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前尘尽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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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笑她竟然在得知他的身份后还做过那样荒唐的梦，梦见他登临高陛朝她伸手，娶她做了母仪晋国的王后，做他的妻子。她游览过大兴宫中每一处亭台楼阁，驻足细赏过每一株奇花异草，指着一处庭院说那里要是栽满了海棠，春日一定很好看。她在梦里觉得分外的高兴。

    这本是他们姬家的牵扯与纷争，而她这个无关之人偏偏被卷入其中，成为无足轻重、命若尘埃的棋子。

    今夜秋虫在长长地鸣，夜风毫不留情地刮擦着她的脸颊，稍微一动脖颈就会碰上冰冷的剑刃，她害怕，僵硬着迈出每一步。

    火光照亮了沉沉的夜色，郁云迫切看着他，属下们迫切看着他，连不知何时冷静下来的晋王也在看着他。

    他指尖的温度传到她的指尖，一半是温暖一半是寒凉。

    姬昼回京那个清夜里上到花夜楼来，烛光旖旎下，他跟她说这件事情的时候，“小宛，有一件事，我想我只能拜托你了。”

    姬昼也在望她。可他目光十分平静，平静得宛若钝口的钢刀，那是杀人也不够利落的凶器。

    可惜无人会知晓她的欢喜，连同她的性命一样，那都是王公贵族眼中，最无足轻重的东西。

    是那样欢喜，像是三更天秉烛照海棠时发现花未眠一般。

    红烛燃烧得正炽烈，秋海棠还在夤夜里垂睡。绮窗外是一贯灯火通明的永安街，绛都最知名的秦楼楚馆花夜楼便坐落在此。窗半开，有夜风和着萧瑟的叶响一并传进这偌大空旷的房间。

    她们做舞女的，不是最擅长玩弄别人的感情的么？

    她很高兴，高兴自己终于能帮上他什么。她没有奢求过太多，只是希望他所愿的，她可以帮他一点。

    她憎恨自己的没用，不但帮不了他什么，反而陷自己入了险境，被对方拿捏住，用以威胁他。

    殿内兵戈肃杀，她在一张张陌生的脸里寻找他，目光定格在他的脸颊上时，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她眼中闪烁着的欢喜。

    可她又如何不希冀？江山美人的抉择，总是最动人的。她想活着的，生来已命若尘埃，怎么会不想苟活存世。

    她应允他帮他扣拿下他的那位弟弟，公子温瑜，那正是王后最宠爱的幼子，未来有极大概率继任晋王，威胁到他的地位。而这位三公子，半年前一场雅会上目睹了她所跳的一支舞后，便对她情根深种。

    她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话音落后是所有人久久的沉默。

    她的手腕被毫不留情地折断，断腕之痛令她格外清醒地知道，她所做的久达三年的美梦终于在此刻破碎。

    若确能够做成此事，今夜他们所筹划的宫变，便有七成把握可以成事。

    哪怕那个女子于他有救命之恩；哪怕他许过她会娶她为妻。

    “你愿意么？”说完以后，他的目光轻轻地同她聚在一起，她不在乎他所言的那些富贵荣华，高鹏远志，只是拉着他的手笑嘻嘻地，“我愿意，那我们拉钩好不好？”

    满殿的灯火摇曳不休，她张了张嘴，没能说出一句话。

    被一路挟持进了气象庄严的大兴宫中，她还是第一回踏入这座久负盛名的王宫，斗拱交错，勾心斗角，廊腰缦回，檐牙高啄，与她曾经做过的梦里别无二致。

    “怀苍生而舍一人，非无义。”

    小宛，小宛。

    “做这件事，成败一线，凶险万分，小宛……，你要小心。”

    他朝着薄公子走了一步，又走了一步，停在她三步开外的地方。

    那人的话蓦地在耳边回响，她心如擂鼓，不知是因为接下来的这件事太过重要，还是因为那句话里他温柔地唤了她的名字。

    她的耳边仿佛回响着那样温柔的呼唤。

    她原本就只是一个靠着好颜色吃饭的舞女，如何可以肖想高高在上的储君殿下娶她为妻，如今她落得这般下场，原是她咎由自取。

    他紧了紧手里的剑:“这个世上，所有成大业者，势必要放弃许多。”

    麟化殿巍峨矗立东方，殿前起四十九级汉白玉石阶，她举步向上时，步伐格外地沉重。即将见到他，为何她却一丁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她想大约是因为此去乃是诀别。

    史书中一字一字镌刻下的三无三问三驳，字字为真。

    可惜王后早已洞察这些，她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台下人早已不是一心恋慕她的公子温瑜。至于是谁，那已经不重要。

    而那正好是一剑之长。

    而他忽然在所有人的沉默里又嗤笑道:“所以，薄公子竟以为挟持了一个女子便能威胁到本宫？”

    当她被人用她的剑格上她的脖颈时，她的心中已知她没有替他做好这件事，那个男子的声音响在耳边:“小宛姑娘，你说，我拿着你去找公子昼，他会救你么？”

    烛光融融宛若烧着了她脸颊，她伸手去将离得太近的那盏烛推开些，呼吸可闻的夜里，偶尔有几声烛花噼啪的微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