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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隔着风，朝她瞥来一眼。
她忽然就不想去药店了。
她尝试直接入睡，却不停陷入光怪陆离的梦魇，她甚至看到了布莱恩的幻象，看到他坐在床边哄她起来吃药。
走到航站楼外，透过玻璃看到里面人满为患的柜台，安之才意识到，自己连机票都还没有买。
安之伸出手臂，用力地摇晃。
安之扁扁嘴，眼角的湿意被冷风越吹越旺。
直到，她再一次遇见卡尔。
她没打算在外面待很久，只要走到隔壁街区，就有一家药店。
浑浑噩噩的风里，传来沉闷的一声嚓响。
安之就这么迎风立在萨瑟塔下，不知过了多久，钟声渺弥，人影也早已远去。
唯独作势捂在胃部的那只手，才像暴露点真实情绪。
“明年冬天的事明年再说！今年你先给我老老实实地穿厚实了。”
那辆车大概是从后视镜里看见了她夸张又不协调的举动，迟疑着停在了路边。
低回的钟声里，一道行色匆匆的身影撞进安之的视线。
可是即便清楚这个道理，安之仍然难以克制此刻的复杂心情。
安之下了车，仿佛毫无知觉似的，只踩着一双单鞋，一脚踏进濡湿的雪水里。
去过那个，跟布莱恩约好了“今年再说”的、夹在冬天里的夏天。
安之跟他混熟了，觉得他板着脸说反话的样子有种反差的滑稽，故意笑嘻嘻地耍赖说：“也不是不行啊，要不我们真的找个地方去过夏天吧，啊，可惜寒假太短了，这就已经过了一大半了，你、我，还有丹尼，都要开学，就哪也去不成了！要不然就明年吧？明年一放寒假，我们就立即去度假，怎么样？”
.
安之裹紧了外套，忽地想起去年冬天，她也是这样临时出门去买东西，被布莱恩一把拉回来，强制要求她换上长大衣。
安之下意识偏头看去，竟是她下午见过的那个人。
那一天，打扫完碎落一地的玻璃碎片，安之随手摸了件短外套就出了门。
盯着昏涨麻木的脑袋，她在门外停下，掏出手机打算用软件看看票。
那时，安之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而卡尔，只是做了一名律师该做的事。他只是站在他该站的立场，说出了他该说的话。
趴在马桶前吐完，她抽一张纸巾擦嘴，又抽一张擦眼前糊的泪，擦完清明一瞬，她第一时间去感知头还疼不疼。然而太阳穴胀痛依旧，刚被擦拭清明的双眼绝望地闭上，她知道，这一天又干不了什么事了。
她想吞几颗止痛药，然后倒头睡过今晚，可是拉开抽屉，却只翻到几张抠空了的铝箔板。
只是本就瘦小的雪花被风一刮，还来不及飘下，就化成了一粒一粒的冻雨。
头疼起来，一开始还能硬撑。可是扛得久了，几乎都要出现幻觉，除了生理的疼痛之外，还有恶心的症状，连带喉底也泛酸。
理智上，安之知道这一切都跟卡尔无关，她理解，任何人都有受到辩护的权利，哪怕是穷凶极恶的罪犯。
法杀害了布莱恩，至今下落不明，逍遥法外。
她想去过夏天。
可是......如果他还在的话，应该也就是像刚刚那个人那样，来参加自己的毕业典礼，然后，给自己献上一束花吧。
那天安之结束了小组碰头会，从主图书馆一楼的咖啡厅出来，紧邻着就是那幢标志性的钟楼，萨瑟塔。
都说这片地区四季如春，可是昼夜温差实际上很大，入了冬的夜风，更是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临近整点，楼顶排钟被奏响，神秘而庄严的钟声传来，余音被距离拉长。
可是一出门，还是被风吹到发抖。
伯克利的很多大楼审美效果都一般，唯独这座萨瑟塔久负盛名，成了最符合美术学院派校园规划的一栋焦点建筑。
那天的安之，失魂落魄地回了家，只觉得头疼欲裂。
安之觉得自己像是从一场很长很长的梦里突然惊醒过来，又像是重新坠回了，第一次遇见卡尔时，那个寒风刺骨的冬天。
那时，布莱恩一边压着她把扣子挨个扣好，一边还数落她，“你怎么不干脆换件短袖，去外面过夏天好了。”
