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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应川低头，发觉许塘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袜子蹭掉了。
回到办公室，何文从抽屉里翻了两个小本子和一个信封给他：“这几天我不在，你帮我把厂里的电费和水费交了，上回我去培训，没赶上收，估计这两天供电局催缴费的人就又要来了，别让他催到领导那儿就行了…到时候你签我的名字，就说我让你交的。”
何文到的时候，周应川已经到了，他坐在距离办公桌不远的板凳上，是平常工人排队领工资的地方，正拿着一本书和几张草稿纸，似乎在认真的解某道题。
“你很聪明。”周应川低头吻了一下他的眼睫，他脸色未变，只是慢慢摩挲着手里的笔。
何文笑了一下：“这工作说起来也不难，就是麻烦，费时间，不过你仔细，最适合做这个了，要是哪个零碎缺了，你跟我说，我给厂家打电话要去。”
“行，那你跟我来吧，厂长跟我交代过，我先带你熟悉熟悉…”
许塘真的很无聊。
他也怕周应川太担心他了，周应川要做的事情已经很多了。
以前在学校，老师不太管他的学习，他也没什么压力，课间有一帮同学可以说话，当然，虽然也有讨厌他是瞎子的，但也有像韩明、像卫生委员那样的，愿意玩啥都带着他的好同学。
许塘哼:“之前说学校撤了，我还挺高兴的，现在又觉得有点难受…”
离开了镇子，他既不用“看店”，也不用去上学，又因为活动受限，简直就是个吃饱就睡的小米虫。
厂房后头就是仓库，何文开了锁，里头光线很暗，堆着成卷的布料和几大包服装辅料，因为不太通风的缘故，气味不太好闻。
何文拿了抽屉里的一串钥匙，带着周应川去后头的厂房。
他搂着周应川的脖子，男人面前的桌子上摊着何文给他的清单，还有电费本，许塘百无聊赖地一下下用脚丫轻轻踢着周应川的凳子腿。
他睡觉的时间也开始越来越长，他本来就对时间的流速不太敏感，过去在榆溪，如果不是周应川坚持逼着他天天去学校“听课”，许塘大概就像只猫一样，可以围着炉火睡一整天。
“听出来了？”
“要不要去睡？”
看得出他的确很没事做了，连过去觉得枯燥得不得了的事情也想听了，周应川见他缠的厉害，就把前些天何文交代他的事情跟许塘简单的讲了一下。
“无聊了？”
何文一走，厂子里彻底就没什么人了，培江过年比镇子上热闹的多，白天舞龙舞狮队敲着锣鼓路过，许塘也要去凑热闹，周应川的眼神一刻都不敢离开他，生怕他混在人群里走丢了。
他很安静，或者说，他给人的感觉就是很静。
何文带着周应川大概看了一下车间，占地不大，一百五十平左右，有点乱，不过服装厂都这样。
周应川看他没事做，抽空去之前去过的小书摊给他淘了几本盲文故事书，这东西本来出版就少，能有这几本还是因为老板的女儿也是盲人，翻来覆去就是那些老掉牙的故事，许塘都快会背了。
“连你也这样觉得，是吧？”
“还没定。”周应川说。
因为许塘待在宿舍的时间比较长，周应川怕他冻得感冒，前天在五金店买了材料，做了一个简易炉子，之前破碎的半边窗户 刚好成了通风的管道口。
“先眯一下…”
周应川见他耍懒，一手扶稳他的腰，试了试他不会跌下去后，就侧身顺着他的腿，伸手给他穿上了。
“你在准备自考啊，打算考哪个学校？通州中专，还是衡聊中专？”
何文这几天正忙着婚事，中午就是他女朋友把他叫出去的，非要谈在老家盖新房的事，他也有点心烦，见周应川这个节骨眼来了，他乐得把不要紧的小事推给他。
许塘抬起头，将脑袋贴在周应川心口：“你最近这里跳的有点烦…不止是因为那个何会计叫你做的事，你不喜欢看我一直在屋子里睡觉，但你舍不得骂我…哈哈，所以你正在想办法…我说的对不对？”
周应川看着这间仓库。
