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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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子介知道鹿琼近况，还是因为李保成之事的影响。

    当然，天有不测风云，若鹿琼及笄后还没人来要信物，鹿老爹也不用等了。

    提前把李保成的事透露给府城，果不其然，没多久李保成就下狱，那么鹿琼的“婚约”自然也就做不得数。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谢子介平静接受，这已经是他能找到最好的办法了。

    外人眼中他们夫妻为一体，他自然也会照顾鹿琼，他不会影响到书生们，更不会影响鹿琼，这简直是完美不过。

    他不信任谢子介，但信任自己的姻亲，要谢子介娶他妹妹为妻，否则免谈。

    谢子介没有继续问下去，笑意加深：“我自然是要娶鹿家女的。”

    他想起家破之前，最后一次拜见祖父，祖父是名满天下的巨儒，性子威严，没有小辈不怕他，那天他跪在祖父面前，求祖父让他陪着谢家一同身死，这个一辈子都是横眉立目的老爷子流泪了。

    *

    他本来就没打算过婚配，以他如今的情况，无论娶谁，答应厮守一生，都是害人，若能靠一场婚事救一个他欣赏的人，无疑是划算的。

    这一次河边捣衣的妇人里，已经没有鹿琼了。

    谢子介还没什么反应，鹿大郎气得脸都红了，本朝多的是想求大前程的书生暂不婚配，等考中了进士自有汴京的大人物榜下捉婿，谢子介平日不近女色，广闻博学，书院里的书生们都认定谢子介是要娶汴京的贵女的。

    高氏还没死的时候，很爱和众人讲贵人的故事，一次说漏了嘴，提到贵人留下了一块信物，当然，高氏很快就圆了过去，其余人也没有当回事，只有朱氏记了下来。

    但谢子介觉得，这些都可以接受。

    而也就是因为结识这群书生，谢子介发现，哪怕他做媒，想给鹿琼找一个温厚夫婿，也是很难的。

    谢子介踏进鹿家门时，首先看见的就是鹿琼的屋子。

    不错，哪怕是现在的谢子介，如果他早知道爹娘说的是这样的办法，他是不会来的。

    鹿大郎自觉是帮他找错了人，殷勤忙前忙后，谢子介这些日子为了给鹿琼选个如意夫婿，也结识了不少温厚书生，这些人愿意替他作保，但不会愿意和那些狂生一同，看着忙碌了许久的鹿大郎殷切的眼神，谢子介最终选择了这群人。

    鹿大郎帮忙，找到了个愿意出力的秀才，但秀才也有他的要求。

    那一刻他只是一个寻常人家的老翁，扶起小孙儿柔和道：“你爹娘有很好的布置，你能活下来，不必想着报仇，好好活着就好。”

    谢子介已经恍然大悟。

    做长辈的，最后的拳拳关爱之心，也只是希望他好好活着，不管他是谢十三郎还是谢子介，只要孙儿能活着就好。

    谢子介唇角抿直。

    朱氏想要一个鹿秀能跟着贵人读书的机会——她坚信鹿秀之所以功课不好，不是鹿秀愚笨或者心性不定，而是宝丰县的夫子不行。

    那之后她就坚信，鹿老爹家有了一条平步青云的阶梯。

    谢子介并不后悔，他本就是个谨慎的人，做事之前思考周全了后果，就没什么可后悔的。

    朱氏很想答是，但她清楚，周围的邻里不会替她瞒着，鹿家村人人都知道她书鹿老爹的续弦，因此她只是讷讷答道：“那日见贵人的是高氏，她十六年前已经过世了。”

    就是还有一点遗憾，以鹿琼和家人的关系，爹娘说的“到了宝丰县就知道”，谢子介这辈子恐怕都没机会知道了。

    鹿老爹还没开口，朱氏先跳出来：“玉佩自然是要给的，只是当时贵客说的是，要您娶我们阿慧做妻子，才能还您玉佩。”

    爹娘的想法更简单，他们知道谢子介心高气傲，告诉他靠娶农家女避祸，定然是不愿的，但若是十六岁的谢子介，脸皮甚薄，直接到了宝丰县对上鹿老爹和高氏，那么可能也就此住下了。

    他娘最开始只是顺手为之，谢子介这个身份，本来是他们夫妻两个变装易服游戏时设立的身份，而十六年前珈山案，他爹娘看到了歌舞升平里的阴影，所以才留了这样的婚约。

    他本以为，解决了李保成，朱氏再怎么丧心病狂，也至少要等一旬才想别的法子，这时间就够了，没想到朱氏完全不要脸面。

    谁也不会知道，谢子介已经无亲无故，已经被斩首的谢十三郎更是全天下最不可靠的夫婿。

    而这也是最快的办法，除此以外，他还可以借此机会要回他爹娘的玉佩，更何况按照本朝的风俗，他这样籍贯在宝丰，家在外地的人，只有在宝丰娶妻定居，才算是真正意义的重新扎根回宝丰。

