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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女?官听她这般说，劝了几句公主早些回去，免得夜深着凉，便又离开了。

    闻楹深吸一口气：“夏千灯，你看着我。”

    闻楹哪里知道她心中?所想，只当她往日脾性再大，到?底也是被吓傻了。

    尽管于心不忍，但为了掐灭她的心思，闻楹也只得下一记重?药：

    谁知夏千灯这会?子反应倒快，忙一把?拉住她的手腕, 从身?后抱住她：“嫂嫂要?去做什么？”

    是啊，夏千灯陡然想起白日里那张将她定住的符纸，想到?国师说的话?——

    “若是生?了一场大病，更是连大夫都看不起，只能硬熬着等死，你当真舍得我和你一起过这样的日子？”

    她的声音很低，却叫夏千灯不由自主地冷静了几分，四目相对，她看见少女?浅褐色的双瞳之中?，是平平静静的冷静。

    “我不会?走。”闻楹打断她的话?，“我若是要?走早就走了，又为何要?留到?此时?？”

    “你要?是生?了病……我就，不，我咒你做什么，你才不会?生?病，可万一……万一你要?是生?了病，我也会?偷偷派御医来?给你看病……”

    若非她是……嫂嫂根本就不会?为她而来?，可嫂嫂来?了，也算不得上是为她……

    “我说我们私奔好不好，嫂嫂？我们一起逃走，找个地方躲得远远的，叫谁都找不着我们。别?管什么前世今生，善因善果，我和?你一直在一起不就?好了吗……”

    但见她这惶恐不安的模样，闻楹也不忍心拒绝：“好?。”

    怪物

    夏千灯叫她问住了，眼底的光彻底熄灭为死寂。

    究竟是谁，都同她说了些什么？

    “本宫能有什么事？”夏千灯道，“只是见今夜湖景甚好，与嫂嫂一起赏景罢了，劳烦你回去告诉母后，叫她安心便是。”

    “这种事情，岂能随便。”闻楹道，“若是留在离京城太近的地方?，迟早会?被人发现。”

    “等等——”闻楹看在眼里，还是拉住了她。

    待回到?寝殿之中?, 闻楹唯恐她再说了什么话?叫旁人听去，便遣散宫人，关紧了殿门?。

    闻楹愈发不得其解，但见夏千灯痴痴地说话，知道眼下恐怕难以问?出什么。

    夏千灯抬睫，漆黑眼底的幽暗处似有一簇簇火焰在闪烁：

    夏千灯双眼一亮：“那我们就去远些的地方?。”

    闻楹无声叹气。

    闻楹亦察觉到?这变化，她微感诧异，正要?出声询问，却见水中?夏千灯眼尾泛红，低声呢喃道：“嫂嫂，你不能走……”

    自己和嫂嫂，都本该不是这世间的人。

    闻楹为她解开外衣，只留下单薄的里衣：“你进?去吧，我就在这池子旁守着你。”

    闻楹当然是要?去瞧一瞧, 这国师究竟是何方?神圣。

    闻楹叫她这话弄得好生疑惑：“你可知自己在说些什么？”

    闻楹拢起了眉：“你管旁人说什么……”

    水声哗哗作响，蛇尾顺势又要?朝闻楹缠上来?，可在即将触到?她的那一刻，夏千灯又猛地向后退去：

    但嫂嫂若要?走，自己哪里又留得住，除非……

    夏千灯此刻要?沐浴，也用不着唤宫人来?，只管牵着闻楹的手，朝浴池走去。

    她这是明知故问。

    “那去哪一处远方?？蜀中?道路险峻，岭南多瘴雾，江南又水道纵横，南来?北往的人太多，难免泄露了踪迹……”

    “告诉我。”闻楹轻声道, “国师她还同你说了什么？”

    夏千灯抓紧她的手：“嫂嫂，我们私奔吧。”

    “先不说这事。”闻楹柔声劝她，“你先好?生?泡个热水澡，回被窝里睡一觉，若着了凉，岂不是雪上加霜？”

    尤其是她自己，本就不该出生?于此。

    “她……”夏千灯这一开口, 方?意识到?少女?是在套话?, 忙抿紧了唇。

    她蹲下身?，握住她的手：“你放心，总会?有办法?的，我这就去

    好?端端的，自己怎么会?不要?她？

    却见夏千灯双眸失焦地看过来?，下定某种决心般，松开了握着她的手：“嫂嫂，既然我们无法?一起私奔，那你就自己走吧，你放心……我留在宫中?，会?偷偷寄金银财宝给你，让你永远都不愁没钱花。”

    果不其然，见她露出弱不禁风之态，夏千灯着了魔的眼神中有了几丝清明，将私奔逃走之事抛到脑后：

    而?留在自己肌肤间的，只是那冰凉的触感而?已。

    人人都尊她是公主，捧着她，纵着她，这样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日子过惯了，从不曾预料到?有朝一日，自己会?跌这样大的一个跟头。

