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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伍宁感到自己的心脏咚咚咚地跳着,已经对芈胜接下去的话有了预感。
“哥……对不起。”过了半晌,她用蚊子叫一样的声音在他耳边说道。
天已经亮了,她正趴在那个熟悉的背上,仿佛时光倒流。
发完火,她一下失了力气,颓然绕回已经熟睡的芈胜身边,躺在那堆干草上。隔着晃动的火焰,看不清对面那个人的表情。
自上路后,芈胜便一直没怎么说话,只是默默地盯着脚下的道路。伍宁猜他应该是还没有从父母去世的打击中走出来。
“我先前说过,晋公眼下不会轻易对楚国出兵,太子建能得到晋公许诺,本来就很反常。”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一直没有发表意见的伍员突然开口。
伍宁闭上嘴,不再说话。
“是我身体太弱……”伍宁怯弱地应道。她对昨天大放厥词的事一个字都不敢提,生怕伍员真把她丢在这荒郊野外,让她独自求生。
作者有话要说:《史记·伍子胥列传》乃与太子建俱奔于郑。郑人甚善之。太子建又适晋,晋顷公曰:“太子既善郑,郑信太子。太子能为我内应,而我攻其外,灭郑必矣。灭郑而封太子。”太子乃还郑。事未会,会自私欲杀其从者,从者知其谋,乃告之于郑。郑定公与子产诛杀太子建。
伍宁蜷了蜷身子,四肢因为卷土重来的高烧而泛起针扎一样的疼,同时心里更是有种说不出的感受。
“是因为我不肯离开郑国,你才这么做的吗?其、其实是我……害死了太子建吗?!”
虽然她看不惯伍员滥害无辜,但权衡之下,圣母心哪有自己的性命重要?更何况,她也不全然无辜。
但是话都已经说出去了,难道要反悔?
“如果你早愿意走的话,的确就不会有这些事了。”少年声音清冷,“但太子建的死与你无关。”
伍宁觉得奇怪,他们走时匆忙,根本来不及仔细收拾行李,更不用说准备一路的口粮。伍员看出她的疑惑,言简意赅地解释道:“是马肉。”
伍宁眉心一跳:“什么?”
正当她一言不发地盯着芈胜那头乱糟糟的长发时,他忽然说出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来。
“我、我是不是……我是不是错了?如果我不多事,父亲和母亲是不是就不会死了?!”他结结巴巴地问道。
“……确实。”
“本想送走你再上路的,结果左等右等你都不醒来,一摸你额头,发现热度又上来了。”伍员说,“大病初愈就让你再度受寒,是我没考虑周全。”
既然他没有告发芈建,昨天晚上为什么不反驳呢?
“我将契书的事,告诉了郑公。”芈胜忽然抬头,黑洞洞的眼睛看着有些吓人,“我知道郑公会生气……但他那么好,我以为他会看在我坦言此事的功绩上……饶过父亲一命。”
“不然他不可能这么快就暴露!”
“哥?”她心虚地叫道,却发现声音沙哑,干涩得像八十岁的老人家。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你——”伍宁睁大眼睛,脱口而出,“……你怎么可以为了一己之私而毫不在乎地利用别人的性命?”
一种被抛弃的恐惧袭上心头,猛地睁开眼睛。
对了,伍员会不会因为嫌她麻烦,已经趁她熟睡而先走一步?
“恐怕晋公早就料到太子建难当大任,没有收留之意,又不想在他面前失了大国体面。”他低头看向芈胜,“无论你昨日是否对郑公提及契书,今日之事,早晚都会发生。所以,不用过于自责。”
伍宁冷不丁问道。
那是妹妹该对兄长说的话吗?是一个旁观者,能对一个刚刚失去至亲的人说的话吗?
而伍员向山道的前方指了指:“再往前便是昭关,过了昭关就是大江。顺江而下,可至吴国。”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只是后悔自己为了贪图享乐而害了别人。她方才所说,何尝不是一种迁怒?
