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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先生快去忙,不用管我。”

    沈沐摇摇头,眼睁睁地看着萧繁竟然用他的筷子,夹了块肉放进自己碗里,“子念多吃点,这两日看着瘦了。”

    萧繁突然动了动,毯子自肩头滑落,他满意地长叹一声,抬眸看了沈沐一眼,“亚父在想什么?”

    “过两日的花朝节,小繁和沈先生打算怎么庆祝呢?”

    如果直接吃下去,那他和萧繁岂不是间接......

    熟睡的青年并没醒来,一侧脸颊无意识在沈沐掌心中蹭了蹭,睡梦中沉沉应了一声。

    余光瞥见桌上摊开的奏折,沈沐好奇地低头认真看了一眼,发现是一位宫中大臣上奏的,主要写了两件事。

    同吃饭前语气凶巴巴的青年,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白发老人笑着目送沈沐离开,等消瘦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里时,老人垂眸抬起袖子,眯起眼睛,费力地看着袖口内侧缝绣的祥龙图案,眨了眨浑浊的双眼,若有所思。

    一辈子没穿过这样贵重的衣服,老人嘴角噙着笑,有些期待、又有些羞涩地问阿青这衣裳合不合身。

    沙哑而富有颗粒感的声音如小锤般,一下下轻轻敲击着沈沐耳鼓;萧繁应当是真的没睡醒,说话时,语调里还有一丝很淡的撒娇和依赖的味道。

    皇家马场自然处处都是国君人手,萧繁知道他与沈娉婷见面根本不奇怪;只是见萧繁并不忌讳此事,沈沐倒是松了口气,索性将话拿到台面上明说,“陛下上午召见楚璞瑜,不也是为了阻拦这门婚事么。”

    打马球是大齐百姓最喜爱的运动之一;逢年过节时,家里稍微有点条件的,都会举家外出去附近的马场,哪怕是和陌生人,都能同痛痛快快地玩一场。

    “困,想再睡一会儿。”

    萧繁同她毕竟不是血亲,哪怕小时候再胜似亲人,十年未见, 突然就被人连说带劝地带来京城,还要住在另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家里,如何都难以适应吧。

    在屋内一众人的夸赞中,沈沐拧着眉心在萧繁身边坐下;看着试过毒的菜肴一道道被端上来,心里总觉着这衣服华丽的有些浮夸了。

    “可亚父曾同孤说, ”萧繁炙热如火的视线紧紧黏在沈沐身上, 让人无处闪躲, “只要能将惦念之人留在身边, 不择手段也是一种方式。”

    旁边的人却浑然不知似的,夹起糕点就直接往嘴里送;见沈沐一直瞧他,还有些不解地扭头看过来,轻声问,“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情况虽不同,但沈沐大约能谅解田婆婆的难处。

    就好比他一样,就算知道萧繁对他没了杀心,单单为了这个理由便要沈沐一辈子困在京城、时刻身陷政权的尔虞我诈,他也同样不愿意。

    本以为萧繁还在屋内批阅奏折,结果推门便见着青年歪在屋内软椅上,一手撑着摆满奏折的方形小桌,脑袋枕在虚虚握起的左拳,此时正闭眼小憩。

    “子念一路奔波辛苦了,”右手边的萧繁淡淡应了一声,看了眼最靠边的花糕,“能不能帮我夹一下那边的花糕。”

    感叹着旧社会的思想落后,沈沐忽地就不想撑着手上沉甸甸的脑袋了;沉默片刻,他极小声地低喃一句,“萧繁,你脑袋好沉。”

    淡粉色花糕静静躺在萧繁瓷白色的碗底,沈沐指尖一顿有些为难,不知是该夹走,还是直接命人换副碗筷。

    略一沉吟,萧繁直接了当道,“孤不喜欢亚父同楚家有任何牵连。”

    不过楚家唯一的弱点,就在楚璞瑜的贪财。

    二是为巩固皇/权/专/制,萧繁也是时候考虑结婚生子和传宗接代的事情了。

    后院里的花近来长得很好,各式各样百花斗艳的十分好看,只是难为了王伯,总要大下午的头顶烈日,背着笨重的工具去花园里除草剪花。

    萧繁缓缓闭上眼,神情有些疲倦地扣着沈沐的腕子,脑袋调整到另一个舒服的姿势,口中低喃着,

    “臣上午去找她谈了桩交易,也推掉了这门亲事。”

    此时正好过了阳光最毒辣的最正午,赤红色的暖阳斜斜照耀大地,在人间万物洒下点点亮光,光是远远看着便让人心头一暖。

    萧繁起身去了卧房,沈沐在饭桌上陪田婆婆聊了一会儿,想起祠堂牌位的事还没同萧繁交代清楚;将老人送回房中后,找个借口便想脱身离开。

    “更何况,后宫是陛下嫔妃日后要住的地方;再修一座府宅实在太过荒谬,百官不会同意的。”

    莫说在后宫修建府宅,萧繁光是让老人住进后宫,就不知会受到多少非议。

    “若一个人执意想走, 陛下能困住他的人, 能困住他的心吗。”

    “孤看不到,亚父帮孤理一下好了,”青年直接侧过些身子凑过来,语气不凶也不算和善,“但凡别有用心的人,孤都不会放过。”

    萧繁双眸一沉,顶着不那么利落的发型,低声开口,“亚父是上午去见了楚娉婷,才突然想起打马球的?”

