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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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碇真嗣急切地张开眼睛，梦中未尽的眼泪顿时滚落进发鬓，他习惯性去拿放在枕边的随身听，手指摸到布料柔软的触感时，才想起他已经不在nerv基地了。

    “毕竟你才十四岁，就算是我们咒高也不会收这么小的孩子。所以你可以先在普通学校上学……诶？不想去学校……那先住我家好了，刚好最近惠也在……是和你一样大的男孩子哦~”

    沉默的男人拉着行李箱疾步行走，小男孩哭喊着追赶，破旧的铁轨一节一节往前延伸，把男人的背影送得更远。

    好险……碇真嗣松了口气，被五条悟放开的瞬间就重新缩回了初号机身边，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初号机把手搭在他的肩上，无声给他鼓励。

    但不再是他原本的那个世界了。

    碇真嗣没有动静，伏黑惠镇定地放下书，拿起一片橘子吃进嘴里，还是摆着一张冷酷脸，“谢谢。”

    “……你的咒术天赋非常高，非常适合当咒术师——虽然这也是为了堵上那群烂橘子的嘴——但现在还不用着急啦！”

    想象中被咒骂的场景并没有发生，叫做伏黑惠的少年沉默了一会儿，冷静地和他打了招呼。

    紧绷的肌肉慢慢放松下来，碇真嗣就着余光里朦胧的紫色，缓缓合上了眼睛。

    小男孩用力拍打着透明的玻璃，开心朝着里面的人影大喊。年轻的女人回过身，还未来得及绽放的笑颜被剧烈的白光吞没。

    真的还能再见面吗？碇真嗣想起渚薰最后的许诺，如果说他曾侥幸期待过，身为使徒的渚薰其实没有死，但现在却是他来到了未知的世界——没有使徒存在的世界。

    房间很宽敞，是那种传统的日式结构，侧开式的纸门遮光性并不强，被外面的月亮投下一片朦朦胧胧的影子。

    碇真嗣默默看着它的动作，想要找随身听的欲望更加迫切，肚子里堆满了想要说的话，喉咙里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想要捂住耳朵，就像以前一样，惯用的耳机堵住耳道，只需要倾听流淌的音乐就行了。

    五条先生向他解释，虽然并不理解“咒术”“咒术师”这些词汇，但五条先生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还是先不要打断吧……碇真嗣乖巧地点了点头。

    碇真嗣蠕动嘴唇，想说他可能不止十四岁，只是身体被停留在十四岁的时间里……但这种话说出来会被相信吗？连他自己也不愿相信的事，明明不管外表还是内心都只有十四年的记忆……

    【爸爸！】

    五条先生直接带着他来敲了那个男生的房门，碇真嗣瞄了眼头顶黑得彻底的天空，悄悄往初号机身后挪了挪。

    碇真嗣没有去碰那张看起来很暖和的榻榻米，转身走到角落里，缩起了四肢。初号机跟着在他旁边坐下，抬手抚上他的背脊，见他没有拒绝的意思，便以一种轻缓的力度，随着某种节奏慢慢拍抚起来。

    小小的婴儿躺在母亲柔软的臂弯里，嘴巴一张一合，正被大人们教导着学说话。婴儿稚嫩的喊声引发一阵轻笑，模糊的人影来来去去，不知何时只剩下了他一人。

    初号机只当没发现，把切好的水果端过去，往两人中间推了推。

    好像……是很可怕的人啊。

    好啊。他回答，发出邀请的人却不见了踪影，温热的粘稠的液体溅到脸上，顺着手指滑落，把视野全部染成了红色。十三号机举起四只手臂，将两把长//枪插入胸口。

    这样遥远的距离，真的还能再见面吗？

    “你好。”虽然还是很冷酷，但也算得上友好。

    但是随身听已经不在了。

    除了初号机，所有和他过去有关的一切，全都不在了。甚至就连初号机本身，也变得和以前不一样。

    打起精神走出房间，结果却不知道该不该庆幸，外面一个人都没有，五条先生又因为新的任务离开，而昨晚匆匆见过一面的伏黑惠也不在，碇真嗣想起他是三年级的国中生，这个时间大概是出门上学了。

    碇真嗣松了口气，一个人反而让他更自在。

    白发的少年踏着月光走来，拉起缩在阴影里的少年，笑着问道。

    “……你最好有事。”房门呼啦一声被拉开。

    碇真嗣抓着衣角，完全不敢和他对视，“你、你好……麻烦了……”

    伏黑惠也愣住，把水果盘往他那边推，“……你不吃吗？”

    头顶是陌生的木质天花板，穿过横梁的阳光有些刺眼，碇真嗣偏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躺进了被窝里。初号机听见他的动静，担忧地探头过来，抓住被他扯掉的被单，往上拉了拉。

    “……我没事。”碇真嗣坐了起来，制止它帮自己盖被子的行为，“我睡好了。”

    【妈妈！】

    *

    头顶一沉，是初号机担心他放上来的手。碇真嗣清醒过来，勉强扯起一个笑容：“我没事了。”

