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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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荒谬的猜想居然是真的，谢苗儿倒吸一口凉气。骤然见到日后会彪炳史册的陆将军，她心里的激动难以言表。

    一天天过下去，这个和她同名同姓的谢苗儿，出落得一日比一日出众。

    他自嘲般笑了笑，想起来自己方才说的混账话，心里就有了些愧疚，朝谢苗儿解释道:“在下陆怀海，纳你进府的是我的奶奶。对不住，我刚刚说的话你入耳别入心，我和家中不睦，吵起架来话赶话，并非存了冒犯你的意思。”

    这一躲就是阴阳两隔。

    他作势掸了掸袍袖上飘落的草叶，回呛道:“爹，你快走吧，儿子要和哪个妾睡觉，难道你还要管吗？”

    她坐在马车里，握着惊魂未定的苗儿的手，喃喃低语。

    现在这具身体的主人也叫谢苗儿，她与她的模样有八分相似，还和她一样生于三月廿五。爹娘对她一直不错，家中还经营着一家布坊，算有些薄产。

    还行，口齿清楚，看起来不是个傻子，只是被他吓到了。

    陆怀海心下一松。

    陆爹陆湃章更是被他这句话气得一个倒仰。

    面容姣好的女儿，谢太傅可以护得住，而谢商户不行。

    “陆怀海，你不要以为你翅膀硬了我就管不了你了！”

    其次，陆怀海叫嚣着要睡小妾，把他爹气走了。

    苗儿才及笄，就被城中一个叫张端的坏坯盯上了。他说起来算不得什么牛人，不过仗着自己有个世袭百户的娘舅罢了。

    ——他也不亏，左右把谢家产业搞到手了。

    怀里还抱着个枕头？

    “我出来是要做什么？哦……我是出来给怀海买山楂糕吃的……糕……对，我想起来了，我要给怀海买一个妾伺候他——”

    话本里常有这辈子过得不如意的夫人，为弥补遗憾，重新回到过去、或者是去另一个朝代过日子的故事。

    陆怀海似乎也很不擅长处理和姑娘单独相处的情形，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说:“你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了。”

    被亲爹指着骂了许久，少年似乎也不急，还有心情揪着绿叶子玩儿，他慢悠悠地回道:“这世上，还有亲爹来儿子小妾院子里抓人的道理吗？”

    被丢下的木棒槌顺着小径咕嘟咕嘟地往里滚，陆怀海心里窝火，直接给了它一脚。

    谢苗儿深吸一口气，她很害怕被眼前的少年听见她砰砰的心跳。

    市井泼妇吵架也没他家热闹，一个才来的弱女子如何能不被惊吓？

    未果。

    他这话说得很缺德，关键缺德中还有几分道理。

    “你惯出来的好儿子，你自己收拾！”

    这句话杀伤力极大，连一直在试图袒护他的母亲苏氏都沉默了。

    因为第二句话更致命。

    日头从正中慢慢偏斜。

    可民如何与官斗，谢父寄希望于破财免灾，连布坊的产业都变卖了大半，可是张端还是死咬着不松口，谢父自觉不妙，让续弦朱氏先带着幼子幼女悄悄出城去乡下外婆家躲祸。

    这简陋的小院里只她一个女子，而脑海里能捕捉到的记忆碎片告诉她，陆怀海跟他爹叫嚣着要睡的妾，正是她本人。

    正好滚到了谢苗儿脚边。

    她一发病，陆家的下人不敢招惹她，只能顺着她的意思，而可怜的苗儿还没反应过来就按了手印，成了陆怀海的妾。

    若是买了个傻子回来……

    他身板直溜溜的，眉眼英气得很，鼻骨的形状也生得极好。因为还未到加冠的年纪，一把头发只草草用了发带竖起，未被收拢进去的碎发有长有短，长的就随意垂在额前，短的都自顾自支棱着，活像炸了毛的狮子狗。