    “......”

    将有些发酸的手臂抽出来,沈沐看了眼萧繁睡乱了的发型,指了指自己鬓角,然后在他旁边坐下,无所谓地笑了笑,“臣在想过两日宫里要举办的打马球比赛。”

    花朝节为纪念百花生日,民间和宫里都会有不一样的庆贺方式,大多以游春扑蝶、制作花糕、游逛庙会以及打马球为主。

    “臣更不愿意,”沈沐无奈一笑,再次指了指自己右边鬓角的位置,提醒出声,“陛下,您的发鬓有些乱了。”

    不得不承认,萧繁实在是生了一张让人无法讨厌的脸;自沈沐俯视的角度看去,青年五官眉眼笔挺深邃,在轩窗透过的柔柔日光下,整个人白的仿佛都在发光。

    从前同朋友出去吃饭时,哪有用公筷的道理;可沈沐看着自己碗里那块肥瘦相间的牛肉,满脑子都是“这上面沾了萧繁的口水。”

    “啊,好。”

    萧繁皱眉,出声反驳,“孤才是一国之君,余下区区臣子的话,有在意的必要吗。”

    区区臣子。

    正想开口同阿婆解释,靖谙便出现在老人视觉盲区的石柱后面,怀中捧着一叠奏折,朝萧繁略一欠身。

    “亚父若是习惯了,私下里也可以这样叫。”

    趁萧繁休息这会儿,沈沐便忍不住开始想,楚娉婷的事该如何解决。

    隐隐觉出不对劲,以田婆婆的身体状况,怎么可能从萧繁身边逃开;沈沐觉得萧繁话中有话, 眼神游离一瞬,“就算陛下执意要留阿婆在京城, 也大可不必这样兴师动众。”

    突然不忍心将他喊醒。

    “......我能听见。”

    青年长睫忽地一颤,带了些鼻音的哑声闷闷响起;当场被抓包的沈沐长睫轻颤,指尖一动便想将手抽回来。

    屋内空气有一瞬的凝固,长袖下的指尖微微蜷缩,沈沐垂眸看着萧繁手背上的青筋, 沉默片刻, 轻声道,

    一是为防外戚势力过盛,摄政王与楚娉婷的婚事不能采纳。

    何况他是摄政王,萧繁是皇帝,两人在权力天平上只能对立相望,外界的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轻易打破本就微妙的平衡。

    楚家想借着婚约和他合作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沈沐是军火库的掌管者;两方合作一个图财一个图权,堪称完美。

    沈沐看向窗外。

    田婆婆一早便在正厅等着了,老人此时换了件镶着金丝边的新衣裳,从款式模样来看,应该是萧繁送来的。

    “......当时老婆子第一反应还以为沈先生是骗子,”说起第一次见面,田婆婆总有些抱歉,“不够后来一想,那簪子是几十文钱买的,沈先生不偷不抢,还特意从京城赶来和我讲道理,怎么会是坏人呢。”

    天气还未回暖,这处卧房又没有太阳直射,沈沐怕萧繁睡着了再受凉生病,从柜子里抱出一块薄毯来到萧繁身边,小心给人盖上。

    皇/权/制/度/下,很多服饰与待遇并不是光有钱财便能享受的;萧繁带来的这些衣物,根本不是寻常生意人家能穿的。

    两人不约而同地选择结束这个话题,沈沐一个不曾给自己束过发的人,有些笨拙地抬手将萧繁的头发拢好,指尖不时擦过萧繁右

    青年呼吸平缓悠长,往日习惯性皱起的眉眼舒展;沈沐侧过身子,小心翼翼将毯子搭在萧繁肩膀上,听着他沉稳的呼吸,拽着毯子的左手从他脑袋和肩膀间的缝隙穿过。

    传宗接代......

    身为抚远大将军楚安唯一的女儿,楚娉婷的兄长——楚璞瑜自小也在马背上长大,一家人骁勇善战,这些年为朝廷立下不少汗马功劳,是个动不了也骂不得的主。

    双眸一黯,沈沐不自觉便朝窗外望去,恰好瞧见几名下人端着饭菜往前厅走,来到门前推开门,请萧繁去正厅用饭。

    目光灼灼,萧繁黑白分明的双眸专注地看着沈沐;略一沉吟后,他再次开口道, “亚父觉得如何?”

    原身极擅马术,常年在比赛中拔得头筹,沈沐这回怕是难找借口推脱。

    一时没反应过来,沈沐下意识地用自己的筷子为萧繁夹了块花糕,放进他碗里时才猛然发觉,他竟忘了用公筷。

    楚璞瑜的贪财不是克扣军饷,而是走私军火,通过将大齐落后的武器私自卖给别的小国,从而获得利益。

    “这样, 他就再也离不开孤的身边了。”

    撑着脑袋的拳头突然一松,青年身体没了支力点,便要向往下倒。

    长睫一颤,沈沐本能地翻转掌心,稳稳托住萧繁下巴,身体略微前倾,轻柔出声,“陛下,醒一醒。”

    萧繁右手覆在他的左手手背上,相当于受力的不再是沈沐;于是沈沐略微动了下身子,抬眸朝窗外望去,两人一站一坐的默默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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