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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悔？”
寻常人从他的神情和语气中都辨不出喜怒，而明仪却从他这短短的四个字里，听出了分明的讽意。
明仪举起萧觉的头颅，高声道。
她一步一步往前走，带着一身湿透了的血腥气，赤足踩上紫宸殿冰凉的大理石地砖。
“我手里有光王伙同崔、苏二家密谋造反的证据，如若今夜不得面圣呈报，那么明日我估计就只能和这个天大的秘密一起…被长安有的人毁尸灭迹了。
明仪竟是不偏不倚摔在了大明宫前的丹凤大街上。
在所有人对素来“深居简出”的她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不顾群臣反对，偏要聘她为后。
犹记得麟德三年冬，将出国孝，新朝崔太后也就是萧觉的生母，便为萧觉择定蓝田世家苏氏嫡长女为正妃，定于当年冬月成婚。
明仪看也不看上前拦阻之人，勒马扬蹄，直接纵马从他们横拦的双戟上飞跃而过。
远处光王宅邸的火还在烧，夜空依旧电闪雷鸣，狂风怒号，直到子时过半，大明宫丹凤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一场大雨倾盆而下。
萧云旗幽幽睁开了眼，隔着重重冷寂，低眸看向她。不知在想什么。
好巧不巧，今夜紫宸殿外也并非他最宠信的元景利当值，除此以外，他又不喜身畔有多余的人碍手碍脚，以至于明仪从踏上紫宸殿前的大理石台阶起，便再未见到半个人影。
马上就要到子夜了，丹凤门早已紧闭。
丢罢，还笑。
聘礼与诏书抵达凉州，萧觉和苏家女不日就要成婚的消息也姗姗来迟。
“宫…宫门已闭，若无鱼符，概不复开，孺人，请…请回吧。”
不过这种矫饰出来的媚态他平日里见多了，并不足为奇。
然而到了萧云旗这里，他嫌本该是议政之用的含元殿太远，上朝时要守得规矩太多，便改紫宸殿以议政，自己则挪到紫宸殿后的延英殿居住。
提在手中看了两眼，便又丢朝一边，随意得像是在丢掉一件秽物。
不想明仪性情骄烈，当即便烧了册后诏书，叛出家门，孤身一人打进长安，向萧觉讨要说法。
“如此事关重大，诸位，敢赌么？”
没有刻意压低装深沉，也不曾太过清亮显锋芒，唯有一派上位者与生俱来的漫不经心，看似优雅从容，实则目空一切，傲慢又冷漠。
口吻无谓而无畏。
“这不是…光王府的那位夏侯孺人么？”
铜钱大小，在昏暗的光线里像一个深不见底的窟窿。
明仪随即提疆御马，冒雨穿过枪林戟阵，越过殿宇楼阁，只身一人提着萧觉的头颅，来到紫宸殿前。
刹那间，她脑中灵光一闪，当即弃枪回首，奋力从身后追来的骑兵手里抢下一匹骏马，朝着丹凤门飞驰而去。
说话间，还把萧觉那颗血淋淋的脑袋拎了起来，作势要递给他。
那玄黄大虫闻声，虽有不甘，却还是老老实实地缩了回去，重新趴在他脚边。
“陛下请孺人上殿回话。”
不想衣袍宽大，长长的衣摆伴着他的脚步窸窣曳地，将他手里的一剑寒光半遮半掩，时隐时现。
这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此时的她却依旧扬声答：“我后悔了。”
毛色乌亮的骏马背上，美人白衣染血，长发飞散，看似纤柔易碎，神态中却自有一番不怒自威的将门风骨。
少顷，还起身离开帝座，步下台阶，走向了她。
“阿寅，够了。”
不过即便如此，他平日愿意上紫宸殿听朝的时间也少之又少，十次里总有八次是懒得去的。
畜牲大怒，起身欲扑。
修长矫健的马身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凛然的弧线，转眼它已在明仪的驱使下，落蹄于丹凤门下，回身飒飒踱步。
这里没有点灯也没有开窗，整个环境仿佛与世隔绝，听不见外面的雨声，空阔而幽静，她每走一步，衣上滴下的血水随之溅落，发出的啪嗒轻响和脚腕上沙哑的铃音都成了这里最惹人耳目的动静。
笑着，人已闲庭信步地走到明仪面前，手中剑光凌厉，晃得人眼晕。
一声属于野兽的低吼从宝座一侧传来，吼声低沉凶狠，满怀敌意。
同样赤着脚，同样一身寝衣。
灯光下，有人认出了她，也有人是凭着后头追上来的光王府府兵猜到了她的身份，却无不惊异讶然。
“阿嫂诚与不诚，于朕来说没什么分别，朕也不在乎。只是朕还是忍不住好奇……阿嫂可还记得，麟德三年的那场雪？”
来到京城却被告知萧觉也是身不由己，已被扣在太后殿中多日。
——这是明仪当年的杰作。
明仪策马而往，远远便惊动了门前的城门郎，不等她靠近便剑拔弩张，列阵以待。
无人能从她的神情里窥见丝毫破绽。
明仪下意识掀眸，恰巧此时不知打哪儿吹来一阵风，正好撩开了他胸前随意掩着的衣襟，现出他左胸膛之下，肋骨之上的一道旧疤。
他在她身后定住，居高临下地垂下眼眸，盯着她清瘦挺直的背影，等待她的回答。
京城人尽皆知，想当年云阳王府唯一的嫡女何等痴情癫狂，为嫁光王放着好好的皇后不当，非要自贬为亲王之妾？
“我的来意，我后悔什么，陛下既肯放我上殿，那便理应心知肚明，不必如此阴阳怪气，冷嘲热讽。如今光王已死，我将他的人头奉上，诚意尽显，关键只在于陛下信与不信罢了。”
只是耳朵灵，听见她膝骨触地的声响，便由此发问。
他一边在她身边来回走，一边默然审视着她，虽是跪，可她的脖颈、背脊、腰肢却无一处坍塌下去。
明仪冷嗤一声，气势坚定，不似伪装：“天子手足的头颅竟还比不上小小鱼符用处大么？哼，也罢，鱼符我确实没有，不过……”
无边夜色下，地处长安北方最高处的大明宫灯火辉煌，似大梁都城之上永不垂落的太阳，不分昼夜地守卫着这个帝国的荣耀。www.nianping.me