伍员的反应异常平静,他看着火堆,火光在他眼底不断地颤动:“以一己之身向一国复仇,如果瞻前顾后、心慈手软,是不可能成功的。你如果看我不惯,那就离开我,自己找个地方,安静善良地活下去吧。”
伍宁慢慢嚼着肉,若不嚼细些,下咽之时喉咙便如刀割一般疼痛。
伍宁盯着他的脸,赌气般说道:“好,明天天一亮我就走,找个乡野之地苟且偷生,也比跟在你这没人性的家伙身边好!”
伍员见她半天没吃下多少,从她手中将布袋取过,用匕首将马肉分成更加细小的肉块,再还到她手上。
“不必道歉。”他低声应答。
在山道上走了一天,直到太阳西沉,伍员才找了一个过夜的地方,生了火堆,从行囊中取出用布分包好的肉食分予两个孩子。
伍宁心中一惊:“为什么这么说?”
“父亲和母亲……说不定是被我害死的。”声音很轻,听不出是悲伤还是虚无,无端让人感到悚然。
这是不是……承认?
伍宁不敢回望那双正炯炯盯着自己的眼睛。
……反悔啊。
……害她说了那样伤人的话。
“……父亲所做的事有违道义。”芈胜低着头说,“我想帮他改正。”
原是昨夜在她与芈胜熟睡之时,杀了一匹拉车的马,并将马肉炙熟,充作在山中走行的补给。
他看上去应该只有五六岁,比她还年幼些许,于生离死别,或许不甚清楚。
胡思乱想半夜,还做了一个为生活奔波的梦,于是不禁在梦中开始反思,她真的能靠自己的力量在这个混乱的世道活下去吗?
仰面朝天,稀疏的林叶间透出辽阔的夜空,在微寒的夜风之中,漫天的星点仿佛要垂落到她身上。
他这是在……安慰芈胜?
“伍哥哥,我们要往哪里去?”芈胜捧着他的那份晚餐,茫然地问道。
伍宁看了一眼月亮的方向。他们正在向东进发。
她觉得自己似乎对他有诸多误解,那么他对其自身……是否也存在某种错觉?
没有回答。令人难捱的沉默。
火焰哔哔啵啵地跳跃着。
] 伍宁感到自己的心脏咚咚咚地跳着,已经对芈胜接下去的话有了预感。
“哥……对不起。”过了半晌,她用蚊子叫一样的声音在他耳边说道。
天已经亮了,她正趴在那个熟悉的背上,仿佛时光倒流。
发完火,她一下失了力气,颓然绕回已经熟睡的芈胜身边,躺在那堆干草上。隔着晃动的火焰,看不清对面那个人的表情。
自上路后,芈胜便一直没怎么说话,只是默默地盯着脚下的道路。伍宁猜他应该是还没有从父母去世的打击中走出来。
“我先前说过,晋公眼下不会轻易对楚国出兵,太子建能得到晋公许诺,本来就很反常。”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一直没有发表意见的伍员突然开口。
伍宁闭上嘴,不再说话。
“是我身体太弱……”伍宁怯弱地应道。她对昨天大放厥词的事一个字都不敢提,生怕伍员真把她丢在这荒郊野外,让她独自求生。
作者有话要说:《史记·伍子胥列传》乃与太子建俱奔于郑。郑人甚善之。太子建又适晋,晋顷公曰:“太子既善郑,郑信太子。太子能为我内应,而我攻其外,灭郑必矣。灭郑而封太子。”太子乃还郑。事未会,会自私欲杀其从者,从者知其谋,乃告之于郑。郑定公与子产诛杀太子建。
伍宁蜷了蜷身子,四肢因为卷土重来的高烧而泛起针扎一样的疼,同时心里更是有种说不出的感受。
“是因为我不肯离开郑国,你才这么做的吗?其、其实是我……害死了太子建吗?!”
虽然她看不惯伍员滥害无辜,但权衡之下,圣母心哪有自己的性命重要?更何况,她也不全然无辜。
但是话都已经说出去了,难道要反悔?
“如果你早愿意走的话,的确就不会有这些事了。”少年声音清冷,“但太子建的死与你无关。”
伍宁觉得奇怪,他们走时匆忙,根本来不及仔细收拾行李,更不用说准备一路的口粮。伍员看出她的疑惑,言简意赅地解释道:“是马肉。”
伍宁眉心一跳:“什么?”
