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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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姜采盈头脑模糊，大脑宕机，反应了很久才将那句“你郎君”给消化。

    对啊，他要对李漠动手！地点肯定越隐蔽越好....陵都不是个好地方。

    “他们本就是豺狼，不...不豺狼还可恨，本公主恨不得杀了他们，以报他们纵火逼宫...”

    .......

    她想喊人，嗓子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从此以后，公主往西，卫衡决不往东。

    她突然忆起当年卫衡还在他身侧侍立时，曾讲过他的老家通县曾有过一些令人惊惧的案例，有一伙流盗窜匪武功高强，沿途袭击过路商贩，却不为其钱财，只挖人心肝脾脏拿去搞异教祭祀之类的...

    小女孩兀自沉浸在感动里。

    悠长的人影跨进竹门，一个皮肤黝黑，面容憨厚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他努力说着非常拗口的官话，“姑娘，你醒了。”

    几乎所有人都感受到了，缠绕在世子周围的，那种渗进骨子里的残忍。

    她高估了卫衡那药的效力，却没想过再强力的药物都压不住她本就虚弱的经脉。

    卫衡那晚…姜采盈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冷情淡漠的轮廓，他一贯慵懒的身影被暖黄的壁灯映照之下显得有些仓皇。

    揽月作为姜采盈的贴身宫女，被刑讯地最凶，带血钩子的长鞭，每抽一下都像是钉入了骨髓之中。

    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卫衡又在骗人。

    出宫之后，他便常带着父亲留下来的幕僚，秉烛商议要事。空闲时，他会在庭院中练剑。

    陵都城中却又出了一件大事，九公主失踪了！

    等他再回过头去，却只见她“咚”地一声磕在紫檀木车壁上，整个人昏沉地不省人事。

    当年，先帝误以为卫衡为蓟州叛军，下令将其斩杀，是公主及时恸哭，制止了杀戮，救下卫衡一命。

    直到那日，公主在御花园溺水。被人救上来时，卫衡却在为七公主捡树梢上的风筝...

    ……哄小孩子呢。

    黄发垂髫的小女孩儿从床边跳起，往外面看去，“姐姐，你郎君回来了！”

    她那么骄纵的一个人，如今为了与李漠退婚，竟愿意放下身段求着他娶她？

    那以后，卫衡被陛下冷落了一段时间，昌宁公主醒来后体质变得极差，整日需卧床修养，与卫衡便渐渐疏远了起来。



    姜采盈意识回笼，那日的状况确实凶险，她想来都有些后怕。

    三财虽憨厚，却不愚钝。

    “你醒了？”一张清秀可掬的小脸猝然在眼前放大，小女孩不过七八岁年纪，她大叫着往门外去，“爹爹，您快来，这位姐姐醒了？”

    当年...她是如何狠心的？

    这么想着，她的脸色便有些惊诧地挂不住，五脏六腑里翻涌着作苦的胆汁。

    ……竟敢直呼本公主名讳，卫狗贼！

    陛下派去的车驾，一路追赶到了京郊外十里处的十清驿站。十清驿的驿丞说，大司马的车驾三日前确实路过，向他要了好些治伤寒的草药。

    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一张木桌，一个火盆，还有墙上挂着的几柄形状怪异的刀具。

    “怎么不是呢？”黄发垂髫的小女孩抢着开口，“那日我们遇到你时，你们的马车里分明就有一件你刚刚脱下来的嫁衣。你们一定是不满父母包办婚姻，决心一起私奔出逃的苦命鸳鸯对不？”

    治疗伤寒的草药，要用在谁身上？答案不言而喻。于是公主与大司马之间的牵绊纠葛，渐渐被人搬上戏剧台子，被人绘声绘色地讲述着。而所有剧目，都不约而同的将李漠归为拆散鸳鸯的大反派。

    等到卫衡再归京时，昌宁公主已与淮西世子相谈甚欢，宫中也经常传闻，陛下有意替他二人赐婚。

    陈设十分非常简陋。

    卫衡掀开车帘，露出马车内奢华宽敞的一角。

    姜采盈咬牙切齿，那时，是她太心急了。

    “卫衡，你答...答应了本公主，便要...说话算话。”

    幽长的身影迈过竹居门槛往里走来，来人穿着普通的麻布灰衣，腰间用一根粗麻绳胡乱地绑着，一顶斗笠挡住他大半张脸，整个人显得野性又质朴。

    同样焦躁的，还有身为公主未婚夫的淮西世子李漠。

    “姜采盈，你敢死？”

    大司马昨夜前脚刚出陵都城门，后脚公主便在公主府中不翼而飞？市井坊间会怎么想？

    谣言传到李漠的耳中时，淮西侯第一次从他儿子的眼中看到了沉默的阴狠。

    再次醒来，已经是在三天后了。

    她的手冷地几乎没有一丝活气。

    ***

    卫衡凝着眉，从木板方凳下拿出几个火炉，把火生好。再一扭头，姜采盈抖得不行。

    男子抬手，微低头，摘下斗笠，几缕青丝散落在他颧骨两侧，随意的动作衬得他更加丰神俊朗。

    “他呢？”

    卫衡冷眉，不知在生什么气，“你往日不是挺喜欢他么？如今倒像是见了豺狼虎豹一般，连命都不要，也要退婚。”

    “奴婢，真的不知道公主去哪儿了，饶命啊...”

