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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拿出那女人沉睡的生魂。因在孕魂蚌里贮存的缘故，她前世的记忆凝化成了一颗夜明珠。
我还道她忍不下心要反悔，寒声问：“怎么？”
补足了最后一角。
可如今，我却无心欣赏。
这般修为千年的厉鬼，自然算不得什么难事。
这般粉身碎骨，连鬼魂都受不住，更莫说她是个大活人，以一身实实在在的皮肉骨血，抵受最真真切切的凌迟之痛。
我抬了抬手，想中断她的修炼。
我咬咬牙，更厉声说：“我要你熬过九九八十一重粉身碎骨，熬不过便是析身殒命，魄散魂飞，你可情愿？”
无论如何，我赢了。
……
那我呢。
一来我不想显露生前的过往，二来我心里仍抱妄想，哪怕她对夫人的爱越过了九九八十一重无间，或许却越不过，所谓“滥杀无辜”的人伦底线。
我本应回她“是”或“不是”，可我顿了一顿，改说道：“我是恶鬼，也是神明。”
我心头刺了一下。
她笑嘻嘻的极是平静，掌心将鬼火化出一道利刃，便优哉游哉往生门走去。
情愿？
我看到那件灼人眼的金缕绣鸳鸯的抹胸，看到她一次次拽下去，她又一次次拉上来，看到她紧贴她的耳畔，沙哑的喘息一遍遍重复着：“花不二，你是我的
转生前的杀孽和命债嘛，也当由她夫人来还了。
边想着，我边收走了蚌壳里的魂魄，又释放出独缺一角的天谴咒印，让她画押。
“全杀掉？”
什么样的情意，能经得起十五年、二十年的沧海桑田？
她依然不假思索：“情愿。”
呵。
我将法力一催，那夜明珠散出熠熠清光，光芒融化似流沙一般，一点点涌向轮回之门。
我看到她们悠长浓烈的一朝一夕，看到她一声声“夫人”、“夫人”围着她转，看到她更衣时故意露给她看的色相，看到她渗血的指尖轻吻她的唇舌，看到她在屏风后听着她的不堪入耳，指尖不觉掐着雪白的肌肤，留下羞惶无措的抓痕……
顷刻间，从指骨直漫上太阳穴。
我还有什么庐山真面目？
我极力掐断心烦意乱，一遍遍告诫自己：我已坐拥仙家的千年功力，我已挣脱天谴咒的网罗，我已申冤雪耻，大仇得报。如今的我翻手遮天，创下鬼道霸业指日可待……
想来在她夫人面前，哪怕是天底下亿万生灵落在她手里，也轻贱如草芥一般。
我的手几度抬起又放下，掌心的鬼火几度燃了又熄，嘴边的“够了”几度欲言又止……
——依着天谴咒的约定，该送那个女人回阳了。
我带她遁入幽冥，来到玄州黑村的生门前。
——我要听她亲自喊停，我要看着她亲自放弃，我想要她亲口承认，她对她夫人的爱，抵不过这无间诀的碎骨粉身。
至于小狐狸的那句“不得伤人害命”，就转押在她夫人身上。
那是我第一次，端端正正地直视她。
我看到荷塘曲池畔，她紧紧咬在皓齿间，因快活而撞碎的玉手镯……
我心里闷闷的，拧着痛。
狠了狠心，我变本加厉为难她：“我要你立下毒誓，一旦她回阳转生，从此与她一绝两宽，永不相见，你可情愿？”
我又问：“我要你炼成无间厉鬼，听我差遣号令，永生永世不入轮回，你可情愿？”
就这么看着她……看着她……
我竟想看看，她究竟有多爱她的夫人，究竟能为她做到什么地步。
她冲我眨狐狸眼。
庐山真面目……
“放肆！”我以怒喝作掩饰。
我还算什么东西呢。
从久远的旧岁起始，我看到年幼的她掀开她的红纱，对她说：“我现在就娶了你。”
窝心的疼。
我是立志逆天行道的鬼王，又岂能为情所耽，优柔寡断？
她的红唇勾成个弧，美得人心惊胆颤。
心里反反覆覆的，就只有那一弯浅笑，还有那句“想看看你的庐山真面目”。
随天谴咒一并起效的，是她指尖的无间诀刺青。
“哧……”一团鬼火被我攥成了粉碎。
我看到她亲口喂到她舌尖的桂花酒酿圆子汤，看到她一声声极力压抑的甜之又甜……
那天，我击退了追杀她的天器府弟子，引着她梦里离魂，堕入无量宫里。
