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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息尘回过头来看了她半晌,认真说道:“不,我想你能说到做到。”

    息尘回头看了她一会儿,拍拍她的头:“不是担心你添乱,圣旨没说她可以从观中带随从,那她就必须一个人去,才算遵旨。”

    “若果系真,我离开太子府后第五年,我母亲还是遭了劫难,可见此举并无效验;若非真,我也实在想不出会有什么别的缘故,使她狠心抛下我。”说到后面,她的声音渐渐低落下来。

    只是这话她今日不好再度宣之于口,恐泄露天机,于是只对后日进宫诸事,向静玄交代了一番。

    静玄此刻已换上了公主袍服,坐上观门外的肩舆,回头见息尘息念和静千等人都站在门口送别,她看见静千两只眼睛都哭肿了,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要她别担心,随后又朝众人招了招手。

    不等她行礼问安,息尘开口说道:“静玄,来,坐到为师身边来。”

    想到这里,她不禁落下泪来,息尘一直在旁守着,端详了那幼儿许久,也赞同她的决定。

    她走进殿内,转过一堵屏风,迎面见一人盘坐于她母亲画像前,身着月白道袍,外面一件黛色轻纱罩衣,面容沉静,眉眼柔和,正是将她抚养长大的师娘——鹤栖观观主息尘道长。

    这是她出生的地方,活了十七年,她才第一次回到这里,来看看她母亲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为了在先帝面前找回些颜面,楚王私下买通浑仪监,称这一切皆因天象有异,后又指向太子府,说姬平所怀胎儿不吉,才使得民间灾害不断。

    静千依旧挽着她,两个人出到殿外往斋堂走去,她歪头想了一会儿,又问:“我和静玄都是师娘抱回观的,她是公主,会不会我也是呢?”

    息尘点点头:“好,好个随遇而安。”

    楚王的野心,她一向是知道的,这两年他更是开始步步紧逼,此刻摆明了拿天象说事,要卸她的权利,若留此女在身边,难免日后又被人利用,为了幼儿平安,只得忍痛送走。

    彼时的皇长女姬平已做储君监政多年,为着这一年各地灾情,四处奔走视察,调度赈灾钱粮,但仍有朝臣话里话外指她因有孕在身,精力不济,许多政务上考虑不周,时有纰漏。

    息尘沉默了片刻,将视线从面前的画像上移开,转头看向了她:“你自己是怎么样想的呢?”

    说完见静千低下了头,她又温柔笑问:“出家人不以身世论尊卑,何以低落起来?”

    太子府自从这日上午就开始戒严,一直到第二日午时才宣布姬平已诞下次女。

    可惜自此以后朝堂争斗愈演愈烈,直至五年后整个太子府付之一炬,此话也落了空。

    她低头微微一笑:“出家人随遇而安,不害怕。”

    “白日里的事,为师听说了,后日就要进宫,害怕不害怕?”

    她今日没参加早课,是息尘让她再去神殿祝祷,明日回宫人多眼杂,就不好再去了,所以今日让她提前单独与母亲拜别。

    姬平听罢沉默良久,意味深长地轻轻一笑:“承你吉言,带她走吧。”

    此刻月已高升,点点群星在她头顶闪烁,她走到殿外,见内中有幽暗烛火隐隐透出,殿门口也站了一个小道童,见她来,忙侧身相让。

    她正看着,忽觉头顶暗了下来,车辆已经开始进城,于是她又回过身来,端正坐好。

    十七年前太子府托孤,其实还有一件事她没说,当时她抱着襁褓中的姬婴,对姬平说:“吾观此女生得凤目龙颈,唇珠含宪,来日必当得主天下。”

    姬婴出生那一年,正赶上民间动荡,从开春就闹旱灾,到夏初又起洪涝,到她出生的那个盛夏时节,许多南方道府竟开始下起暴雪,眼看着秋日里多地将年谷不登,真正是个民生多艰之年。

    先帝闻言,也念及她月份越发大了,恐身子吃不消,于是将许多事务交给了当时还是楚王的开景帝处理,让姬平回太子府安心养胎。

    众人这才没了言语,先帝亦长叹一声,当即应允。

    所以这一场法事办得倒是十分清净,都是观中女冠捻香诵经,各色香烛和鲜花贡品摆满大殿,也不失隆重。

    “让为师来猜猜,想是今日,有天子近侍说了些与你母亲相关的事,叫你心中不安了?”

