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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过多久,童子不堪折磨,滚落庭中。浑身烧的焦黑,狼狈至极。

    高墙上的人影冷冷旁观,仿佛玩弄一头拘于陷阱的猎物。

    四面厢房,纸窗上灯火通明,映照出房内的人影婀娜,男女欢歌。

    黄州,业城。

    突然间,童子一声尖啸,双掌鬼火凝成利刃,拼尽最后一力,朝少女猛扑过去!

    这时,那人影举步一纵,飘然跃下。

    说来也奇,十七年前她在黑村苟活,动不动就要挨饿受欺负。这十七年来到了业城,虽然要做些粗活累活,倒也无人欺辱于她,日子过得安稳平淡,温饱无忧。

    “无论听到什么动静,不到我叫你,千万不能出来。”少女掀开水缸的木盖,让黑姐蹲进缸里。

    她手脚极为笨拙,半晌才穿得一针。织的东西也粗陋不堪,乍一看像个娃娃,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不过是一片破布扎满了参差的线头。

    剑光火光纷繁交错,铮铮轰鸣!

    他察觉异状,遂抛下尸体,朝水缸飘了过去……

    少女看向黑姐怀里,只见那是个粗陋无比的布娃娃,不禁一愣。

    纸身压上红线,迸出丝丝鬼火。童子一声尖叫,跌落墙头。

    黑姐的瞳孔陡然一张,很快垂下头颅,失去了生气……

    一切妥当,少女纵身一跃,站在琥珀居的高墙上,等候那蓄谋十七年的“鬼物”自投罗网。

    这假黑姐捡起铜壶,径直走向角落的柴房。形态举止,几乎与真人毫无二致。

    雨丝敲打着满树秋叶,滴滴答答,细响不绝。

    “切记,在这世上,你已经死了,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还活着。”少女郑重道,“否则,那些东西决不会罢休。”

    十七年后。

    黑姐抱紧怀里的物什,惊恐点头:“走,走,走……”

    布帘从外缓缓凸起,浮现出一张五官僵硬的小孩儿脸,冲着竹榻上的黑姐,露出诡异的笑容来……

    柴房的茶炉熄了火,黑姐靠在竹榻上打起了瞌睡。

    少女大不耐烦,一把擒住黑姐的手臂:“快走!别让我再说第二遍!”

    红妆女鬼站在尸山血海之间,似笑非笑对她留下一句:“饶你,十七年……”

    “嗡……”耳旁桃铃一晃,四面八方的红线应声飞来,将童子紧紧捆住,片刻间燃起熊熊烈火。

    黑姐吓得跌坐在地,手忙脚乱向后退去,踩得脚下木柴零落一地。

    “窸窸窣窣——”刚过庭中央,树下水缸忽然传出声响。

    “今夜,就是你的死期。”少女的面具向前微倾,月光笼罩之下,更显森冷。

    黑姐来到近前,看到自己的尸体,不由得大骇:“我……我死了?”双腿一软,向后栽倒。

    片刻后,少女仍稳稳站在原地,毫发未动。

    “轰隆隆——”突然间,天边响起滚滚惊雷。

    可她怎知,十七年后,没等来娃儿,却等来自己的死期。

    南边角落是间柴房,门边一个三旬左右的素衣妇人,颈前那一枚桃铃护身符,已是饱经磋磨,泛出油亮的光泽。面前是一座泥火炉,炉上烧着滚热的茶。

    一身清寒的白袍青衣,腰间悬剑,背后的白斗篷逆风招摇。

    望着童子的脸,黑姐眼底不禁浮现出多年前那个惊悚的黄昏——

    黑姐小心翼翼道:“你……你也喜欢这个?”

    面具中露出一对儿深沉的瑞凤眼,长长的睫毛掩不住眸子里刻骨的冷色。

    看这秀色容仪,不过是个碧玉年华的妙龄姑娘。可她浑身上下的气息,却浸露出与年龄全不相符的肃杀。

    妇人一愣,连忙收起布娃娃,拎起滚热的铜壶,摇摇晃晃进了北厢。

    “吁——”少女不知从哪儿牵来一辆马车。枣红马抖了抖鬃毛,烦躁地踱着马蹄。

    【忆】

    她缓过神来,苦涩一笑:“傻子呀,你哪来的娃儿。”

    深夜,笙歌渐歇,灯火阑珊,厢房内男女沉沉入梦。

    可她脑子痴傻,接不了客,只能做些洒扫劈柴的杂活。问起她的过去,反反复复只能听出来一个“黑村”,众人便喊她“黑姐”。

    只见符文与鲜血流下纸面,交错织成一具人形,落地之时,竟已化成黑姐的模样。

    竟然是一个活着的黑姐。

    那童子看似一动不动,可每次电光一闪,他就瞬间逼近数尺。惨白的电光照着那张死人脸,分外可怖。

    俯瞰全城,一条逶迤的河道贯穿城中央。河水汹涌浑浊,两旁是森罗的街巷。街上的行人步履匆匆,要在夜深前赶回各自的归宿。

    阴云笼罩,雷光隐隐。一场压抑许久的秋雨,终究是来了……

    少女正站在黑姐身后,眼看她要倒在自己身上,随即侧身一避,任由黑姐跌了个空,摔在地上。

    “只是障眼法罢了。”少女看着尸体,淡然解释了一句,“只有假死,才能保你日后平安。”

    “哧——”童子右手裹着青紫色的鬼火,猛地刺穿黑姐的心窝!

