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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睡着后,我悄悄溜到浴室。

    母亲叹了口气,轻轻拍打着我的背,柔声安慰几句后把我送上了床。

    贝拉挑衅地看着我,又伸手抢我的水果。

    “你怎么还不睡?”她看了我一眼说。

    围观的人指指点点,可是没人上前劝一劝,帮帮这个可怜的女人和她女儿。

    “真是个聪明姑娘,你的拉丁文说得很好。”女人称赞道。

    内力叔叔是菲利斯人,他脊背挺直,双腿修长,双目炯炯有神。【忆翠文学】他是我父母的老朋友,据说是年少时的伙伴,虽然也是村民出身,现在却是有钱老板了,为此他十分得意,喜欢就他的事业高谈阔论。每当这时候,他都是餐桌前的明星,每个人都充满敬意地望着他。

    妈妈尖刻地喊道:“你的那点工资,连面包都要吃不起了!”

    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的前半段很美,我穿上洁白的婚纱,嫁给了丹尼哥哥,可忽然,新郎变成了海涅,他掐着我的脖子,把我的脸压在墙上,而后海涅又变成瞎了一只眼睛的朱丽叶的爸爸,他对我拳打脚踢,而我变成了他那丑陋的妻子,身边堆满了山一样待洗的衣物,还有几个哭得声嘶力竭的婴儿。

    “滚回家去!”维德斯先生把妻子踹倒。

    这天,学校来了一行人。

    朱丽叶大哭着,求他父亲不要打母亲:“我去,我会乖乖待在那里,他们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你不要打她了。”

    “啪”的一声,一个巴掌落在妈妈脸上,爸爸喘着粗气,像只愤怒的公牛。

    其中一双属于我妈妈爱莲娜,她穿着红色高跟鞋和长尼龙丝袜,那双腿正挨着对面男人的腿轻轻磨蹭。

    母亲扯着我的胳膊往外拖:“走!我带你去说!”

    “安妮,你还想来点肉汤吗?”丹尼哥哥问我。

    女人很高兴,问道:“你们学校除了读写、算数和神学,还教什么?”

    “不要!求你不要!”女人嘶喊着。

    莉莉安被安排到最前面,她捧着一束鲜花,老师让她把鲜花献给其中一位女士。

    现在忽然不怕了,是的,如果我像这位女士一样受人尊敬,一定没有男人敢打我。

    她愣了一下,迅速把我扯进浴室,关上了门。

    即使妈妈爱莲娜,她长得漂亮,有许多衣服和化妆品,她甚至还有两条金项链,可妈妈一点都不快乐,她总是嫌弃爸爸,和他吵架,她唯一快乐的时光就是每周五,那是内力叔叔一家来拜访的日子。

    我兴奋地看着她,忧郁多日的天空瞬间晴朗了。

    我难受极了,趴下来缩起身体,用枕头盖住脑袋。

    “那你买那些化妆品和衣服有什么用!明明没钱,还整天请别人吃饭,不知道存的什么心!”

    女人哭泣着哀求,却被他打了两巴掌,仿佛还不够解恨,他又狠狠踢向了女人的脸。刹那,女人的嘴巴鼻子鲜血直流,刺目的红色染了一地。

    “不要,不要。”我搂住母亲的腿,哭道,“我不说,我不说了,你不要走。”

    我被一阵争执声吵醒,迷迷糊糊爬起来,向窗外望去。

    “我也还想再来点。”妹妹贝拉插嘴说。

    楼下,三个人跌跌撞撞挤成一团。朱丽叶姐姐的头发被他父亲抓在手里,男人像拉扯一条狗一样拖着女儿往前走,他妻子正跪地哭喊。

    晚上贝拉一直不肯睡,她嚷嚷着要嫁给丹尼哥哥,做他的新娘。过后又问我什么时候才能带胸罩,她还用胳膊夹紧胸口,挤出一点沟来,说她觉得自己可以带了。

    我头一次觉得母亲这么可怕,她涂满白色软膏的脸十分僵硬,眼睛愤怒得好像能喷出火焰。

    女人并没有承认读书就能成为她那样的人,但在当时的我看来,两者的确是划了等号的。

    ‘你爸爸?那个被人带绿帽子的瘸子?’

    她居高临下地看了我一会儿,笑笑说:“好啊,你去说吧,你说了我就永远离开这个家,你再也见不到我了,这就是你希望的吗?你去说吧!去说啊!”