    姬平在府中得知请旨已允,松了一口气,又看了看襁褓中的幼儿,这小女儿其实的确生于昨日天象异常之时,是一直陪她生产的密友息尘带人拦住了屋外面侯着的宫官,才未走漏真实的生产时间,让她得以在清醒之后细细打算一番。

    姬平拉着她的手说道:“有劳你照顾,待局势稳定了,我再接她回来。”

    息尘哈哈一笑:“为师也不是专挑公主捡,你是我在农庄上捡的。”

    她说完回头又看着姬平的画像,觑起眼睛回忆往事。

    众人在斋堂内安安静静用了早饭,随后来到正殿,参加为昭文公主祈福送行的还俗法事。

    静千撅起嘴来:“这么大规矩,想想也知道皇宫不是什么好地方,师娘就这么放心?”

    仪仗队进城前,她又回头看了看远处的青腰山,还是那样的祥和静谧,一副不为世事所动的从容模样。

    楚王接手后,事情也未见有甚起色,反而比姬平在任时更加手忙脚乱,直花了两个月才渐渐将各地事务捋顺。

    此时有浑仪监主事向上禀告,称昨日皇储产女时天象有异,乃不利圣上之兆,一旁朝臣也附和道,应令太子卸下监政重任,至祥瑞显现再回归朝堂。

    后来的事,息尘已讲过给静玄了,所以回忆到这里,两个人都沉默了,只是看着上面那张画像。

    第二日,天刚明时,就有从京城开来的公主仪仗车驾停到了山脚下,辰时初有宫人上山来请。

    京都洛阳距离青腰山不远,即便仪仗队行得缓慢,有一个多时辰也到了,她坐在车里,透过轻纱帐,细细打量着前面的城墙。

    说来也巧,姬平生产这日,天空又出现了异象,午后秋星昼见,引得京中许多民众驻足围观。

    她心中清楚,此次回宫必将面临千难万险,但她不仅没感到恐惧,反倒不知为何多了一丝兴奋。

    在法事末尾,息尘走到殿前,将自己的一件法衣道袍赠予静玄,随后在息念身边坐下来,也为她祝祷了一番。

    她两个在这间东小殿内密谈许久,直到月渐西垂才离开。

    今日这法事是息念主持的,原本还邀请了京中太虚观和其余几家坤道道观,但因有禁军在观外围守,不准闲杂人出入,众道观只得派人送了贡品法器,由禁军将领代为转交。

    第二日早课时,静千才知道昨夜观主回来了,等早课一散,她便走到息尘身边,亲亲热热地搂住说道:“师娘,我想求件事。”

    等到山脚,她被随侍宫娥扶下肩舆,又登上一辆华贵无比的车辆,那几个女冠在山脚,目送仪仗队敲锣打鼓地走远了,才缓缓回身上山。

    息尘听罢,轻轻笑了:“命中带克,这的确是当年我们对外所讲的原因。”

    她两个一面说一面走,悠悠来到斋堂,见静玄已在此等候了。

    鹤栖观也为她准备了许多东西随行,遂派了八个女冠,带上行李跟着宫中礼队一同下山。

    息尘笑道:“自在由心不由身,静千呀,你年纪还小,再过两年就能悟了。”

    正在议论间,有太子府詹事匆匆请旨进宫启禀,说皇储是于今日辰时诞下此女的,并非昨日,实与天象无干,只是家观道长称此女命格与皇储相克,恐养不活,也不利皇储,遂来请旨,将此女于满月后送至道观抚养。

    “静玄回宫,你不能跟着去。”

    静千摇摇头:“倒不是因为这个,只是想她这样的身世,也不得自在,俗家世界真是无趣。”

    “只是……师娘,我心中有个疑惑。”

    “是,那宫官说,当年我满月后就被抱离了太子府,只因我命中带克,于我母亲不利,师娘,此事果真么?”

    “啊……”见息尘把话堵死,她有些失望,但还是不想轻易放弃,“我跟在她身边可以保护她,绝对不添乱!”

    为首的是个内庭阉官,神色傲慢地宣读完圣旨,便催促公主速登肩舆,莫要误了时辰。

    她走过去,在息尘身边蒲团上跪坐下来,抬头看着她母亲的画像。

    山中夏夜最是清凉幽静,她走出小院,踏着月色,穿过庭外的树林,往东小偏殿走来。

    等过了这道城门,她便不再是静玄,而是姬婴。

    她一面说一面帮着息尘整理经书,等收拾完,息尘才架上拂尘站起身来,整一整衣摆,淡淡说道:“道常无为,顺应自然,何须忧虑。”

    “师娘,我不想隐姓埋名一世,能借此机会让皇帝亲口承认我的身份,哪怕代价是要去和亲,我也会千方百计将我母亲失去的东西拿回来,这样,会不会显得我痴人说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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