    一五岁孩童,相距不过三尺,正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她。

    少女只是站在原地,火光映照着面具,寒意逼人。

    天边雷电又起,照亮柴房。地上只余一滩猩红的血渍,蜿蜒向门口而出。

    黑姐却一脸焦急,在地上翻来覆去找些什么。

    这妇人便是十七年前的傻妞儿。当年山路上被人捡到,南下到了黄州,辗转送进烟花柳巷。

    正当他即将揭开木盖时,陡然间夜风四起,树影婆娑,天际裂开隐隐雷光。

    不等黑姐回答,便将木盖重重合上。转身将那染血的纸符,高高抛向空中——

    雨落在假黑姐的“尸身”上,身底的血污缓缓漫开,沉入泥沙。

    满院子夜风瑟瑟,吹得柴房的门帘掀动不止。

    只是她偶尔会念起,十七年前那个突然降世、又不知所踪的女婴。万一哪天找到了自己的娃儿,总该织个布娃娃送她,哄她开心才是。

    少女收了长剑,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又看向树下的水缸,沉声道:“出来罢。”

    城东南角,杨柳丛生的深巷尽头,辟开一方宅院。院门外牌匾上,是一行早已被青苔锈蚀的大字:琥珀居。

    “当啷”一声,铜壶滚落在地。黑姐惊恐挣扎,可那人的手臂仿佛有千钧之力,令她动弹不得。

    入夜,天边积压着浓稠的乌云,预示着即将到来的磅礴秋雨。

    夜空电闪雷鸣,清清楚楚照出她的形貌——

    黑姐惊醒坐起,抹了把额头的冷汗,乍一回头,眼前一幕骇得她近乎窒息——

    正想把娃娃送给少女,撇了撇嘴却又收起:“这是给我家娃儿的,不给你。”

    童子淹没火中,发出痛苦的哀鸣——

    可黑姐无心在听,终于在草丛里找到心心念念的物什,傻笑雀跃:“找到啦,找到啦!”

    童子警觉转头,细辨其声,似乎有活人藏在缸里,极力压制着呼吸。

    茶沫溢出,落在火炉上滋滋作响。妇人全然不觉,只顾借着火光,忙着手里的针线活。

    “不想死,就照我说的做。”少女拿出一张黄纸符,用力按在黑姐中指上,鲜血涌出,染红了纸符。

    身后,童子已被剑锋劈成两半,散作千万纸屑,化为一地烟尘。

    放在平时,黑姐肯定痛得哭了出来。可如今害怕得紧,只能一个劲儿点头。

    庭院内,童子拖着黑姐的尸体走向大门。

    “黑姐儿,还不给客人续茶!”北厢房,一个舞姬推开房门,焦急喊道。

    这孩童两颊敷满了粉,白得瘆人,嘴唇却又涂得血一样红,勾着悚然的笑。这神情举止怎么也不像活人,倒像是烧来陪葬的纸扎童子。

    少女仿佛被电击了一下。雨水滴在面具上,晶莹闪烁,悄然滑下。

    不久前的傍晚,黑姐续完了茶,提着铜壶进院,途经庭中央的老树。

    童子立刻察觉不妙,一个闪身向后瞬移数丈,借风飞上墙头。正要逃走,却被一排若隐若现的红线挡住了。

    院落中央,是一棵百年老树,树下三口旧水缸,有的蓄满了陈年的雨水,有的则用木盖掩上,缝隙里闪着晦暗不明的光。

    电光闪映下,原本空荡荡的门帘外,赫然现出一对儿黑鞋白袜的小脚。

    少女不闪不避,只手探向腰间,倏地抽出长剑,倾斜一挡。

    夜空压满了乌云,忽地泻出一道电光,照得满庭院刺眼的白——

    水缸盖子小心翼翼掀起,里面一双眼睛打量了半晌,才瑟缩着从缸里爬出来——

    突然,胸口那枚桃铃“嗡”地一震,树影下伸出一只手,猛地钳住黑姐的脖颈,死死捂住她的嘴!

    他慌不择路,四下飞窜。可每到一处角落,总有一排红线将他拦住,宛若天罗地网,无处可逃。

    面具下方,是稍显棱角的精致颌骨,以及浅红的樱唇,脑后一束飘扬的青丝。左耳垂嵌着一枚青玉钉,钉下悬着寸许长的红丝,末端是一颗桃核雕制的铃铛。

    上半张脸戴着一片薄银面具,形似狐脸,画有血红的朱砂符文。

    童子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猛一转头,只见大门的匾额上,蓦然立着个人影。

    森冷的火舌滴着鲜血,从背脊穿透而出。

    那人身材娇小,一袭长衣在秋风中猎猎涌动。虽辨不清长相,却绽出一股浓烈的杀意!

    

    十七年后,正是命债清算之时。

    黑姐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喊也喊不出声,惊急之下,两行泪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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