她有气无力追问：“那……还要我怎样做？”
饶以我“逆天行道”之志，也不禁愕然。
当我再一次嗅到方圆百里内的仙家气息时，我才惊醒过来，天谴咒的事不能再拖了。
这一遭，她终于愣了一下。
我问她：“她肉身早已腐坏，只能借腹生胎，即便活转来也是小婴儿，你等得起？”
……竟已是黔驴技穷。
世间相爱的眷侣成千上万，却有哪个愿以生生不见，许她世世平安。
一袭鲜红背过身去，消失在生门外。
我声音哑着，冷冷一哼：“还没有。”
“鬼王大人。”她娇声唤我，“我帮你这么大的忙，让我看看你的庐山真面目，不过分罢？”
可我又忍了下去。
……再狂妄的壮志雄心，也抵不住这一瞥娇怯的秋水盈盈。
……
我只是不敢多想。
假如我当真和她做了交易，假如她的夫人当真活转了来……
……等了这么久，我终于等到血债血偿。
再醒来时，她已从娇皮嫩肉的一色佳人，修炼成道行可怖的无间厉鬼。
而我仍轻喘着，心有余悸。
接着，竟是寻不出来由的刺痛……与慌张。
看着她□□，她怒骂，她痛哭，她惨叫，她死去又醒来，醒来又死去……
良久，我开口说：“我要你为我做一件事。”
我还是不信。
渐渐地，我平复了心境。
我不能再胡思乱想了。
她又一次不假思索：“情愿。”
我想知那一句“恶鬼”，能不能让她认出我，能不能勾起她些许忆念——曾经信誓旦旦说下的“她不是恶鬼，她是我的老婆”。
却是由始至终，从没出口过一个“停”字。
那女人一生一世的所历所经，都明晃晃地摇曳在我眼前。
她走出两步，忽地又停下了，转过头来瞧我。
“全杀掉。”我冰冷作答，“除了那个傻姑娘。”
……果然，是个千真万确的疯子啊。
……我怔住了。
契上写得明白，她堕为鬼士任我差遣，我帮她夫人回阳转生。
很显然，她没有。
……疼。
“杀光了，我便送她回阳。”
亦在我心里。
就这么熬过了……第一重粉身碎骨。
——天谴契成。
一时间，我也想不清自己为何会这样。
第159章 魔罗（五）
对天对地，对人对仙，我都是赢了。
可她偏偏没有。
她早不记得随口说出的“恶鬼老婆”了。
可我又一次看错了她。
可她也只是愣了一小会儿，便又以义无反顾的气魄，磕下头去：“我情愿。”
睁开眼时，她竟不问自己浑身剧痛，更不问自己是死是活。
“好嘛，好嘛。”她看我动怒，也就失望地撇了撇唇，“我不看就是了。”
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怎么可能不明白。
至于黑村发生过什么，我并没有多说，只寥寥说他们“欠了债”。
可就在同一时。
我落了默。
相隔一道生门，我听见黑村里鬼火呼啸，血雨瓢泼，人与人的惨叫起伏在一起，始终未有片刻的间断。
我魂心蓦然一沉。
在她面前，我从不露魂貌，只是角落里一束会言声的鬼火。
她问我，你是菩萨么？
第一句话仍是：“夫人她活转了么？”
我看到多年以后，她用玉如意揭开她的红纱，听到她含笑说：“你我皆为女子，夫人又何故脸红？”
痛在她身上。
我不信。
不成。
而后，便是第二重，第三重，第四重……
她只是重重跪在我面前，以我早已能想见的哀切，乞求我——救救她的夫人。
“敢问本王求取，你还有没有尊卑！”
那一袭红衣迎风拂落，好似她一身比柳絮还脆弱的玉骨冰肌，却生生在肩头压了一座昆仑山，连强烈的痛苦都被山石无情封固，一丝也泻不出来。
一重翻一重，重重比天渊。
很快，她滴血画了押。
但我转以冷笑来安慰自己：“她信口许诺，自然容易。但真要修炼九九八十一重无间，就凭她这身细皮嫩肉，能熬过一重不能？”
她不假思索：“我等得起。”
我看到盛夏的书房里，她与她的三从四德……
可我……可我……
心坎里酸涩了一刹，我生生以冷峻来自欺欺人。
我还有什么得不到的呢。
我竟想看看，她究竟有多爱她的夫人，究竟能为她做到什么地步。
] 我拿出那女人沉睡的生魂。因在孕魂蚌里贮存的缘故，她前世的记忆凝化成了一颗夜明珠。
