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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知淮眼里毫无艳羡之意,反而镀了层冷光。原来那人真是如此富贵,都有闲钱施粥赠粮,当初却能狠地下心,冬日里把怀有身孕的母亲赶出去。

    由于二人都是新来的,陆知淮和秦灼成了同舍舍友,名额挂在了下舍名下。

    呵,真是讽刺。

    他越说越起劲,手也兴奋地比划起来,指了个方向。

    生肉作坊已宰杀好猪羊挂起,入城卖菜的菜农也推着太平车占好了位置,烧饼摊子白气袅袅,食客不断。

    春在堂内,沁人心脾的檀香从青花缠枝香炉中冉冉升起,无声地晕染着架子上的竹简墨本。

    陆知淮则有条不紊地动手打扫起了屋子,并未露出寻常读书人对纨绔的厌恶神情,倒也不言语,只是专注地做好自己的事。

    如今书院入学名额已定,他在杜贺年家借住,杜夫人又如此势利,自是要有所表示。

    屋内静悄悄的,落针可闻,陆知淮却像是没听到一样,做完手中的事就出门了,也不知去干嘛,一句都没有回应。

    从管事堂长处领完青衿和基本用品,秦灼一回屋就瘫在了床上,悠闲地翘着二郎腿哼着歌,尽是些淫词艳曲。

    他才皱着眉头悄悄道:“你这孩子,日后入学有的是要用钱的地方,何必作践积蓄买这些?”

    还真是喝酒误事啊,当初他就不应该信了秦群忠的话喝什么酒,迷糊呼呼就答应了放人进来,误了书院清誉。

    “他呀,可是我们兰溪有名的大善人!我记得有一年大旱,庄稼枯死,地里颗粒无收。陆老爷就开了自己粮仓施粥,咱们小老百姓这才有命等到朝廷的拨款啊。”

    城南陆家一直被赞家大业大,府邸自是气派。

    春光作序,万物和鸣。

    于是,屋内有了两座雕像。

    什么了不起的“大善人”,无非是想图个好声誉,假仁假义罢了。如今他膝下无子,反倒假慈悲念起他们母子二人来了,还巧舌如簧说寻了二十年。

    他费了老大劲才弄到的入学名额,这兔崽子还不知珍惜。

    兰溪乃好山好水的宝地,自是不缺鲜鱼嫩笋。但往日家中的餐桌上,从未有过鱼肉,只因妻子十分厌恶。

    张三说到此处,眼神都真诚了些许,想来是真的受过陆家救助,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惋惜道。

    别的不说,单是门口碧瓦朱檐就价值不菲,挂的镂空金边料丝灯亦是精巧非常,就连门口的石狮子都比寻常富贵之家高大威武许多。

    “这岁数上来了,谁不想儿孙承欢膝下,享受天伦之乐啊……”

    陆知淮本想说自己还未入学,转念一想似乎也没必要否认,再大费周章解释,算是默认,见他如此热情招待自己,也同他客套寒暄起来。

    他气不打一处来,拽着的手劲也大了许多:“是不是这块料,老子说了算!这些日子你要是不给我混出个名堂来,往日都别回家,碍老子的眼!”

    下一刻,秦群忠拽着儿子进了屋。秦灼生得像父亲,身形高大,皮肤偏黑,长相也周正。

    已经拿起筷子准备吃面的陆知淮朝小贩指的方向望去,眼光闪烁:“可是陆世昌?”

    “呵,我已经发话,全府上下,没有我的许可任何人都不许给你送钱,我倒要看看,你哪来的银子逛翠鸣楼!”

    杜贺年实在没想到,多年前酒醉后的一句感慨,自己都快忘却,这孩子倒是上心了,至今还记得。

    陆知淮受母亲影响,向来尊敬师长,许鹤松不发话他也不出声,亦不敢入座,便站着一直等,活像座雕像。

    哪怕他这段时间废寝忘食追赶,终究有五年空缺,悟鸣书院名声在外,自是有才者居多。

    陆知淮闻言,眼中有轻微笑意,神色诚恳道:“先生对我有授业之恩,多亏您学生才得此良机,有下榻之所,左右书院免了学费,您就收下吧。”

    这父子俩声如洪钟,一个赛一个大,几乎句句不离翠鸣楼,对话全都入了屋内二人的耳朵。

    张三点了点头,见陆知淮似乎对此感兴趣,继续眉飞色舞地讲,像倒豆子一样说陆家的事迹。

    秦灼嗤笑一声,露出一口大白牙,倒也没往心里去,看着陆知淮整洁的床铺,嘴里嘀咕。

    卖面的小贩天生长了一张笑脸,嘴边长了一颗痣,向来能说会道,惯会圆滑处世。

    陆知淮本来还好奇此人身份,听完神色有些怪异,原来悟鸣书院也收这样的纨绔子弟,看来传言并不可尽信。

    陆知淮:“……”

    “就连城南的陆老爷都亲口夸赞我手艺呢!”

    悟鸣书院背靠慈静山,山中清泉叮咚,溪水一路蜿蜒而下,故而草木葳蕤,花香氤氲,鸟鸣不断,实在是求学修身的佳地。

    “陆老爷?”