    闻楹起初听得云里雾里，但听到后半句，她不由脸色一白：“你都知道了？是谁告诉你的？”

    可在那冷静之下，却又翻涌着如岩浆般滚烫的情绪。

    夏千灯点头，握着她的手却没有松开：“那嫂嫂陪我，不能离开我半步，我怕一转眼，你就不要?我了。”

    “慢着。”闻楹见她对这事执着无比，不得不劝说她放下这个念头, “咱们若是逃了，要?逃到?哪儿去？”

    闻楹一一数着，她每多排除一处，夏千灯的脸色就更灰白了几分。

    闻楹调整了一下坐姿，好让那异样之感淡去些：“你今日究竟发生……”

    可在痛意惊恐叫她难以自拔之时?，这般温声细语的包容之词，便似沙漠中?的泉，寒冰里的焰，叫她前所未有的得到?满足之感。

    明知她这话?是故意装可怜给自己看，闻楹依旧难免心中?一软。

    “都是我不好，嫂嫂，我们先回宫。”

    此时的夏千灯不复往日的神采飞扬, 如同木偶人一般, 眼珠子没有光彩，只定定看着闻楹, 叫她坐便坐, 给她端来热茶也乖乖喝下。

    闻楹原本还担心夏千灯的蛇尾叫人发觉，她低下头，才发觉蛇身早已变成她的双腿。

    “嫂嫂，是我懦弱无用……她说得对，是我配不上你。”

    “况且，你生?来?便是公主，自然不知普通百姓讨生?活有多不易，就算咱们离开时?带了再多的金银财宝，也终有用完那一日，到?时?你我又要?如何养活自己？”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夏千灯瞬时?察觉到?异样——她的双腿，又一次在水中?化作蛇身?。

    夏千灯一愣：“随便哪儿都好?……”

    她垂下眼，捂住胸口故作?虚弱地咳了两声：“这里好冷，我们先回宫去再说好不好？”

    可无论哪一种，都让她挣扎得万分痛苦。

    夏千灯眸光微动。

    但为时?已晚, 闻楹心头的印证得到?猜测。

    她自尚在娘胎之中?起，便是天之骄女?，众星拱月，自出生?后，更是没有一日不受宠的。

    当今圣上皇后极为宠爱这个女?儿，寝殿之中?，便有沐浴的汤池，池中?时?时?刻刻水都是热的，且洒满了花瓣。

    又见夏千灯脸色发白，裙摆处还湿漉漉地淌着水，若再这样坐下去，非得风寒了不成。

    她眸光动了动，念头痴痴地想着。

    闻楹一字一句开口：“我说的话?，你听清楚了。我既然说过不走，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走，莫说是蛇，就是变成一只癞蛤蟆，一条毛毛虫，我也不会?离开你，明白吗？”

答话之人乃是皇后身旁的女?官，“皇后娘娘方才听说公主一整日都在御花园里，担心您莫非有何心事，让奴婢特来询问?一声。”

    可今日与那人交锋后，方?才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一只能被人随手碾死的蚂蚁，往日的心高气傲早已烟消云散，只剩无穷无尽的挫败之感：

    “不，嫂嫂你快走，我现在已经?是见不得人的怪物了，无论如何也不配和你在一起，你快些走，以后再也不要?来?找我……”

    看来?今日发生?的事, 定是对她打击颇大, 叫她三魂丢了六魄一般。

    夏千灯往日沐浴，都是由宫女?更衣，眼下她心神不宁，又没有宫女?在，只管顺着玉阶步入池中?……

    若能再得嫂嫂半句这般柔声的哄慰，夏千灯真是恨不得自己能再可怜一些。

    闻楹看出她的挣扎之色，就像是同时?被两种全然相反的念头操控支配着。

    见夏千灯依旧神色恍惚，她不由蹙眉——那人究竟同她说了什么，才叫她慌成这般模样。

    夏千灯像是没听到她在说什么，只抬起手捧住她的脸庞：“怪不得嫂嫂白日里吻我那般熟稔，原来我只是一个没用的替代品。”

    闻楹温声道：“你放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那国师就算再厉害，你我也总会?想得到?办法?应付，不用害怕。”

    最本能的念头，又一次生?了出来?——不能让嫂嫂离开这里。

    闻楹心中一震。

    奈何她这般模样，闻楹也不忍心问下去。

    叫她这一激, 夏千灯又想起了“正事”, 她紧握住少女?的手：“嫂嫂，我们这就收拾东西, 趁夜离开这里……”

    回想起白日里听到?的那些话?，女?子鬼魅般的嗓声犹在耳边，叫夏千灯本就不甚清明的思绪，再度陷入魔障之中?。

    但夏千灯的手臂死死勒在她的腰间，叫她动弹不得：“嫂嫂不要?去, 你走了, 我一个人害怕……”

    夏千灯一愣。

    她活了近二十?年，有父皇母后宠爱，自以为是天潢贵胄，不可一世。

    她站起身?：“你先好?生?歇息, 我出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