直到那人目不斜视，与她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安之才意识到，不，这不是布莱恩，这不是他。
她看得入神，忍不住挪过去一步，两步，才发现这人身形高大，同时又瘦削，像一把柄部精致、刃部却锋利的刀。
布莱恩替她扣好了大衣扣子，还要找出帽子来，严严实实盖在安之的脑袋上，拍了拍，才松开手。
兴许连老天都觉得她是昏了头了，竟罕见地在这片海湾城市落起了雪。
然而今年冬天，布莱恩却已经不在了。
路边一辆计程车幽幽地越过她，车灯光束在她身后放大，又在她眼前缩小。
冬季毕业的学生本来就很少，校园里的毕业氛围也不浓重，比不过即将到来的圣诞。
谡谡火光里，英挺的鼻梁似能劈开风，眉间凛着一股倦气，整个人冷淡，且不耐。
然而从夏天，到冬天，半年过去了，安之仍然未曾向第五个阶段迈出过一步。
安之被那画面钉在原地，竟不自觉地，直直落下泪来。
往洗手间跑的那短短几步路，安之自嘲地想，现在已经不需要抠喉咙，就能自主吐出来了。
那时已临近学期末，当天学校正在举办冬季学期的毕业典礼。
拒绝接受现实，对始作俑者的愤怒，无力的恳求，黯然的沮丧，无可奈何的接受。
是久违的暖意。
如果悲伤真的有五个阶段，那么安之大约从那个晚上起，便意外撞见了一条捷径。
安之冲上前去钻进车里，“您好，麻烦去机场。”
那一瞬，安之忘记了太阳穴一跳一跳的钝痛，只觉得鼻酸，眼眶也酸。
那人西装革履，带金丝边眼镜，手里还抓着一束小雏菊，穿过人群大步朝钟楼的方向走来。
一条可以绕过第五个阶段的捷径。
她伸出手去接，那幻象却一触即消，反倒害她失手打翻了床头的杯子。
精神科医生说，人在面对剧烈的悲痛时，会经历五个阶段。
眼神冰冷疏离，放进她手里的金属火机，却带着掌心的余温。
等她回过神来，抬手一抹，已经满脸冰冷泪痕。
] 那人隔着风，朝她瞥来一眼。
她忽然就不想去药店了。
她尝试直接入睡，却不停陷入光怪陆离的梦魇，她甚至看到了布莱恩的幻象，看到他坐在床边哄她起来吃药。
走到航站楼外，透过玻璃看到里面人满为患的柜台，安之才意识到，自己连机票都还没有买。
安之伸出手臂，用力地摇晃。
安之扁扁嘴，眼角的湿意被冷风越吹越旺。
直到，她再一次遇见卡尔。
她没打算在外面待很久，只要走到隔壁街区，就有一家药店。
浑浑噩噩的风里，传来沉闷的一声嚓响。
安之就这么迎风立在萨瑟塔下，不知过了多久，钟声渺弥，人影也早已远去。
唯独作势捂在胃部的那只手，才像暴露点真实情绪。
“明年冬天的事明年再说！今年你先给我老老实实地穿厚实了。”
那辆车大概是从后视镜里看见了她夸张又不协调的举动，迟疑着停在了路边。
低回的钟声里，一道行色匆匆的身影撞进安之的视线。
可是即便清楚这个道理，安之仍然难以克制此刻的复杂心情。
安之下了车，仿佛毫无知觉似的，只踩着一双单鞋，一脚踏进濡湿的雪水里。
去过那个，跟布莱恩约好了“今年再说”的、夹在冬天里的夏天。
安之跟他混熟了，觉得他板着脸说反话的样子有种反差的滑稽，故意笑嘻嘻地耍赖说：“也不是不行啊，要不我们真的找个地方去过夏天吧，啊，可惜寒假太短了，这就已经过了一大半了，你、我，还有丹尼，都要开学，就哪也去不成了！要不然就明年吧？明年一放寒假，我们就立即去度假，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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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之裹紧了外套，忽地想起去年冬天，她也是这样临时出门去买东西，被布莱恩一把拉回来，强制要求她换上长大衣。
安之下意识偏头看去，竟是她下午见过的那个人。
那一天，打扫完碎落一地的玻璃碎片，安之随手摸了件短外套就出了门。
盯着昏涨麻木的脑袋，她在门外停下，掏出手机打算用软件看看票。