    “翠鸣楼怎么了?里面的姑娘善解人意,个顶个的漂亮,我就爱在翠鸣楼呆着!”

    终于,这份寂静被喧哗声给打破了。

    小贩一听这话,眼睛都亮了,面上笑容也真诚不少:“怪不得说读书人就是聪明,您眼睛真毒!我这小店啊,还真被您说中了,不是我张三自吹,这两条街的面馆,没有一家生意能赶上我的。”

    他个性虽然浑,心却不坏,向来对老弱妇孺友善,见许鹤年头发花白,想起了自己年迈的的祖父。

    秦灼反应过来,这是在书院,对方并非家中下人,而是同窗,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正准备穿鞋,却发现地上有一条明显的分割线。

    许鹤松哪里瞧不出他心中所想,颇有老脸丢尽之感,有些不自在地咳了咳,甚是无奈。

    许鹤松眼不明心却亮,做了十多年山长,阅学子无数,杜贺年信中赞誉之情都快溢出来了,见陆知淮能耐得下性子,站如此久,想来是个心诚的,初次印象亦是好了起来。

    秦灼被人伺候惯了,真把宿舍当家一般,下意识地说出了使唤之词:“喂,那个谁,把少爷我的包袱拿过来!”

    “是啊,就是陆世昌,陆大善人啊。他可真是个好人呐。”

    开满梧桐花的窗前,阳光正好,坐在楠木椅上的老者眯着眼睛端详杜贺年写的举荐信,时不时地移开视线打量眼前的年轻人。

    感动之余,他也由衷为陆知淮感到高兴,终于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秦灼疼得五官扭曲,抱怨道:“老秦,你使这么大劲是要把我手给废了啊!别以为我怕你,不回家就不回家,大不了我天天睡翠鸣楼。”

    许山长年近花甲,背微微有些弯了,眼睛不好使,又是个慢性子,漏了一两句便又从头看起,区区一封举荐信竟是看了一刻钟之久,一言不发。

    他才见陆知淮视线往这扫了一眼,便热情招呼他坐下,利落地下面条。

    “爹,放开我!都说了我不是读书这块料,您老人家就死了这条心吧!”

    秦群忠见儿子识趣,松了口气,又生怕许鹤松临时反悔,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堆好话。

    早起出门的陆知淮买了糊窗户用的桐油纸,闲暇无事,便想去悟鸣书院附近转转。中途腹中饥饿,他便在路口的一个卖面摊子处停了下来。

    他直愣愣地鞠躬,问了个好,随后就乖乖地学着陆知淮,挺直腰板与他站在一处。

    陆知淮性子冷淡,却并非不懂人情世故。昨日忽逢大雨,来的匆忙,上门未带礼品。

    被拉着的年轻人打着哈欠,一身酒气,像是宿醉刚醒,语气懒洋洋的,走路姿态摇摇晃晃,像是没骨头一样。

    倒是站在一旁插不上话的杜贺年真心为陆知淮着想,待杜夫人美滋滋去了后院,二人独处。

    他熟悉了周遭环境,在市集上买了条鲫鱼,捎了些妇人喜欢的糕点礼品,打算原路折返。可走着走着,脚却不听使唤,停在陆府门前。

    “您别看我摊子小,城南这一片,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十个有九个都吃过我家的面。”

    “哎呦,哎呦!”

    “这小子,看着斯

    杜贺年答应要保密,不好开口解释,拗不过他,也没本事把东西从视财如命的夫人手中夺过来,只能叹气作罢,心中对陆知淮此举甚为感动。

    他礼貌回道:“店家这卖面摊子处于路口,四通八达,又靠近书院,想来生意不错。”

    兰溪乃富庶之地,天刚蒙蒙亮,公鸡才打鸣不久,市集的吆喝声就此起彼伏,好不热闹。www.bilian.me

    正所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对方又一份拳拳爱子之心,许鹤松哪里忍心出言拒绝,只好应下。

    秦群忠闻言,生生给气笑了,他身为六品苑令,与夫人伉俪情深,偏偏生了个不学无术的儿子,整日不是在马场胡闹就是泡在花楼里。

    他爱吃鱼,最好这口滋味。正所谓,长江绕郭知鱼美,好竹连山觉笋香。

    果不其然,长了一双吊梢眼的杜夫人从陆知淮手中接过一连串东西后,面上再无凌厉之色,反而笑逐颜开,就连说话语气都殷勤许多,口头上对其更是嘘寒问暖,全然不复往日模样。

    他手上动作不停,嘴上也没歇过,热情地同陆知淮攀谈起来:“公子看着斯斯文文的,不像我等市井之人,可是悟鸣书院的学子?”

    ……

    陆知淮耳边还充斥着小贩的碎碎念,心绪却逐渐飘远,直到面条热气快散尽才回神。

    “可惜了,这么好的人,偏偏就是没个一男半女,真是老天不开眼……最近也久不见他出门,听说是病的厉害。www.yewu.me”

    他顿时蹲下歪头查看,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好家伙,陆知淮那边干净得发光,自己这边灰依旧是灰,土依旧是土。

    《嫁个正常人好难》最快更新 [lw77]

    陆知淮身姿如竹,笔直而立,由山长许鹤松打量,但时间久了不免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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