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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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其他人的生活不就是学习、社交、互助、笑吗，为什么他不行？还缺了什么？

    衣架上搭着一件深蓝色的羽织，门口则放着一双木屐，好像专门为清水善准备的似的，他于是披上羽织，又趿上木屐，开户而出。

    视野突然亮了一瞬，随之轰隆声从天际烈烈而来，连绵不休，震耳欲聋，期间夹着闪电，将室内照得煊亮，有一瞬闪电正好斜照在羽织上，仙鹤仿佛活了过来，振翅欲飞。

    要不……还是等他睡醒吧。

    那张面孔不由自主在他面前闪现，清水善两三步到了门前，哗啦推门——

    在黎明的晚上

    下床环顾四周，他并不在医院或者出租屋，这是一处陌生的居所，传统的和风建筑，除了他躺着的榻榻米，目之所及处了衣架，就只有一处低矮的油灯。www.liumei.me

    等待的过程漫长，清水善最终看无可看，只能站在衣架前研究起那件漂亮的羽织。

    笼中的鸟儿啊

    桌面上有一支钢笔，笔帽遗失了，孤零零地滚到角落里，笔筒里丢失笔帽的钢笔还有好几支，直愣愣地、尖锐地刺向天花板。

    经验告诉清水善，钢笔没有笔帽的话墨水会很快干涸在内胆和笔尖里，纤维凝结纠缠，很容易报废，怎么清洗都没用，这一随性甚至有些小邋遢的角落简直与整个宅院格格不入。

    *

    冒雨穿过庭院，又穿过新出现的门廊，终于走无可走，视线尽头一间房间虚掩着门，清水善从门缝往里看去，觉得里面好像有人，那人背对着大门，趴在桌面上，头枕着肘窝，像在睡觉。

    【正后方是谁呢】【注1】

    笼中的鸟儿啊

    “没关系，清水，随便猜一个就好了。”软软糯糯的，是绪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清水，快说吧，谁在后面？”一连串笑声，是拓真。

    在黎明的晚上

    “喂，为什么来这里？”这个人的声音冷冷的，说话又快又平。

    风雨，油灯，羽织，这里的门廊尽头难道也有一间卧房，卧房里也有一位死去多时的少年？

    清水善短吸一口气，纳在胸中，没有立刻吐出。

    “正常人是不会教别人怎么成为正常人的，”这人嘟嘟囔囔，“但看在同学一场的份上，可以给你接近【那边】的权力，直到你找到与世界的连结。”

    笼中的鸟儿啊

    所以最开始的那个梦，做得不算空穴来

    “别忘了你答应过的咖啡果冻，我要最大的。”

    *

    何时何时出来呢

    笼子，笼子

    好吧，他会去找的，他会成为一个普通人，一个正常人，成为老师所期望的。

    告诉他吧，告诉他吧，到底怎样才能成为正常人，他与世界的连结到底在哪里，作为回报，他可以带他去附近新开的甜品店，老师说那里的咖啡果冻特别好吃。

    他粗粗扫了一圈，室内门窗紧闭，也不知风从何而来。他被寒意驱使着走到了角落的衣架旁，伸手取下挂在上面的羽织，和衣披上，拢起衣襟的手一顿，这个动作似曾相识。

    他们手拉手转起来，转起来，把他团团围住，他们在问：

    清水善抬起头，果不其然，一头粉发和两个天线揪揪毫无违和感地出现在眼前。

    何时何时出来呢

    “嘶——”他痛地皱起眉，却稍稍松了口气。

    是他！

    这是一件纯黑色的外衣，没有任何多余的色彩，清水善可以想象制作这件羽织的裁缝绞尽脑汁想为它添上浓墨重彩的图案，却折服于它贵气天成的模样，于是更多的技巧都耗在裁剪上，一褶一线极尽完美。

    清水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思考过这个问题，但思考没有得到结果，他只能借助最原始的辨别方法。

    “啊咧啊咧，不够哦，”这个人听起来好像有点无奈，“学习、社交、互助、笑，这些根本不够哦，你的心是冷的，靠这些捂不热。”

    他坐在榻榻米上，室内点着一盏油灯，窗外风雨如晦。

    “还缺了很多很多，曾在原野上奔驰的野犬不会甘于在泥潭中打滚，你与世界的【连结】不在和平里。”

    终于走到了门廊的尽头，撇去遮挡的屋檐后，一处庭院出现在面前，白沙做底，巨石矗立，无花无叶，只点缀了些许青苔小草，角落里还有几块形状各异的小石头，远望过去，在雨帘中若隐若现。

    他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

    算算日子，确实到了入梅的日子，前几日的好阳光，虚幻得恍如隔世。

    他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是他不能当面对峙，他还在玩游戏呢，得遵守规则，【鬼】不能睁开眼睛。

    于是年轻人一本正经地将胳膊放到嘴边，试探着一口咬住。

    清水善踌躇了，没有立刻再发声。

    “您好，请问您是这儿的主人吗？”