那时，安之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而卡尔，只是做了一名律师该做的事。他只是站在他该站的立场，说出了他该说的话。
趴在马桶前吐完，她抽一张纸巾擦嘴，又抽一张擦眼前糊的泪，擦完清明一瞬，她第一时间去感知头还疼不疼。然而太阳穴胀痛依旧，刚被擦拭清明的双眼绝望地闭上，她知道，这一天又干不了什么事了。
她想吞几颗止痛药，然后倒头睡过今晚，可是拉开抽屉，却只翻到几张抠空了的铝箔板。
只是本就瘦小的雪花被风一刮，还来不及飘下，就化成了一粒一粒的冻雨。
头疼起来，一开始还能硬撑。可是扛得久了，几乎都要出现幻觉，除了生理的疼痛之外，还有恶心的症状，连带喉底也泛酸。
理智上，安之知道这一切都跟卡尔无关，她理解，任何人都有受到辩护的权利，哪怕是穷凶极恶的罪犯。
法杀害了布莱恩，至今下落不明，逍遥法外。
她想去过夏天。
可是......如果他还在的话，应该也就是像刚刚那个人那样，来参加自己的毕业典礼，然后，给自己献上一束花吧。
那天安之结束了小组碰头会，从主图书馆一楼的咖啡厅出来，紧邻着就是那幢标志性的钟楼，萨瑟塔。
都说这片地区四季如春，可是昼夜温差实际上很大，入了冬的夜风，更是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临近整点，楼顶排钟被奏响，神秘而庄严的钟声传来，余音被距离拉长。
可是一出门，还是被风吹到发抖。
伯克利的很多大楼审美效果都一般，唯独这座萨瑟塔久负盛名，成了最符合美术学院派校园规划的一栋焦点建筑。
那天的安之，失魂落魄地回了家，只觉得头疼欲裂。
安之觉得自己像是从一场很长很长的梦里突然惊醒过来，又像是重新坠回了，第一次遇见卡尔时，那个寒风刺骨的冬天。
那时，布莱恩一边压着她把扣子挨个扣好，一边还数落她，“你怎么不干脆换件短袖，去外面过夏天好了。”
直到那人目不斜视，与她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安之才意识到，不，这不是布莱恩，这不是他。
她看得入神，忍不住挪过去一步，两步，才发现这人身形高大，同时又瘦削，像一把柄部精致、刃部却锋利的刀。
布莱恩替她扣好了大衣扣子，还要找出帽子来，严严实实盖在安之的脑袋上，拍了拍，才松开手。
兴许连老天都觉得她是昏了头了，竟罕见地在这片海湾城市落起了雪。
然而今年冬天，布莱恩却已经不在了。
路边一辆计程车幽幽地越过她，车灯光束在她身后放大，又在她眼前缩小。
冬季毕业的学生本来就很少，校园里的毕业氛围也不浓重，比不过即将到来的圣诞。
谡谡火光里，英挺的鼻梁似能劈开风，眉间凛着一股倦气，整个人冷淡，且不耐。
然而从夏天，到冬天，半年过去了，安之仍然未曾向第五个阶段迈出过一步。
安之被那画面钉在原地，竟不自觉地，直直落下泪来。
往洗手间跑的那短短几步路，安之自嘲地想，现在已经不需要抠喉咙，就能自主吐出来了。
那时已临近学期末，当天学校正在举办冬季学期的毕业典礼。
拒绝接受现实，对始作俑者的愤怒，无力的恳求，黯然的沮丧，无可奈何的接受。
是久违的暖意。
如果悲伤真的有五个阶段，那么安之大约从那个晚上起，便意外撞见了一条捷径。
安之冲上前去钻进车里，“您好，麻烦去机场。”
那一瞬，安之忘记了太阳穴一跳一跳的钝痛，只觉得鼻酸，眼眶也酸。
那人西装革履，带金丝边眼镜，手里还抓着一束小雏菊，穿过人群大步朝钟楼的方向走来。
一条可以绕过第五个阶段的捷径。
她伸出手去接，那幻象却一触即消，反倒害她失手打翻了床头的杯子。
精神科医生说，人在面对剧烈的悲痛时，会经历五个阶段。
眼神冰冷疏离，放进她手里的金属火机，却带着掌心的余温。
等她回过神来，抬手一抹，已经满脸冰冷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