许塘不太满意他的回答：“周应川，你一定要我问一句才讲一句的吗，你跟我讲讲嘛，我想听…不然我真的太无聊了，晚上做梦都不知道该梦什么…”
何文把手里的一叠清单给他。
许塘问：“那个何会计，他叫你理的那些货是不是种类很多，很难吗？”
他实在无聊到长毛，就会粘着周应川。
“这是厂子一年来进出原材料的清单，大头都是各种款式和规格的成品布，小的还有拉链啊，扣子，毛边之类的辅料，这是后头一个月的，之前我没来得及盘，这几天你就对着这个单子，把仓库里的东西盘盘。”
“不难，只是有些麻烦。”
只是语文他差点，因为很多东西他真的想象不出来。
“我记得这件事。”
“怎么知道我一定会给你找？”
周应川心疼他，任他粘，市里的正规学校不是那么好念的，不说手续麻烦，许塘光户口这件事就是个陈年烂账。
周应川说：“等我忙完这阵子，看看这儿有没有学校可以上。”
已经深夜了，周应川抱着许塘，到年初六中午的时候，保安开了大门，厂长王兆兴回来了。
许塘奇思妙想，他整了个高难度动作，努力把脚丫子抬高：“这样够得到吗？”
“你弄了火炉，有点热嘛…”
“嗯。”
于是一到了晚上，许塘几乎就长在了周应川身上。
“周应川，你还在理那些货吗？”
“那我无聊嘛…”
许塘点点头，他都快发霉了：“好无聊…以前在家里，晚上有大黄陪我玩儿，白天在学校，韩明还会带我踢球，他踢得烂，我当守门员，我俩配合的可好了。”
“其他的事情也没了…对了，我这几天要回趟老家，年报的事你不用管，回来我跟厂长汇报。”
周应川听到门锁响，就收起了书，朝何文礼貌地打了招呼。
周应川说记得就是记得，许塘在他背后敲了几个点点。
何文过去一看，发现他看的还是本自考的用的数学教材。
他一脸得意的小骄傲，周应川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和他一届的同学，现在不是在政府混上了个小科长，就是在长海的新区里当白领，据说一个月的开的工资比他一年的都多。
真是有点过分…在学校里他很聪明的，韩明解不出的数学题，都得来求教他。
“知道我舍不得骂你，还睡那么久？是不是故意的？”
这么一提，许塘就有点想念大黄，也有点想念同学了。
换过来就是让许塘掉个个儿，不然腿在后头，穿不到。
他这话说的莫名的让人有点不舒服，但又形容不出是哪儿，不过周应川没任何表露，他仍旧地礼貌的说：“好，我知道了。”
“不过现在库存是一点都没了，工人们初五就返工，咱还欠着一笔大订单得赶出来呢。”
《窥天光》
他垂手捡起，拍了下许塘的背。
“咱们厂是去年主厂股份改革之后投资建的，算是厂里的试验田吧，王厂长，我，还有厂里几个领导，都是从长海的主厂调过来的…咱们厂跟着主厂的业务走，主要是做服装的加工和销售，男装女装都做，从别的地方进布料，再加工成成衣，去年卖比较好的款是男士夹克，和这几个颜色的女士套裙，还有一些毛衫…”
许塘笑了一下，露出两个小虎牙：“因为我‘听’出来了。”
周应川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干嘛还要让人重新做一份？
“换过来，给你穿上。”
对比周应川的忙碌，许塘那边就显得惬意多了。
“周应川，什么叫‘连我’也觉得？我看起来很笨吗…”
何文也没当回事，他可是长海大学毕业的名牌大学生，要不是因为在学校背了个处分，怎么也不会一毕业就被分到了培江这个小地方，还是在分厂当小会计，领着这点死工资。
是盲文，也是他们的暗号。
在他看来，周应川一个初中没念完的，能考上个中专已经是祖坟烧高香了。
不过许塘也不敢经常外头凑热闹，培江虽然在整个苏南省里不算大，经济也不起眼，但怎么说也是个地级市，外头他不熟悉的道路和驶过的车对许塘来说都是危险。