    谢子介心烦意乱，听鹿大娘说起鹿琼如今的情况，心中蓦然生出一个念头。

    这对谢子介来说，甚至是有利的。

    不管怎么说，贵客要来了。

    和鹿老爹一起迎接贵人的是高氏，那时候鹿芝已经记事了，而贵人说的孩子可是鹿琼！

    鹿秀的赌性其实是遗传她的，只是鹿秀只会在赌坊赌银子，朱氏则赌了自己未来——她一个未出嫁的少女，去给鹿老爹做续弦，可以说是豪赌了。

    他眼神淡了几分，但面上八风不动，见了鹿老爹也是谦和的，提出要要回玉佩。

    反而是鹿琼更麻烦，鹿芝拜托了太多邻里照顾她，鹿琼自己也警觉，几年下来，朱氏居然没找到机会下手。

    听鹿老爹的意思，贵客是为了十六年前的玉佩而来，那一刻朱氏洋洋得意的，她把高氏所生的鹿芝和鹿琼当做眼中钉，自然不完全是后来者对前面人的恨意，更多的是为了贵人的承诺。

    谢子介想问，但直截了当问这个，仿佛他是登徒子，幸好晌午鹿大娘主动提起了鹿琼：“我们琼娘好几日没了消息，好容易才打听到，那黑心肝的朱氏和鹿三，居然打算卖了琼娘抵赌坊的债。”

    鹿琼的家境摆在那里，宝丰县的书生们不想中进士娶高官女儿的大多早早婚配，有这个野望的也看不上鹿琼，谢子介本以为这不会很难，没想到找遍了同窗也没看到合适的。

    既然所有都考虑清楚，他告诉自己，这是最理智的选择。

    到时候娶妻生子，他必须为妻儿着想，姐夫从商，他身家清白，可从商可入仕，都是很好的一生。

    他大可以把鹿琼当做族中姊妹对待，此外，谢子介对自己看人的眼光有信心，鹿琼不会影响到他的计划。

    若谢家无碍，他爹娘自会去宝丰县要回玉佩，解除婚约，若谢家有事，这就是谢子介的后路。

    那时候朱氏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是，贵人娶了鹿慧做正妻。

    她其实不大看得上鹿老爹，直到鹿老爹和她透露了玉佩的事——贵人和他们夫妻约定，若高氏这一胎是个女儿，可许给他们的幼子为妻。

    当然，成婚之后，就是同一个屋檐下的人，他必须考虑到鹿琼发现什么这种情况，除此以外，外人眼里他们也是一体的。

    他来不及找更多人了，那若他娶了鹿琼呢？

    朱氏想要的很多，她要钱，有了钱，鹿秀的赌债就可以还了。

    本朝寡妇再嫁是常事，他娶鹿琼，等在府城立足再帮鹿琼另立户籍，或者到时候他已身死，固然会影响一点鹿琼婚配，但他只有留给鹿琼丰厚家资，这点影响不大。

    但她也有阿慧，只要没了鹿芝和鹿琼，婚约自然落在阿慧头上。

    谢子介果然婉拒，眼中一闪而逝嘲弄，他走出了书院。

    鹿芝是个硬气孩子，年纪也大了，并不怕她，幸好鹿芝夫家祖地在西北，婚后不到一年，鹿芝就得离开宝丰，这回一去，再回来就不知道何时，也就无所谓了。

    真是阴差阳错，他推后了两年来到宝丰县，高氏已逝，他不再是面薄性傲的谢十三郎，这么多变化，最终他还是上门准备向鹿家的二女儿提亲。

    鹿家要来贵客了！

    但计划有变，自然也要加以处理，比如寻人作保。

    谢子介一笑，他并不答应朱氏的问题，而是问道：“十六年前，和我娘见面的，就是您么？”

    谢十三郎和谢家其他人一样在谢家的祸事里死去，可谢子介清白无虞，娶了鹿家姑娘，立足在宝丰县的谢子介更加清白无虞。

    也罢，他叹息着想，谢子介这个身份，考上举人后也就会消失了，他不会让影响这些书生的。

    当然，这时候是不方便把鹿琼抵债给赌坊的，卖掉鹿琼，贵人就会知道鹿家还有个鹿琼，这万万不可，因此鹿琼除了不能出去屋子，暂时安全了。

    鹿大郎虽然不懂他在愁什么，但见他这么愁，便请他去鹿家村过两天农家生活。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家道殷实但做爹娘的卖子女，邻里最多也就是不和这家人交往，骂一句黑心肝，没办法做更多。

    鹿芝和鹿琼不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