    小姑娘长得好看，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就是这眼神怎么看都有点傻？

    见她一动不动，陆怀海以为是自己的话不够有诚意，庄而重之地朝她拱手一礼。

    也不知是何机缘，让自己有幸用另一个谢苗儿的身份继续活下去。

    没走正门，他是从北边的院墙翻出去的。

    他们争吵半晌，她只艰难地捕捉到了两句话。

    听到那句“在下陆怀海”之后，谢苗儿便彻底僵在了原地。

    谢苗儿眼眸一沉，既然占了人家的身子，那强娶杀父之仇，她也合该替她去报一报的。

    期间，有个管事的仆妇来了一趟，带了一大一小两个小丫头来了，说是她既入了府，该有的都会有，这两个丫头以后就伺候她了。谢苗儿应下，差使她们去收拾院子里其他的屋子。

    棒槌上粗下窄，一脚下去便打着旋继续往架子后面滚了。

    陆家老夫人早些年神智就出了问题，不发病时还算清醒，一发病就要折腾得人仰马翻。

    马车里坐着的，正是陆家的老夫人。

    少年蓬勃的生命力差点没把谢苗儿掀了一个大跟头。

    偏偏陆老夫人突然发了癔病。

    这棒槌常被仆妇浣洗时用来捶打衣物，也不知他爹是从哪摸来的。

    谢苗儿倚坐在红漆剥落的窗前，独自思索良久。

    从前为了治病，谢苗儿在娘亲的

    原本闹得人耳朵都在痛的场面霎时冷了下来，苏氏在院门口盘桓许久，最后深深地望了陆怀海一眼，便也走了。

    ——

    回来的路上，听说奶奶莫名其妙给他买了房小妾回来，他已经觉得够奇怪。

    庭院的南北两面都种了满架子的薜荔，绿意盎然，把谢苗儿的视线挡了个七七八八，透过叶片的缝隙，勉强能看见少年的身形。www.mankewenxue.com

    陆老夫人是正经官家老夫人，张端不敢招惹硬茬，只得作罢。

    谢苗儿想，她的遭遇大抵也如是。

    谢父当然不应，最后和他们厮打起来，龃龉间被打破了头，死了。

    一阵风卷过，葱绿的叶片迎风耸动，正巧，让谢苗儿瞥见了少年的侧脸。

    陆怀海如今才十七，正是气盛的年纪，怎么忍得？当然要反唇相讥。

    隔辈的男女之间当然要避嫌，否则岂不是成了扒灰？他爹还真没办法脸不要了跑到儿子的妾室这里来拿人！

    此外，更重要的是，她成了陆怀海的身边人。

    苗儿哭着逃到了大街上，身后的混混还在追，她走投无路，拦住了路上迎面而来的一辆车驾。

    不过，陆怀海的揣测不能说错，因为谢苗儿确确实实是傻了眼。

    陆湃章拂袖而去，而陆怀海垂下眼帘，盯着自己的鞋面，一言未发。

    谢苗儿把自己藏在门框边，试图听清他们争吵的内容。

    谢苗儿脑子里嗡嗡的，她甚至没空纠结史书上一心征战、无有妻妾的陆怀海怎么这么小就出入青楼楚馆。

    动作娴熟，一看就是翻墙老手了。

    谢苗儿把自己关进了卧房里。

    但命运如斯，将她推向了这里……

    说着，陆老夫人竟直接拉着她，去衙门里把纳妾这件事情给就这么办下来了。

    苗儿十岁那年，母亲生下了一个弟弟后便难产去世了，她的父亲悲痛了数月，第二年娶了续弦照顾小儿，继母虽比不上亲娘，但对她也算慈爱，这一年，还给谢家再添了一个女娃娃。

    逢此巨变，她甚至来不及分辨自己该是何种心情，就听得他们又吵了起来。

    从前，她曾偷偷遣星牖去外头书肆买过话本，什么神鬼志异、书生小姐，她虽不以为意，但也当乐子看过好些。

    首先，他、陆怀海因为上青楼被他爹追打；

    有这么争气的儿子，陆湃章脸色铁青，他狠狠地踏了踏脚下的石板砖，随即转身，把手上提着的棒槌丢给了苏氏。

    谢父带着大女儿躲了许久，最终还是被张端带着人抓住了，这浑球甚至还罗织了罪名来压谢父，逼他将女儿献给他。

    老天爷把她推入了这样的境地，她需要花一点时间，理清楚自己的处境。

    感受到了陆怀海投来的探询的目光，谢苗儿恍然回神:“我……你是……”

    谢苗儿捂着心口，很是为她难受。

    身后的老仆赶忙扶住了他，而陆湃章大手一挥，直接推开身边所有人，就站在小院门槛，遥遥指着陆怀海的鼻子开骂了。

    这处院子很小，她这么退了两步，头都差点磕在后头五斗橱上，而陆怀海越过薜荔架后站的地方离她本就十分之近，再这么一弯腰、一低头，他飘逸的额发几乎都快戳到她的眼睛了。

    疑似这位少年亲爹的男人追了上来。

    他皱眉。

    陆怀海心烦意乱，顺势回身一瞥，这才发现门框边还躲着个小姑娘。

    他离得更近了，谢苗儿急急后退两步。

    随后便一溜烟似的跑了。

    原本到这儿，这一段差不多就了结了，也能算是个老奶奶救美的佳话。

    这一回，躲在后面不敢出声的谢苗儿就算听不懂，听口气也能听出来肯定没一句好词。

    陆怀海的父亲陆湃章气得直跳脚，窜出嘴的没一句官话，她听不懂。

    他在架子前停住了脚步，转过身向小院外喊道:“小杖则受，大杖则走。父亲骂我便算了，难不成连孔圣人都要一起骂？”

    她在陆府的第一晚，想到自己难产而亡的娘，被恶人害死的爹，还有自己未卜的前路，再加上这几天担惊受怕四处奔波，忧怖之下诱发咳疾，天还没亮就撒手去了。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只低声说了句:“无妨的……”

    陆老夫人的病时好时坏，正巧她今天神智清明，出来逛逛，正巧就碰到了这起子事。她叫人拦住了混混们，救下了哭求的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