许塘听了，想了想：“可这样不是很浪费时间吗？他自己明明都有整理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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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应川低头，发觉许塘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袜子蹭掉了。
回到办公室，何文从抽屉里翻了两个小本子和一个信封给他：“这几天我不在，你帮我把厂里的电费和水费交了，上回我去培训，没赶上收，估计这两天供电局催缴费的人就又要来了，别让他催到领导那儿就行了…到时候你签我的名字，就说我让你交的。”
何文到的时候，周应川已经到了，他坐在距离办公桌不远的板凳上，是平常工人排队领工资的地方，正拿着一本书和几张草稿纸，似乎在认真的解某道题。
“你很聪明。”周应川低头吻了一下他的眼睫，他脸色未变，只是慢慢摩挲着手里的笔。
何文笑了一下：“这工作说起来也不难，就是麻烦，费时间，不过你仔细，最适合做这个了，要是哪个零碎缺了，你跟我说，我给厂家打电话要去。”
“行，那你跟我来吧，厂长跟我交代过，我先带你熟悉熟悉…”
许塘真的很无聊。
他也怕周应川太担心他了，周应川要做的事情已经很多了。
以前在学校，老师不太管他的学习，他也没什么压力，课间有一帮同学可以说话，当然，虽然也有讨厌他是瞎子的，但也有像韩明、像卫生委员那样的，愿意玩啥都带着他的好同学。
许塘哼:“之前说学校撤了，我还挺高兴的，现在又觉得有点难受…”
离开了镇子，他既不用“看店”，也不用去上学，又因为活动受限，简直就是个吃饱就睡的小米虫。
厂房后头就是仓库，何文开了锁，里头光线很暗，堆着成卷的布料和几大包服装辅料，因为不太通风的缘故，气味不太好闻。
何文拿了抽屉里的一串钥匙，带着周应川去后头的厂房。
他搂着周应川的脖子，男人面前的桌子上摊着何文给他的清单，还有电费本，许塘百无聊赖地一下下用脚丫轻轻踢着周应川的凳子腿。
他睡觉的时间也开始越来越长，他本来就对时间的流速不太敏感，过去在榆溪，如果不是周应川坚持逼着他天天去学校“听课”，许塘大概就像只猫一样，可以围着炉火睡一整天。
“听出来了？”
“要不要去睡？”
看得出他的确很没事做了，连过去觉得枯燥得不得了的事情也想听了，周应川见他缠的厉害，就把前些天何文交代他的事情跟许塘简单的讲了一下。
“无聊了？”
何文一走，厂子里彻底就没什么人了，培江过年比镇子上热闹的多，白天舞龙舞狮队敲着锣鼓路过，许塘也要去凑热闹，周应川的眼神一刻都不敢离开他，生怕他混在人群里走丢了。
他很安静，或者说，他给人的感觉就是很静。
何文带着周应川大概看了一下车间，占地不大，一百五十平左右，有点乱，不过服装厂都这样。
周应川看他没事做，抽空去之前去过的小书摊给他淘了几本盲文故事书，这东西本来出版就少，能有这几本还是因为老板的女儿也是盲人，翻来覆去就是那些老掉牙的故事，许塘都快会背了。
“连你也这样觉得，是吧？”
“还没定。”周应川说。
因为许塘待在宿舍的时间比较长，周应川怕他冻得感冒，前天在五金店买了材料，做了一个简易炉子，之前破碎的半边窗户 刚好成了通风的管道口。
“先眯一下…”
周应川见他耍懒，一手扶稳他的腰，试了试他不会跌下去后，就侧身顺着他的腿，伸手给他穿上了。
“你在准备自考啊，打算考哪个学校？通州中专，还是衡聊中专？”
何文这几天正忙着婚事，中午就是他女朋友把他叫出去的，非要谈在老家盖新房的事，他也有点心烦，见周应川这个节骨眼来了，他乐得把不要紧的小事推给他。
许塘抬起头，将脑袋贴在周应川心口：“你最近这里跳的有点烦…不止是因为那个何会计叫你做的事，你不喜欢看我一直在屋子里睡觉，但你舍不得骂我…哈哈，所以你正在想办法…我说的对不对？”
周应川看着这间仓库。