我还道她忍不下心要反悔，寒声问：“怎么？”
补足了最后一角。
可如今，我却无心欣赏。
这般修为千年的厉鬼，自然算不得什么难事。
这般粉身碎骨，连鬼魂都受不住，更莫说她是个大活人，以一身实实在在的皮肉骨血，抵受最真真切切的凌迟之痛。
我抬了抬手，想中断她的修炼。
我咬咬牙，更厉声说：“我要你熬过九九八十一重粉身碎骨，熬不过便是析身殒命，魄散魂飞，你可情愿？”
无论如何，我赢了。
……
那我呢。
一来我不想显露生前的过往，二来我心里仍抱妄想，哪怕她对夫人的爱越过了九九八十一重无间，或许却越不过，所谓“滥杀无辜”的人伦底线。
我本应回她“是”或“不是”，可我顿了一顿，改说道：“我是恶鬼，也是神明。”
我心头刺了一下。
她笑嘻嘻的极是平静，掌心将鬼火化出一道利刃，便优哉游哉往生门走去。
情愿？
我看到那件灼人眼的金缕绣鸳鸯的抹胸，看到她一次次拽下去，她又一次次拉上来，看到她紧贴她的耳畔，沙哑的喘息一遍遍重复着：“花不二，你是我的
转生前的杀孽和命债嘛，也当由她夫人来还了。
边想着，我边收走了蚌壳里的魂魄，又释放出独缺一角的天谴咒印，让她画押。
“全杀掉？”
什么样的情意，能经得起十五年、二十年的沧海桑田？
她依然不假思索：“情愿。”
呵。
我将法力一催，那夜明珠散出熠熠清光，光芒融化似流沙一般，一点点涌向轮回之门。
我看到她们悠长浓烈的一朝一夕，看到她一声声“夫人”、“夫人”围着她转，看到她更衣时故意露给她看的色相，看到她渗血的指尖轻吻她的唇舌，看到她在屏风后听着她的不堪入耳，指尖不觉掐着雪白的肌肤，留下羞惶无措的抓痕……
顷刻间，从指骨直漫上太阳穴。
我还有什么庐山真面目？
我极力掐断心烦意乱，一遍遍告诫自己：我已坐拥仙家的千年功力，我已挣脱天谴咒的网罗，我已申冤雪耻，大仇得报。如今的我翻手遮天，创下鬼道霸业指日可待……
想来在她夫人面前，哪怕是天底下亿万生灵落在她手里，也轻贱如草芥一般。
我的手几度抬起又放下，掌心的鬼火几度燃了又熄，嘴边的“够了”几度欲言又止……
——依着天谴咒的约定，该送那个女人回阳了。
我带她遁入幽冥，来到玄州黑村的生门前。
——我要听她亲自喊停，我要看着她亲自放弃，我想要她亲口承认，她对她夫人的爱，抵不过这无间诀的碎骨粉身。
至于小狐狸的那句“不得伤人害命”，就转押在她夫人身上。
那是我第一次，端端正正地直视她。
我看到荷塘曲池畔，她紧紧咬在皓齿间，因快活而撞碎的玉手镯……
我心里闷闷的，拧着痛。
狠了狠心，我变本加厉为难她：“我要你立下毒誓，一旦她回阳转生，从此与她一绝两宽，永不相见，你可情愿？”
我又问：“我要你炼成无间厉鬼，听我差遣号令，永生永世不入轮回，你可情愿？”
就这么看着她……看着她……
我竟想看看，她究竟有多爱她的夫人，究竟能为她做到什么地步。
她冲我眨狐狸眼。
庐山真面目……
“放肆！”我以怒喝作掩饰。
我还算什么东西呢。
从久远的旧岁起始，我看到年幼的她掀开她的红纱，对她说：“我现在就娶了你。”
窝心的疼。
我是立志逆天行道的鬼王，又岂能为情所耽，优柔寡断？
她的红唇勾成个弧，美得人心惊胆颤。
心里反反覆覆的，就只有那一弯浅笑，还有那句“想看看你的庐山真面目”。
随天谴咒一并起效的，是她指尖的无间诀刺青。
“哧……”一团鬼火被我攥成了粉碎。
我看到她亲口喂到她舌尖的桂花酒酿圆子汤，看到她一声声极力压抑的甜之又甜……
那天，我击退了追杀她的天器府弟子，引着她梦里离魂，堕入无量宫里。
她有气无力追问：“那……还要我怎样做？”
饶以我“逆天行道”之志，也不禁愕然。
当我再一次嗅到方圆百里内的仙家气息时，我才惊醒过来，天谴咒的事不能再拖了。
这一遭，她终于愣了一下。
我问她：“她肉身早已腐坏，只能借腹生胎，即便活转来也是小婴儿，你等得起？”
……竟已是黔驴技穷。
世间相爱的眷侣成千上万，却有哪个愿以生生不见，许她世世平安。