    “清水！你要输啦！”声音纠缠在口腔里，是翔太。

    后脑磕在地板上，露出清晰的，没有遮挡的正脸。

    鹤与龟滑倒了

    【小心。】急促但冷静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清水善分明看到自己离与人相撞只差0.01厘米，但是最后那点阻力却始终没有到来，仿佛一声“小心”之后他们之间的距离就从肉眼几乎不可见的0.01厘米变成了深不见底的海沟。

    【正后方是谁呢】

    庭院的另一头又是一处连廊，起始处的石灯笼里点着油灯，明明是昏黄的暖色调，却让清水善想起招魂的旗幡。他这才想到虽然这个静谧的大宅院哪儿哪儿都不见人影，但是到处都有光，他醒来的地方点着扑闪扑闪的烛台，连廊的屋檐下也是几步一盏油灯，只是这座石灯笼的体积庞大，才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像个机器，他想。

    僵硬的、冰冷的、青灰的，曾毫不犹豫给他致命一击的少年的脸庞！

    笼子，笼子

    鹤与龟滑倒了

    清水善忽然觉得这份安静极度违和，他转过身，明明陈设还是这般陈设，没有丁点挪动，就连主人睡觉的姿势都分毫未变。

    不不不，都不是，他在玩游戏呢，左边的是绪子，脸颊上有点点雀斑；右边的是翔太，说话大舌头；前面的是拓真，笑起来有酒窝。www.menglu.me

    【正后方是谁呢】

    还在做梦吗？清水善在心中再三确认了自己的处境，他盯着唯一的光源，油灯的微芒在不知何处涌入的气流中恍恍惚惚，像只走到生命尽头的萤火虫。

    ——嗯，为什么来呢？因为答应了老师啊，要笑，要好好和人相处，要融入世界，要远离过去，要……成为【正常人】。

    清水善放下手臂，掀开被褥，从榻榻米上站起来，失去被褥庇佑后被冷风一浸，打了个哆嗦。

    轻叩门扉三声，无人应答，清水善在原地顿了顿，还是决定推门而入。

    清水善抱着等待的心思观察起周围来，这个房间不大，一眼便可看尽，和这处宅院的基调一样，室内陈设古朴厚重，两面墙上都有推拉的厨门，里面或许放了被褥或者其他小物件，角落里有一个立式的衣架，上面挂着一件黑色的羽织，胸口用金丝袖着精致的图案，干净整洁，一尘不染。

    何时何时出来呢

    那颗子弹明明正中眉心。

    「后の正面谁れ」

    笼子，笼子

    门一打开，风雨便越过屋檐飘进室内，冷冷得扑了清水一脸，丝丝缕缕。

    正后方是谁呢？正后方是谁呢？是割断气管的中年男人？是掉进湖里的年轻女孩？还是半身不遂的老人家？是火是血？是爆炸和刀枪？

    唯一的装饰是羽织胸前的家纹，金线密缝，形状规整，仙鹤居正中，做展翅翱翔状，二十二瓣菊轮圈住仙鹤，绕翅膀一周，成一个正圆，清水善不通此道，但总觉得这个图案在哪里见过。

    鹤与龟滑倒了

    在黎明的晚上

    声音不大，是一个能叫醒别人却不被讨厌的分贝大小，可那人一动不动，没有半分醒来的意思。

    清水善猛得坐起，长吸一口冷气，像溺水之人求得了最后一口新鲜空气。

    清水善从梦中醒来，听见窗外风雨交加。

    主人的形象于是在清水善的脑海中抽象起来。

    ——不！不对！谁能在惊雷中睡得安如泰山！

    这座宅院似乎很大，清水善并不知道走到哪里才能碰上人，心中也没有确切的目标，四周静悄悄的，沿着门廊一路向前，耳边除了风声便是雨声，自然，还有木屐清脆的踢踏声。

    他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金属造成的疼痛还穿凿在□□中，清水善摸上额头，那里平整无痕，根本没有丝毫伤痕。

    雷声过后，周遭又安静下来，连之前不可忽视的风雨声也显得微乎其微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0.01秒之内在0.01厘米之间放入了0.01个马里亚纳大海沟？】这个语速飞快的声音再次响起，明明全部是合情合理的词语，但是排列组合之后的句子却令人迷惑。但是这个遣词造句的方式，好熟悉......

    传说人死后魂归幽冥，能在黄泉畔看到此生的重要影像，更概括一点的说法，大概是“走马灯”。

    童谣重复一遍又一遍，翔太、拓真、绪子，他们的声音来自四面八方，但不是后面，后面不是他们，后面是——

    这个念头一起，窗户猛得洞开，风雨呼啦呼啦涌进来，将羽织吹得翻飞，清水善立刻跑去关窗，身体不小心擦到了熟睡的主人，短暂的冰冷触感从肌肤相亲处一路上传，大脑还没来得及做出判断，那人便从椅子上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