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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殊没有接话,作为宰执,他敏锐嗅到了其中的不同寻常之处。

    但他保持了缄默。

    本朝皇子唯视膳问安而已,即便是太子,那也只是大庆殿朝会上带领百官向皇帝祝贺的吉祥物。

    可这不是闹么,豫王才多大点年岁啊,现下比起旁听学习朝政,更为重要的是学习先圣之言,知道国家是怎么基础运转,历朝历代是怎么兴灭接替的。

    因为高坐在御座上的赵祯“十分虚弱”地咳嗽了两声,好半晌才传出“中气十足”的声音宣布朝会开始。

    赵昕同他说完话后也没有多待,而是迈着小短腿蹬蹬蹬跑到了前头,对着一脸淡定的吕夷简行礼道:“见过吕相公。”

    “而且朝事干系重大,往往朝堂一言,便涉及无数人身家性命。

    御史刚要炸刺,这又扮上柔弱了,给朝臣传递出一副是因为朕的身体相当不好,所以才不得不提前拉拔儿子的信号。

    那些个御史言官如今或是没有反应过来,或是碍于官家现如今只有二大王这一个儿子不敢言明。

    按礼制,作为百官之首的他现在应该和官家据理力争,阐述何为名正言顺,宁死也不向赵昕这个亲王行拜礼。

    但当个头最高的御史探头往骚乱处看了一眼后,立时变得安静如鸡。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君臣有别,理论上能在这紫宸殿上坐着的,只有官家一人。

    凡此身影行经之处,一众朝堂大佬纷纷避之不及,让本就秩序不太井然的紫宸殿变得更加纷乱。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运气有些背,怎么这种事偏偏让他给赶上了。

    豫王再聪慧,如今也才六岁,是个当吉祥物都有些勉强的年纪。更甭说紫宸殿上不缺少他这个吉祥物。

    更何况他现在只想着安安稳稳退休。

    经过一通分析排除,晏殊得到了一个令他惊讶万分的结论:“官家这是让豫王学习朝政来了。”

    官家爱护大王,对大王寄予厚望,方才让大王来参加朝会,大王切不可因年幼而生懈怠忽视之心,也不可畏难不前。”

    这个时候,不好恶了两代官家

    豫王怎么上朝了?豫王怎么能上朝呢?!

    《家父宋仁宗》

    相比起能够容纳数千人,但只在年节时才会启用,让在京官员向官家齐贺新春的大庆殿朝会,紫宸殿朝会更符合大事开小会的华夏决策智慧,实为大宋朝目前的政治中心、权力心脏。

    真不是故意的,完全是迫不得已,所以没和宰执们商量也情有可原。

    天爷诶,看服制年岁,那人分明是豫王,参个屁!

    那些原本在半闭着眼睛养精神,想着待会该怎么喷宰执的台谏官得见此情此景,立刻就激动了。

    好在他有一个从不内耗的优点,想不明白那就把问题抛出去给明白的。

    先斩后奏,那就是没得商量,恰如昔年废除郭皇后,肯定有后招顶着。

    你们最好是识相点不要戳穿,不然就准备接一个引发朝堂不安的大雷吧。

    哪怕豫王是唯一的亲儿子也不行!

    在见到晏殊后如释重负般长舒了一口气,指挥着身后的小太监道:“把椅子放在晏相公身后吧。”

    他方才也在好奇是何人敢在,能在朝会上弄出那么大的动静,但身为宰执,泰山崩于前面色不改是基本心理素质,也是基本要求,所以也就按下好奇,等着答案揭晓。

    赵昕看着代表御史队伍的小绿湖从沸腾转为平静,也仅仅只是两声咳嗽的功夫。

    赵昕装作没有看出他脸上的惊讶,像个普通的早熟孩子一样说道:“是爹爹让我来上朝的啊。大冷天真是怪磨人的,早知道就不来了。”

    本就蠢蠢欲动的御史就更是打了鸡血一般,这可是个超级大活!

    椅子可是他爹反复交代让他一定要带上的,可现在看吕夷简的态度,妥妥的不认同啊。

    晏殊少年神童,宦海沉浮多年,如今又是天子心腹,很明白现在坐在龙椅上的官家是多么优柔寡断,能让他不经宰执做出这种决定是多么不容易。

    一直竖着个耳朵在旁边听两人谈话的章得象更是双目如炬,炙热的视线仿佛要将他给灼穿。

    总之就在这种嘈杂又静默的诡异气氛中,赵昕用双手护住帽子艰难地穿过人群。

    他这个破爹啊,诓他起大早来上朝的说辞是口舌不利,没他帮忙争不赢那些个宰执。

    不然地基都打不牢靠,又谈何架屋?