    丹尼哥哥是内力叔叔和蒂娜婶婶的儿子,12岁了,是个高高瘦瘦的男孩,有一头凌乱的黑色卷发,我望着他的眼睛,心脏跳动地像雀跃的鸟儿,脸颊也开始发烫,点点头说:“当然,麻烦你了。”

    “还有绘画和音乐。”莉莉安说。

    “妈妈……”

    “我就要告诉爸爸,我看到了,你蹭他,你做了不对的事情。”我倔强地望着她,可心里很害怕,眼泪都挤出了眼眶。

    “我要告诉爸爸,你和内力叔叔的腿贴在一起。”

    我忽然想起海涅的话。

    女人更高兴了,她俯身亲了亲莉莉安的脸颊,鼓励她说:“你真棒,要好好读书啊。”

    一颗李子咕噜噜滚到了桌下,其他人都聚精会神地听内力叔叔讲话,没人注意我们姐妹的争执,我对贝拉翻了个白眼,爬到桌下捡。

    丹尼笑着给她添了肉汤,还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发丝,这让我更生气了。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女人,老师们都很尊敬她,校长先生还亲自陪她巡视校园。她看上去既不漂亮,也不富有,可是她昂首挺胸,身上有一种普通女人没有的精神气,某种我只在得意洋洋的男人身上见过的气势。老师们称她弗拉维女士,据说是一位科学家,她通过数学计算论证了一个定理,还上了报纸。

    “是我自己,女士,我自学的。”

    “我要告诉爸爸。”

    我讨厌贝拉,她什么都跟我学,还总是抢我的东西。

    女人开心地笑了,点点头说:“读书会改变人的一生,祝愿你成功亲爱的。”

    妈妈每天都要泡澡,我推开浴室门时,她正一脚踩在浴缸边沿上除腿毛,脸上还涂着厚厚的白色软膏。

    “我存的什么心!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就会向我发脾气,有本事你挣钱养家啊!要是没有嫁给你,我根本不用过这种日子!”

    开门的是梅丽莎的母亲,她右眼乌青,手臂上全是青紫的痕迹。很早以前我就注意到了,她妈妈身上经常带着伤痕,梅丽莎说那是干活磕碰到了。

    我又想起了周遭那些女人们麻木苦楚的脸庞,她们含胸驼背,说话粗声粗气,在街上撕扯吵架,一天到晚被家务埋没,变成了被小孩囚禁的奴隶,被哭声控制的狗。别说受到男性的尊敬,她们身上总有各种伤痕。

    我害怕极了,踉跄着跑出家门,想去对面梅丽莎家躲躲。梅丽莎和我一样大,她爸爸是纺织厂的工头,妈妈生了四个孩子,梅丽莎从没上过学,每天除了干家务,就是照顾弟弟妹妹,我们有时候会一起玩。

    “如果我好好读书,将来会成为您这样的人吗?”莉莉安眨着大眼睛说,“我想成为像您一样的女性。”

    这时,莉莉安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她正把鲜花献给那位女士。

    贝拉却来烦我:“安妮,什么是妓-院?是不是大桥那边的小房子?蒙奇他们说,那里面住着很多婊-子。”

    许多天来,我一直害怕,怕自己长大后会变成朱丽叶或者梅丽莎的妈妈,每天辛苦干活,还要被丈夫殴打。

    我捡到了李子,可是也发现了两双纠缠在一起的腿。

    我们被要求洗干净脸颊和双手,穿上整洁的校服,还要捧着自己的作业本接受检查,据说是学校的赞助人要来了。

    她弯下腰,一字一句对我说:“你什么都没看到,敢跟你爸爸胡说八道,我就打死你。”

    我再也受不了楼下的哭喊声了,穿上鞋子跑出去,可客厅里爸爸妈妈也在吵架。

    妈妈也发疯了,她扑过去,和他厮打起来:“你打我,你有什么资格打我……”

    “什么?”

    这是第一次,我意识到她家传来的细微哭泣声不是磕碰。我没有踏入她家,而是逃一样跑了,我忽然发现自己生活在一个可怕的世界里,在这里,男人可以举起拳头,随便殴打女人。

    结果她的激烈反抗换来了更响亮的一记耳光。

    我也不知道妓-院是什么,婊-子是什么,但一定不是什么好事,人们互相咒骂时,总是把对方家里的女人骂做婊-子,连小孩子都经常骂这个词。

    第二天是周末。

    “那拉丁文是谁教你的?”

    莉莉安扬着笑脸,吐出一种奇怪的语言。

    晴朗的天空下,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睛。贝拉跪在窗边,明亮的脸庞显得很温暖,她也被楼下的事情吸引了注意,小小的手捂住嘴巴,眼睛睁得大大的。

    桌布下昏暗的世界里,似乎只剩下了我和这两双亲密交缠的腿。

    我被吓醒了,在黑暗中喘着粗气,胸膛很闷,原来贝拉把大腿和胳膊都压在了我身上。

    ……

    我爬出桌底,内力叔叔还在高谈阔论,他的对面,我妈妈正单手撑着下巴凝望他,像个热恋中的少女,满目都是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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