许塘不太满意他的回答：“周应川，你一定要我问一句才讲一句的吗，你跟我讲讲嘛，我想听…不然我真的太无聊了，晚上做梦都不知道该梦什么…”
何文把手里的一叠清单给他。
许塘问：“那个何会计，他叫你理的那些货是不是种类很多，很难吗？”
他实在无聊到长毛，就会粘着周应川。
“这是厂子一年来进出原材料的清单，大头都是各种款式和规格的成品布，小的还有拉链啊，扣子，毛边之类的辅料，这是后头一个月的，之前我没来得及盘，这几天你就对着这个单子，把仓库里的东西盘盘。”
“不难，只是有些麻烦。”
只是语文他差点，因为很多东西他真的想象不出来。
“我记得这件事。”
“怎么知道我一定会给你找？”
周应川心疼他，任他粘，市里的正规学校不是那么好念的，不说手续麻烦，许塘光户口这件事就是个陈年烂账。
周应川说：“等我忙完这阵子，看看这儿有没有学校可以上。”
已经深夜了，周应川抱着许塘，到年初六中午的时候，保安开了大门，厂长王兆兴回来了。
许塘奇思妙想，他整了个高难度动作，努力把脚丫子抬高：“这样够得到吗？”
“你弄了火炉，有点热嘛…”
“嗯。”
于是一到了晚上，许塘几乎就长在了周应川身上。
“周应川，你还在理那些货吗？”
“那我无聊嘛…”
许塘点点头，他都快发霉了：“好无聊…以前在家里，晚上有大黄陪我玩儿，白天在学校，韩明还会带我踢球，他踢得烂，我当守门员，我俩配合的可好了。”
“其他的事情也没了…对了，我这几天要回趟老家，年报的事你不用管，回来我跟厂长汇报。”
周应川听到门锁响，就收起了书，朝何文礼貌地打了招呼。
周应川说记得就是记得，许塘在他背后敲了几个点点。
何文过去一看，发现他看的还是本自考的用的数学教材。
他一脸得意的小骄傲，周应川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和他一届的同学，现在不是在政府混上了个小科长，就是在长海的新区里当白领，据说一个月的开的工资比他一年的都多。
真是有点过分…在学校里他很聪明的，韩明解不出的数学题，都得来求教他。
“知道我舍不得骂你，还睡那么久？是不是故意的？”
这么一提，许塘就有点想念大黄，也有点想念同学了。
换过来就是让许塘掉个个儿，不然腿在后头，穿不到。
他这话说的莫名的让人有点不舒服，但又形容不出是哪儿，不过周应川没任何表露，他仍旧地礼貌的说：“好，我知道了。”
“不过现在库存是一点都没了，工人们初五就返工，咱还欠着一笔大订单得赶出来呢。”
《窥天光》
他垂手捡起，拍了下许塘的背。
“咱们厂是去年主厂股份改革之后投资建的，算是厂里的试验田吧，王厂长，我，还有厂里几个领导，都是从长海的主厂调过来的…咱们厂跟着主厂的业务走，主要是做服装的加工和销售，男装女装都做，从别的地方进布料，再加工成成衣，去年卖比较好的款是男士夹克，和这几个颜色的女士套裙，还有一些毛衫…”
许塘笑了一下，露出两个小虎牙：“因为我‘听’出来了。”
周应川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干嘛还要让人重新做一份？
“换过来，给你穿上。”
对比周应川的忙碌，许塘那边就显得惬意多了。
“周应川，什么叫‘连我’也觉得？我看起来很笨吗…”
何文也没当回事，他可是长海大学毕业的名牌大学生，要不是因为在学校背了个处分，怎么也不会一毕业就被分到了培江这个小地方，还是在分厂当小会计，领着这点死工资。
是盲文，也是他们的暗号。
在他看来，周应川一个初中没念完的，能考上个中专已经是祖坟烧高香了。
不过许塘也不敢经常外头凑热闹，培江虽然在整个苏南省里不算大，经济也不起眼，但怎么说也是个地级市，外头他不熟悉的道路和驶过的车对许塘来说都是危险。
许塘听了，想了想：“可这样不是很浪费时间吗？他自己明明都有整理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