆圆的眼睛,高挺的鼻梁,眼神中多了一丝沉静。蒙云看着她的模样,确定了这就是莫惜。只是她看上去仍显青涩,不知道是多少年后的模样。

    莫惜走近屋子,从腰间取下一个布袋,放在了桌上,里面沉甸甸的,似乎放着不少银钱。

    “这就是你要回来的东西?!”

    “小正还是没有回来吗?”

    蒙云看见麻绳,伸手去够,指尖刚刚碰到绳子的时候,背后忽然被一股力量猛地一推,他站立不稳,整个人便掉进了井里。

    蒙云走近了几步,确定这里无人能看到自己,便绕到小女孩的面前。在看到小女孩正脸的时候,蒙云一惊。

    蒙云看着小女孩,她默默攥起了拳头,执拗地看着辗转病床的弟弟,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应该不是。”

    蒙云拢起裘衣,探身去看,井里幽微难辨,此时日光熹微,没有烛火很难看清。

    小女孩一脸窘迫,开心的表情荡然无存。在妇人严厉的注视下,她缓缓打开了怀里的包袱,包袱里只有两个白面馒头,外加两串腊肉两支玉米。

    小女孩“哇”的哭出了声。

    “可怜我儿,刚出生就赶上你爹家道没落,你爹娘没了命不说,连我都只能搬到这破地方来住,还要带着你这个拖油瓶!”

    蒙云从李公子手上接过罗盘,轻轻晃动,不管怎么移动,指针都固执地指向这口水井。

    “让你去收个债去这么久!要回什么东西了?”

    李公子一拍脑门:“我想起来了!这地方就是当初府里打水的仆妇晕倒的地方!下人们就是在井旁发现她的。”

    这是蒙云掉进井里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妇人慌张地端起床头的药碗,那瓷碗已经破了一个角,里面装着黢黑的液体。妇人扶起少年,劝他再喝一口药。

    “怎么的,终于想起来出去挣钱了?我还当你要我送你出嫁呢!”

    与松桥镇不同,现在这些身处异处的魂魄离自己如此之近,触手可及。

    “等等,我好像……”

    小女孩呜咽着,拾起地上的粮食,一点一点拍掉上面的灰,一样一样地把粮食又放进了包裹里,小心地扎好。

    莫惜?!

    那妇人“呸”了一声,继续叫骂着。

    蒙云确定自己不再坠落之后,翻身缓缓站起,脚下是青黑色的石头,按理来说自己应该是摔在石头上的,但是身下却轻得空无一物,不仅如此,前方是一条长满青苔的石板路,通向未知的远处。

    “谁知道死哪去了!”

    莫惜顿了顿,道:“我走后,每月还是往家里送银钱,姨娘做活也要注意些身体。”

    他此时站在一条乡村小路上,他看着面前几处农舍,还没打算好下一步怎么办,忽然间自己的身体变得透明,身后有一个小女孩穿过他的身体跑了过去。

    想来这里大概就是莫惜小时候住的地方了,只是这里为什么会变成李府井下的幻境?

    仍是那个破旧的田舍,方才那凶悍的妇人正坐在床沿上缝补东西,四下的陈设整齐了些,但仍然是寒酸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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