    “睁眼，我给你买你最爱吃的蟹粉酥，洒上糖霜，再来一叠沙果，卷着芸豆…”

    马车内室暖得发烫，可湿冷的衣物贴在她肌肤上，又令她颤得头皮发麻，姜采盈已经烧得糊涂，嘴里的话也不自觉变成了痛苦的呢喃。

    凄厉的惨叫在天牢中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仿佛人间炼狱也不过如此了。

    今后再见，卫衡那狗贼该如何笑她？

    公主说一，卫衡决不言二。

    倘若这样，那夜雨幕，卫衡又为何要无奈探出手，招她上去？绫罗街那次，他又何必特地拦下车驾来告诉自己，他要对李氏动手？

    无措、失态的卫衡，她有多久没见过了呢？姜采盈心中一叹，倘若当年卫衡没有做出那件事，她又何至于如此讨厌他？

    男人猜了一会儿，笑道：“姑娘，你别怕。我是这山里的樵夫，名叫三财，负责灵泽县的木材供应，这是我女儿南南。”

    姜采盈躺在床上，浑身疼得动弹不得，仿佛有人刮开她的皮肉，将身上的骨头全部冲洗了一遍。

    他的剑法不再飘逸，只有狠练。剑锋所划之处，尽是残花败叶。

    “多谢…”

    姜采盈却百口莫辩，回想起那日雨夜，她狼狈地问卫衡，“你可还愿娶我？”，姜采盈脸部肌肉抽动，一股羞耻感油然而起。

    “他不是我郎君。”

    可卫衡那日，分明就没有半点拒绝的意思。难道说，他不乐意卷入这场旋涡中，乐得见她日后嫁为李氏妇？

    等等，姜采盈心中灵光一闪。

    她的身体，经不起暴雨浇淋。

    他笑道：“你郎君进山给你寻药了，估计得正午才回来。那味药材对你的身体很有帮助，只不过却只长在悬崖深涧处，恐怕很难寻到。”

    再后来，卫衡被调离去了荆州，总掌地方军政，随着时日延长，陛下逐渐放权，西南六州便都归在他管辖之内，“辅国大将军”之名也由此而来。

    卫衡收紧手掌，半拉半抱着扯着她上了马车。www.yunshu.me她全身湿透了，一坐上木板的鹅绒毯上，便晕湿一圈。

    天光已明，映入眼帘的是一处竹居，她的头顶，是勉强撑着洗得发黄的纱帐。

    少帝震怒，下旨将公主府的家奴尽数关入皇宫地牢。审讯的宫人换了一批又一批，“说，公主究竟去哪儿了？”

    世子，变了。

    宫墙之内，常有宫人能看到，公主与卫衡在皇宫各处嬉戏玩闹，言笑晏晏。

    而姜采盈这边，事情还得从那日雨幕说起。

    门大敞开着，光透进来。她听到门外有劈柴声，捣衣声，一股若隐若现的中药味飘进她的鼻尖。

    发丝，领口，袖口，还有裙边，无一处不在往下滴水。

    事实上，陵都城中的流言已快速地传了一波又一波。甚至，连当年九公主与大司马的那点儿往事，也不知怎地被人揪了出来。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响动，门扉被开，有人踩着地上积叶的簌簌声而来。

    春日，他们赏花游水；夏日，他们避暑乘凉；秋日随落叶翩翩起舞；冬日便煮茶赏雪...

    由于陛下太过宠爱昌宁公主，因此遭到了宫中众人的嫉妒，陛下为保护公主，特派卫衡贴身保护。

    “你说什么？”卫衡耳朵微动，眼眸之中闪过些锐利的光芒，似抓到什么一闪而过的东西。

    这是一处竹居。

    陛下突然下旨命卫衡前往皇陵剿匪，一定是李家搞的鬼。可她没仔细想，卫衡本可以拒绝的。

    他身为大司马，还要管这事？

    从那之后，卫衡被陛下选为带刀侍卫，负责守卫皇城安全。

    李漠似乎跟无事人一般，按部就班地完成他该做的事。有时，陛下会召他入宫，他也会去皇宫的天牢，亲自审问公主府的家奴。

    卫衡握着鎏金火镰的手渐渐收紧，荜拨的火星子在木凳底下，时不时灿闪一下。

    翌日。www.qinglang.me

    那娇俏可爱的小女儿向她眨了眨眼，抢道：“我和爹爹在山上砍柴，发现了你们的马车陷在泥潭里，你当时又病得重，我们便将你们带到了这里。”

    湿润的指尖触到卫衡掌心的那一刻，他顿了一下。

    天亮之际，马车便动身去了，往后踪迹，再寻不得。

    他不再惊慌，不再眼神无助地望向自己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