    初号机擦了擦他的眼角，重新坐了回去。

    【你喜欢钢琴吗？】

    伏黑惠原本想要离开的脚步突然就迈不开了，提着书包走到碇真嗣旁边坐下。对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伏黑惠就没打断他，随手摸出本书看起来。

    “喂。”伏黑惠皱眉，一时拿不准怎么开口。

    保持着两米身形的机甲换了把菜刀，转头看了一圈，确认真嗣还在它视线范围内，才放下心来，继续练习切菜。虽然眼前的工具有些陌生，但它觉得这些难不倒自己。

    那位“超极可爱、又很好相处”的男孩冷着脸站在门后，盯向五条悟的眼神几乎能结成冰。

    “……薰！”

    算了，就这样吧，什么都不用说，反正在这里，没有人认识碇真嗣。

    他喜欢钢琴。黑白的琴键，就算是他这样僵硬的手指，也能敲打出悦耳的音符。手臂和大腿传来另一人的温度，贴紧的距离带来难得的安心，让他不由也随着对方敲打出的节奏摇晃。很开心。

    【妈、妈！】

    被五条悟称作新世纪高达、还因此疯狂给他发了好几天照片刷屏的紫色机甲，现在正系着围裙拿着汤勺，站在料理台前翻搅煮开的汤锅。对人类来说刚好合适的空间，对它来说就稍显狭窄了，但它丝毫没有被困扰的样子，动作熟练得就像一位厨艺精湛的母亲。

    梦中的画面再次袭来，他不得不再次回忆起那些想要遗忘的记忆。

    “真嗣和惠一样大，都是十四岁呢！是不是很巧？要好好相处哦！”

    碇真嗣被他吓得猛地回神，看清是谁后整个人往后一缩，像只受惊的仓鼠，“什、什么？”

    【那下次再一起弹吧？】

    五条先生的家在很远的山里，是一栋很大的宅子，虽然几乎没有什么人，对带着初号机的他来说，反倒方便了很多。

    旁边的初号机也想跟着点头，然而轿车的空间对它来说还是太小了，它不得不缩成一团才勉强把自己塞进来，因此点头这种动作只得无奈放弃。

    偌大的宅子里，除了留守的两三个工作人员，只剩下了他一人。而那些工作人员也很识趣，只是带他转了一圈，交代了必要的生活常识便不再打扰。

    初号机不知为何对厨房起了兴趣，碇真嗣反正无事可做，便随它待在了厨房，自己找了个角落发呆。

    如果不是五条悟在后面抓着他的肩膀，碇真嗣简直想直接逃走了。毕竟大半夜地把人叫起来，绝对会发火的吧！

    初号机注意到他的到来，放下厨具对他点头示意，指了指还在发呆的碇真嗣旁边的空位。

    真嗣好像不太喜欢吃东西，摸起来太瘦了。初号机有点忧愁，仔细把牛肉切成均匀的薄片。这样可不行，要想办法让他多吃一些。

    这个世界，和他记忆里的完全不一样。

    天空是纯净的蓝色，路面修得十分平整，建筑物也不必随时准备躲进地下。人们祥和地生活着，找不到任何关于使徒的消息，这是一个和平的世界。

    五条悟和伏黑惠还在说什么，碇真嗣没有注意，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他还能感受到时不时扫过自己的那种视线，顿时感觉更加紧张，只想立刻逃走。

    “不、我还不饿……”碇真嗣小声

    “我回来啦！惠！快来看，我给你带了小伙伴！”

    伏黑惠僵住，许久才咽下嘴里的橘子，好在没人注意到他。

    不过这种情况，书肯定是看不下去的。伏黑惠看了没两行，眼神时不时就飘到了初号机那边，沉着脸也不知在想什么。

    伏黑惠放学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哈哈哈不要这副表情嘛，会吓到真嗣哟~”五条悟毫无扰人清梦的自觉，大手按住少年刺猬般的头顶胡乱揉了揉，同时一把拉住几乎快缩到初号机影子里的碇真嗣，把人推倒面前，“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碇真嗣，现在开始住我们家了！”

    初号机颔首，轻轻拍了拍少年炸起的头发，转头看向另一个问题少年。

    走出禁闭室，被五条先生带回家之后，碇真嗣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点。

    碇真嗣尴尬得脚趾都扣起来了，飞快瞄了一眼面前的男孩。少年几乎比自己高出一个头，从他的角度只看见一点抿得紧紧的嘴角，但能清楚感觉到对方投射过来的锋利的眼神。

    伏黑惠甚至升起了拍下这一幕发给某人的冲动。

    ……

    碇真嗣仍旧在发呆，空洞的眼神不知落在哪里，似乎失去了对周围环境的感知。初号机朝他伸了伸手，最后还是没有打扰他，安静地离开了。

    头顶传来被抚摸的触感，碇真嗣抬起头，对上初号机沉默注视的眼睛，顿时心口一紧。最后他却只是摇了摇头：“我没事。”

    所幸他们很快结束了对话，五条悟带着他去了自己房间，大概是看出他的不安，五条悟没有多说什么，把空间留给他独自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