正当她一言不发地盯着芈胜那头乱糟糟的长发时,他忽然说出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来。
“我、我是不是……我是不是错了?如果我不多事,父亲和母亲是不是就不会死了?!”他结结巴巴地问道。
“……确实。”
“本想送走你再上路的,结果左等右等你都不醒来,一摸你额头,发现热度又上来了。”伍员说,“大病初愈就让你再度受寒,是我没考虑周全。”
既然他没有告发芈建,昨天晚上为什么不反驳呢?
“我将契书的事,告诉了郑公。”芈胜忽然抬头,黑洞洞的眼睛看着有些吓人,“我知道郑公会生气……但他那么好,我以为他会看在我坦言此事的功绩上……饶过父亲一命。”
“不然他不可能这么快就暴露!”
“哥?”她心虚地叫道,却发现声音沙哑,干涩得像八十岁的老人家。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你——”伍宁睁大眼睛,脱口而出,“……你怎么可以为了一己之私而毫不在乎地利用别人的性命?”
一种被抛弃的恐惧袭上心头,猛地睁开眼睛。
对了,伍员会不会因为嫌她麻烦,已经趁她熟睡而先走一步?
“恐怕晋公早就料到太子建难当大任,没有收留之意,又不想在他面前失了大国体面。”他低头看向芈胜,“无论你昨日是否对郑公提及契书,今日之事,早晚都会发生。所以,不用过于自责。”
伍宁冷不丁问道。
那是妹妹该对兄长说的话吗?是一个旁观者,能对一个刚刚失去至亲的人说的话吗?
而伍员向山道的前方指了指:“再往前便是昭关,过了昭关就是大江。顺江而下,可至吴国。”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只是后悔自己为了贪图享乐而害了别人。她方才所说,何尝不是一种迁怒?
伍员的反应异常平静,他看着火堆,火光在他眼底不断地颤动:“以一己之身向一国复仇,如果瞻前顾后、心慈手软,是不可能成功的。你如果看我不惯,那就离开我,自己找个地方,安静善良地活下去吧。”
伍宁慢慢嚼着肉,若不嚼细些,下咽之时喉咙便如刀割一般疼痛。
伍宁盯着他的脸,赌气般说道:“好,明天天一亮我就走,找个乡野之地苟且偷生,也比跟在你这没人性的家伙身边好!”
伍员见她半天没吃下多少,从她手中将布袋取过,用匕首将马肉分成更加细小的肉块,再还到她手上。
“不必道歉。”他低声应答。
在山道上走了一天,直到太阳西沉,伍员才找了一个过夜的地方,生了火堆,从行囊中取出用布分包好的肉食分予两个孩子。
伍宁心中一惊:“为什么这么说?”
“父亲和母亲……说不定是被我害死的。”声音很轻,听不出是悲伤还是虚无,无端让人感到悚然。
这是不是……承认?
伍宁不敢回望那双正炯炯盯着自己的眼睛。
……反悔啊。
……害她说了那样伤人的话。
“……父亲所做的事有违道义。”芈胜低着头说,“我想帮他改正。”
原是昨夜在她与芈胜熟睡之时,杀了一匹拉车的马,并将马肉炙熟,充作在山中走行的补给。
他看上去应该只有五六岁,比她还年幼些许,于生离死别,或许不甚清楚。
胡思乱想半夜,还做了一个为生活奔波的梦,于是不禁在梦中开始反思,她真的能靠自己的力量在这个混乱的世道活下去吗?
仰面朝天,稀疏的林叶间透出辽阔的夜空,在微寒的夜风之中,漫天的星点仿佛要垂落到她身上。
他这是在……安慰芈胜?
“伍哥哥,我们要往哪里去?”芈胜捧着他的那份晚餐,茫然地问道。
伍宁看了一眼月亮的方向。他们正在向东进发。
她觉得自己似乎对他有诸多误解,那么他对其自身……是否也存在某种错觉?
没有回答。令人难捱的沉默。
火焰哔哔啵啵地跳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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