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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上那一次出警,那时瑞德也才刚从湾区那团阴潮漩涡逃离不久。

    他的家,以一种不受控的方式破裂了,在一夜之间。

    他真的没有错吗?

    那时春风正好,连夜晚,都是晴朗的。

    从浴室的柜子里抽出一条新的,拿出来却发现,人还站在玄关,甚至连门都没有关上。

    其实是有的。

    可於星夜忽然就想起,第一次认识瑞德的那天夜里。

    “不是......这,老师要求的作业呀,每个guest speaker来都要写的呀,一张就是五分呢。”

    瑞德就是在那时认识的罗伯茨女士。

    昏沉难辨的色调被水沾湿, 只有在皮带箍过的地方, 才能看出藏蓝与墨黑的色差。

    “所以......你现在在做什么?——我是指,在我来打扰你之前。”

    鼓动进眼里的,只能剩下或流畅、或尖锐的鲜活轮廓罢了。

    於星夜的表情这才终于有了点变化。

    一开始是父亲接的电话,他立刻变了脸色。

    於星夜接过来,也是米白色,双折的卡纸,封面上还裁着镂空的印花,华丽繁复的花样因为纸的材质而变得清新。

    纯白的毛巾浸了雨水,依旧是白色,只是色调变得更冷了些。

    一颗心忽然就酸软难当,原来他从那时起,就一直在守护着她的光亮。

    “我也有东西要给你,等我,我去拿。”

    然而还没能等到十点,窗外炸起惊雷,紧接着,风雨瓢泼而下,窗玻璃上的雨点一颗颗砸进了母亲本就惊惶的心里。

    “既然是给我的,那你要感谢我什么,不如直接当面说给我听?”

    等到天际泛白,等到风歇雨停,等到,有警察来敲他们家的门。

    “虽然灯没坏,也没停电,但是——”

    因为对于真正坚韧的名贵植种来说,雨就只是雨而已。

    当时伯特拿出这份请柬交给他,催他快些回去把人带回来参加自己的婚礼。

    是一份请柬。

    於星夜站在门口,没有要请人进来的意思,没什么表情地提醒他:

    在警察叔叔和阿姨们平淡而简短的叙述中,十四岁的瑞德很快就明白过来——

    於星夜意识到自己出了多么没有悬念的一道题,暗自咬住舌侧,转身去给他拿毛巾。

    他不知道。

    直到四面八方都冒出那些不知从何而来的指责与议论。

    瑞德顺着她没完成的动作,视线挪去屋里的书桌,的确有张卡片。

    “在写thank you note,给你的。”

    等人再回来的时候,毫不意外地更湿了。

    瑞德像是穿过风雨, 凭空出现在她门前。

    好几天不见的人此刻与自己视线相对, 又或者不止是对上。

    那时瑞德大约也被伯特轻松愉快的语气所迷惑,忘了考虑另一种可能性。

    偏胖的长方形,米白色,从一分为二的折线处翘起,看不清楚内容。

    他能感受到来自这位自称是父母老友的女士的妥帖善意。

    明明好好地躲在屋子里, 一丝风雨都不曾沾染。

    “好。”

    他只好继续保持沉默。

    强健筋骨抻开那一身正直制服,是紧贴在皮肉上的, 又一层革囊。

    大约只是受天气影响, 电压不稳的一瞬罢工。

    她像是下意识想回头看一眼书桌,眼头侧转到一半又堪堪停住,轻缓地回答:

    又像穷苦的书生,忐忑地交出窘迫的答卷。

    从白毛巾底下抽出来的那册卡片,却只有指腹捏住的那一角水痕,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她举着手机的电筒,在他帮她换灯泡时得意偷笑。

    那天父母都有按时结束工作,瑞德也按时放学回到家,晚餐已经备上桌,唯独不见伯特。

    平常莱特丽夫妇两人,谁需要晚归,也都会打电话回家说一声。

    瑞德被一个人留在了他们新搬进去不久的,湾区的大房子里。

    像是想起来什么,高大却潮湿的身影忽然有了向后撤的意思。

    那原本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傍晚,无人在意雨季来临前的沉闷低压,直到早该回到家的人迟迟没有出现。

    灯在敲门声中重新亮起。www.yywenxuan.com

    “......没有,正经商品,哪那么容易坏。”

    她几乎就想叫他不想进来的话,就擦完赶紧滚蛋。

    可他眼底翻涌的雷暴显然比外头天幕里的更甚。

    她就这么垂着头,瑞德看不见她的表情,竟莫名开始紧张。

    於星夜一脸麻木地看着他扔下这么句话,就一阵风似的又冲了出去。

    指尖扣着卡纸一角掀开,怔怔地看着上头的纤细流畅的印刷体,於星夜再没了动作。

    於星夜起身去开门。

    他真的没有更多,“本可

    那时他还不是谁的“老大”。

    “我......我看你家的灯灭了,以为是......断电了。”

    可是被箍紧的位置,皮革与织料都因为线条的起伏而失色。

    .