这回也算是难为他了，深更半夜竟还肯答应在紫宸殿接见明仪。
他也当真接了过去。
来自帝台之上，幽暗之中。
不想还未动作，它那颗写成王字的大脑袋便被人轻轻踢了一脚。
明仪为此便又跑到太后殿前，一跪就是整整三天，不眠不休，不吃不喝，与萧觉隔着门演了出肝肠寸断的凤求凰，这才软了太后和崔、苏两家的心肠，许她与苏家女同日入光王府为孺人，待谁先诞育子嗣，谁便可为萧觉正妃。
梗着脖子，镇静如常：
“……你后悔什么？”
“呜…”
夜里匆忙，他懒得更衣，寝衣之外只随手抓了件外袍披在身上。
“当初朕初继大统，便亲选重臣不远千里以大礼聘阿嫂为后，不想阿嫂不识抬举，宁肯嫁给皇兄那个绣花枕头为妾，也断不肯做朕明媒正娶的妻。朕当时见你二人两情缱绻，难舍难分，便心软一回，容了你们，可如今不过三年，阿嫂便又说自己后悔了？”
明仪说着话，随手抚开肩上散落的长发，羽睫半垂，举手投足，风情而从容。
唯有沾了雨水的眼睫轻轻低垂，在白瓷般的脸上落下两道柔和的扇影，看似温顺又谦卑。
“跪朕作甚？”
尤其是出现在她的脸上，他甚至只想讥讽。
幸而后来虽长久不见她出门走动，但听闻光王待她一直还算不错，即便立了别人为正妃，对她的宠爱也不曾减少半分。
“不过什么？”城门郎不知不觉就被她牵着鼻子走。
如今却不知怎么，竟让她发了失心疯，烧了光王的宅邸，还斩下昔日爱侣的头颅，闯入宫禁范围撒野？！
同年，萧云旗也从崔太后安排人送来的诸多贵女画像中，随手一点，点中了着红衣牵白马的明仪。
“光王首级在此！吾有急奏，欲呈天子，速速开门！”
一声冷哼随之从高处传来。
紫宸殿原为历代大梁皇帝寝殿，只有倍受君王信重之臣方可涉足。www.huanying.me
此时光王府府兵投鼠忌器，一时半会儿并不敢轻举妄动，门前四个城门郎对明仪也是半信半疑，面面相觑半天才出来个领头的试探道：
他的目光冷如寒冬檐下的冰锥，刺得明仪背脊生凉，生生忍耐了半天，才忍住没有打寒战。
那畜牲见她如此无视自己，心下更是恼怒，抬起半个身子来恶狠狠地瞪着她，再次发出威胁的嘶嘶声，好似只要明仪再靠近一步，它就会扑下来，将她撕碎。
为首的城门郎终是拿不出那个胆量豪赌一场，递出自己的鱼符交予手下，命其将明仪的话传回宫中。
话音刚落，他身侧的虎低吼一声，几乎同一时间，他的剑也指向了明仪的眉心。
毕竟当初是她自己立的誓，不入宫闱，不拜昏君。
明仪却充耳未闻，丝毫没把它的这通威胁放在眼里，径直向着帝座高台走去。
不过当她越走越深，逐渐适应了黑暗，前方高台上的帝王宝座便也慢慢显出了身形。
明仪的脚步也就此停下，在离那黄金与大理石向前相嵌而筑的高台前三尺之余，恭敬地理衣而跪。
“什么人！竟敢夜闯宫禁！”
明仪果不其然又走近一步。
然毕竟明仪是萧云旗钦点的中宫之选，此事到此，合该问过他的意见，
帝座上的人斜倚金龙凭几，修长的手指轻撑着颊侧额角，双目静阖，慵懒得像只在打盹儿的狸奴。
] “后悔？”
寻常人从他的神情和语气中都辨不出喜怒，而明仪却从他这短短的四个字里，听出了分明的讽意。
明仪举起萧觉的头颅，高声道。
她一步一步往前走，带着一身湿透了的血腥气，赤足踩上紫宸殿冰凉的大理石地砖。
“我手里有光王伙同崔、苏二家密谋造反的证据，如若今夜不得面圣呈报，那么明日我估计就只能和这个天大的秘密一起…被长安有的人毁尸灭迹了。
明仪竟是不偏不倚摔在了大明宫前的丹凤大街上。
在所有人对素来“深居简出”的她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不顾群臣反对，偏要聘她为后。
犹记得麟德三年冬，将出国孝，新朝崔太后也就是萧觉的生母，便为萧觉择定蓝田世家苏氏嫡长女为正妃，定于当年冬月成婚。
明仪看也不看上前拦阻之人，勒马扬蹄，直接纵马从他们横拦的双戟上飞跃而过。
远处光王宅邸的火还在烧，夜空依旧电闪雷鸣，狂风怒号，直到子时过半，大明宫丹凤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一场大雨倾盆而下。
萧云旗幽幽睁开了眼，隔着重重冷寂，低眸看向她。不知在想什么。
好巧不巧，今夜紫宸殿外也并非他最宠信的元景利当值，除此以外，他又不喜身畔有多余的人碍手碍脚，以至于明仪从踏上紫宸殿前的大理石台阶起，便再未见到半个人影。
马上就要到子夜了，丹凤门早已紧闭。
丢罢，还笑。
聘礼与诏书抵达凉州，萧觉和苏家女不日就要成婚的消息也姗姗来迟。
“宫…宫门已闭，若无鱼符，概不复开，孺人，请…请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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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到了萧云旗这里，他嫌本该是议政之用的含元殿太远，上朝时要守得规矩太多，便改紫宸殿以议政，自己则挪到紫宸殿后的延英殿居住。
提在手中看了两眼，便又丢朝一边，随意得像是在丢掉一件秽物。
不想明仪性情骄烈，当即便烧了册后诏书，叛出家门，孤身一人打进长安，向萧觉讨要说法。