一袭鲜红背过身去，消失在生门外。
我声音哑着，冷冷一哼：“还没有。”
“鬼王大人。”她娇声唤我，“我帮你这么大的忙，让我看看你的庐山真面目，不过分罢？”
可我又忍了下去。
……再狂妄的壮志雄心，也抵不住这一瞥娇怯的秋水盈盈。
……
我只是不敢多想。
假如我当真和她做了交易，假如她的夫人当真活转了来……
……等了这么久，我终于等到血债血偿。
再醒来时，她已从娇皮嫩肉的一色佳人，修炼成道行可怖的无间厉鬼。
而我仍轻喘着，心有余悸。
接着，竟是寻不出来由的刺痛……与慌张。
看着她□□，她怒骂，她痛哭，她惨叫，她死去又醒来，醒来又死去……
良久，我开口说：“我要你为我做一件事。”
我还是不信。
渐渐地，我平复了心境。
我不能再胡思乱想了。
她又一次不假思索：“情愿。”
我想知那一句“恶鬼”，能不能让她认出我，能不能勾起她些许忆念——曾经信誓旦旦说下的“她不是恶鬼，她是我的老婆”。
却是由始至终，从没出口过一个“停”字。
那女人一生一世的所历所经，都明晃晃地摇曳在我眼前。
她走出两步，忽地又停下了，转过头来瞧我。
“全杀掉。”我冰冷作答，“除了那个傻姑娘。”
……果然，是个千真万确的疯子啊。
……我怔住了。
契上写得明白，她堕为鬼士任我差遣，我帮她夫人回阳转生。
很显然，她没有。
……疼。
“杀光了，我便送她回阳。”
亦在我心里。
就这么熬过了……第一重粉身碎骨。
——天谴契成。
一时间，我也想不清自己为何会这样。
第159章 魔罗（五）
对天对地，对人对仙，我都是赢了。
可她偏偏没有。
她早不记得随口说出的“恶鬼老婆”了。
可我又一次看错了她。
可她也只是愣了一小会儿，便又以义无反顾的气魄，磕下头去：“我情愿。”
睁开眼时，她竟不问自己浑身剧痛，更不问自己是死是活。
“好嘛，好嘛。”她看我动怒，也就失望地撇了撇唇，“我不看就是了。”
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怎么可能不明白。
至于黑村发生过什么，我并没有多说，只寥寥说他们“欠了债”。
可就在同一时。
我落了默。
相隔一道生门，我听见黑村里鬼火呼啸，血雨瓢泼，人与人的惨叫起伏在一起，始终未有片刻的间断。
我魂心蓦然一沉。
在她面前，我从不露魂貌，只是角落里一束会言声的鬼火。
她问我，你是菩萨么？
第一句话仍是：“夫人她活转了么？”
我看到多年以后，她用玉如意揭开她的红纱，听到她含笑说：“你我皆为女子，夫人又何故脸红？”
痛在她身上。
我不信。
不成。
而后，便是第二重，第三重，第四重……
她只是重重跪在我面前，以我早已能想见的哀切，乞求我——救救她的夫人。
“敢问本王求取，你还有没有尊卑！”
那一袭红衣迎风拂落，好似她一身比柳絮还脆弱的玉骨冰肌，却生生在肩头压了一座昆仑山，连强烈的痛苦都被山石无情封固，一丝也泻不出来。
一重翻一重，重重比天渊。
很快，她滴血画了押。
但我转以冷笑来安慰自己：“她信口许诺，自然容易。但真要修炼九九八十一重无间，就凭她这身细皮嫩肉，能熬过一重不能？”
她不假思索：“我等得起。”
我看到盛夏的书房里，她与她的三从四德……
可我……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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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有什么得不到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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