    而且这扰乱紫宸殿朝会秩序,也着实令他们十分恼火。

    不管赵昕内心对这些大宋朝的文官观感如何,面上的尊重礼遇还是要做好的。

    今日正值望日,紫宸殿朝会如期举行,而在满堂的朱紫色中,有个淡黄色的小身影被衬得尤为突出。

    赵昕见张茂则带着几个身强体壮的太监下了御阶朝他而来,忙不迭就要跳下椅子。

    宰执位再尊崇,也不过是在垂拱殿君臣私下奏对时有一张椅子坐。

    如果想要储君的位置稳当,就必须顺着君父的心意来,至少不能大喇喇地公开说对官家,某项决议有意见。

    一定要驳得官家收回这等混淆尊卑,有违背礼制之举!

    退一万步说,即便官家要让豫王上朝,怎么事前也不同他们这几位宰执商量一二~?

    御史们的算盘没有任何意外地落空了。

    吕夷简望向御阶之上,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年老体衰的缘故,竟觉御座之上那个从小看到大的身影,已经变得有些模糊,看不清楚。

    宗亮,是赵昕的字,也是他按字辈之名。赵昕之名反而是他身为皇子,特意与其他宗室做出的区分。

    只有皇帝愿意为做到某事付出多大代价,没有皇帝做不到的事。

    赵昕是能听懂好赖话的,也能感觉到吕夷简身上那股快退休了就与人为善的意味,只是听完他自己也迷糊了。

    毕竟这些个家伙虽然大部分都是他看不上眼的废物,但手里的权力都是实打实的。

    不过这不重要,因为他那位无良的爹,很快让他更慌了。

    每逢朔望之日,皇帝生日,接见外邦使节,紫宸殿就会举行朝会。

    紫宸殿。

    冬日夜长天寒,好不容易从暖和的被窝爬起来上朝,想着借排班这会儿好好眯会,结果还被不开眼的给扰了,这还能忍?

    原因无它,因为造成纷乱之人的身高不够,脑袋上的戴着的长翅帽又太长。

    吕夷简却忽地语气转为严肃:“大王既已读书,就更该知礼,不可为了自己轻松在紫宸殿上设椅。

    除非他们得了失心疯,想和红袍紫袍过不去。

    晏殊见到赵昕也是难掩惊诧,道:“大王怎么也来朝会了?”

    因为大宋朝虽号称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但绝非王与马共天下的东晋,君权是要强过相权的。

    须知他们的升迁路可是架在别人肩膀上,这紫宸殿中的每一个人都是品质十分良好的踏脚石。

    事缓则圆,软刀子割肉方为上策。

    可当下坐在御座上的那个官家是他看着长大的,知晓那股子藏在最深处的犟劲。

    是当他们是吃干饭的,还是当他们是泥人没有火气。

    这是听到了赵昕当才和晏殊的对话,来提醒赵昕了。

    “宗亮,朕让你搬椅子上朝,你怎么给搬到那去了。茂则啊,去帮帮豫王。”

    所以他一边挠着后脑勺做为难状,一边说道:“可这是爹爹吩咐我的啊。爹爹说怕我站久了累,等会回去读书没精神……”

    赵昕观察着四周这些紫袍大佬看向他的神情,忽然有些慌。

    但张茂则此时反应快得出奇,赵昕只觉眼前人影一晃,一股柔和的力就按在了他的肩上,与之相伴的还有张茂则的声音:“大王莫动,片刻即好。”

    族中的子侄们还要继续在朝为官,三子有宰辅之才,正好继承他的衣钵,延续东莱吕氏的辉煌,也可造就三代为相的美名。

    可万万没想到,答案居然是这样的。

    随即便是四个太监一齐发力,将赵昕连人带椅给抬了起来,目的地却是御阶之下,面朝百官。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赵昕只觉屁股底下忽然就长了钉子,坐立难安。

    参得他身败名裂,参得他丢官罢职,好学会什么叫朝廷威仪不可侵犯。

    这样容易遭到厌弃,得到一个不类我的评价后与帝王宝座彻底无缘。

    心中暗想果然不能小觑任何一个能将帝位坐稳的帝王。

    还以心疼他久站为理由,提前嘱咐他自带着椅子上朝。

    更为重要的是,其人身后还跟着四个小太监,抬着一张相当宽大的座椅。

    若是触碰到,少不得一个帽歪发散的结局。

    必须参他,狠狠参他!

    结果到临了直接就把他架起来,让他接受太子的半君待遇。

    吕夷简眉毛微动,语气平和道:“臣也见过二大王。”顿了顿然后又说道,“臣听说二大王最近已经开始读书了?”

    “是啊。”面对这位目前全身心只想着平稳退休的两朝元老,赵昕回答得相当痛快。

    好好好,我们上箚子让官家你册立太子,你当没看到。今天却突然让豫王上朝,还摆明了要让豫王受他们半君之礼。

    吕夷简人老成精,闻言双目豁然睁开,眼中发出的精光令赵昕不敢直视。

    不管有没有作用,踩上一脚总是不会错的。

    可万一要是官家将来又有了儿子,生出易储之念,赵昕今天的行为就是妥妥的催命符。

    因为做出决定十分不容易,所以也绝没有更易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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