“如此事关重大，诸位，敢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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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光王府的那位夏侯孺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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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仪随即提疆御马，冒雨穿过枪林戟阵，越过殿宇楼阁，只身一人提着萧觉的头颅，来到紫宸殿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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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耳朵灵，听见她膝骨触地的声响，便由此发问。
他一边在她身边来回走，一边默然审视着她，虽是跪，可她的脖颈、背脊、腰肢却无一处坍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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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当真接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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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还未动作，它那颗写成王字的大脑袋便被人轻轻踢了一脚。
明仪为此便又跑到太后殿前，一跪就是整整三天，不眠不休，不吃不喝，与萧觉隔着门演了出肝肠寸断的凤求凰，这才软了太后和崔、苏两家的心肠，许她与苏家女同日入光王府为孺人，待谁先诞育子嗣，谁便可为萧觉正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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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什么？”城门郎不知不觉就被她牵着鼻子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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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年，萧云旗也从崔太后安排人送来的诸多贵女画像中，随手一点，点中了着红衣牵白马的明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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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冷哼随之从高处传来。
紫宸殿原为历代大梁皇帝寝殿，只有倍受君王信重之臣方可涉足。www.huanying.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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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冷如寒冬檐下的冰锥，刺得明仪背脊生凉，生生忍耐了半天，才忍住没有打寒战。
那畜牲见她如此无视自己，心下更是恼怒，抬起半个身子来恶狠狠地瞪着她，再次发出威胁的嘶嘶声，好似只要明仪再靠近一步，它就会扑下来，将她撕碎。
为首的城门郎终是拿不出那个胆量豪赌一场，递出自己的鱼符交予手下，命其将明仪的话传回宫中。
话音刚落，他身侧的虎低吼一声，几乎同一时间，他的剑也指向了明仪的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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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仪却充耳未闻，丝毫没把它的这通威胁放在眼里，径直向着帝座高台走去。
不过当她越走越深，逐渐适应了黑暗，前方高台上的帝王宝座便也慢慢显出了身形。
明仪的脚步也就此停下，在离那黄金与大理石向前相嵌而筑的高台前三尺之余，恭敬地理衣而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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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仪果不其然又走近一步。
然毕竟明仪是萧云旗钦点的中宫之选，此事到此，合该问过他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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