    ——包括她为了让他擦水,才拿出来的那条新毛巾。

    只不过,坏的只是走廊中间的一颗,并不影响什么,她也没有换修的打算。

    如果她不感兴趣了,那么这就是毫无意义的一句话。

    他说:“我不是第一次见你。”

    园子里却没有玫瑰。

    他们家的两个孩子,从小就都不娇气,都是自己上学放学,不需要人接送。

    沉默地拎着毛巾走去门边,往人手里一塞,就听见他说:

    脸色一沉,孤注一掷般,那句话再次脱口而出。

    她看到他整个人都是暗的,只眼里映着灯,说下雨了,怕她家再停电。

    他在那栋属于他们一家人的新房子里,坐着等了一整夜。

    “那......灯泡呢?也没坏过吗?”

    父母去世,哥哥被送走,他也曾有过堪称孤苦的一段日子。

    抄起风衣外套出门前,他交待惊魂不定的夫人在家等着,等到十点,如果他没有回来也没有消息,就报警。

    瑞德没让她把“还是”之后的另一个选项完整提供,几乎是立刻就反应过来给出回答。

    ——万一,她不愿意呢?要怎么办?

    眼前一片空寂,楼外雨声如注。

    ......连带着她刚拿出来给他的毛巾一起。

    忐忑地揣进典当行,想要换出点什么来,却又无法确认价值几何。

    她不顾瑞德的阻拦,抓起伞冲进了车库。

    一道雷闪过,像是给了谁灵感,和将灵感书写成句的勇气。

    他隐约知道发生了什么,不安的问题却没法向发抖的母亲问出口,只能陪着她坐在沙发上,等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这跟在门外有什么区别吗?

    瑞德一开始并不理解。

    於星夜眨眨眼,现在客厅的灯好好地亮着,在她背后亮着,她能从他眼里看到她身后的灯影。

    要开就干脆直接大敞开,就这么把着门,就这么跟走廊里的湿潮身影, 迎头对上。

    所以他没有反驳,也没有质疑。

    他什么也做不了,他没能拦住母亲,他无法获知父母与哥哥现在情况,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那口座钟的指针挪向罗马数字十的时候,拿起电话。

    柜台后的小老板娘拥有唯一定价权。

    沉默的时间久了,连他自己也快要听不见,自己心里当初那个坚定的声音了。

    “我的电网账户你不是帮我设置好了,这后来没再断过电。”

    金棕色的额发顶着水露,像玫瑰庄园清晨的篱笆。

    她没有开门只拉一条缝的习惯。

    可是——怎么会是他的错呢?——他当时,莫名其妙地想。

    於星夜却觉得,被倾盆大雨浇透的那个人, 该是遭受视线倾注的自己才对。

    於星夜甚至连意外的反应都顾不上, 连一句“你怎么来了”都问不出口。

    最为庄严肃穆的,竟然是两片幽绿的叶,震颤着的昂扬之姿,仿佛雨水无法摧折,更不配滋养。

    雨声隆隆, 雷声轰轰, 她耳边却只剩下他断续的话音, 和断续间,粗重的呼吸。

    “你......要进来擦一擦吗?还是......”

    温和的中年女人,有着胖胖的身躯,和蔼的面孔,和令人安心的平稳语调,提前告诉他,“孩子,记住,这不是你的错。”

    在郁蒸的水汽里, 他自觉回答出她本该问出口, 却不知为何还没有问的话。

    直到天黑时分,家里的电话响起,却是来自压低了声音的绑匪。

    像怀揣着一场,隐秘的绮梦。

    像个优等生,在读题干时就已经知道了正确答案,所以根本不需要把每个选项都确认一遍,就迅速给出结论。

    像压在箱底的最后一份宝,那是捉襟见肘的他仅剩的一样体面的玩意儿。

    有水珠从瑞德胸前的皮带顺着交叉的斜向滑落,於星夜别开酸涩的眼,呵着气问:

    瑞德那时看了一眼客厅的座钟,刚过八点。

    火星引渡间,她听见他又问: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保持冷静的,明明他的呼吸已经像淬着火,快要将她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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