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巫蛊与少年（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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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轻轻转了一下伞柄，伞面上挂着的雨珠顺着伞骨在空中划出一道缓和的弧线，“其实我认为，黎水躲你是为了避险，他不希望寨中人因为他的缘故与你生出嫌隙。”

    程初荷走到他身边将手中的野果递给他，他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也不伸手接过，只是忽然站起身来与邵叔道别，视线看见了阿月，虽知她不会有反应却还是规规矩矩地与阿月道了别。

    

    程初荷提着药壶的手上此时已经生了些汗，她将药壶递给邵叔说道：“我方才见药熬好了便将它从炉上提了下来，却找不着支架。”

    程初荷开始加快步伐，刚进了寨门，一颗从天而降的水珠吻上了她的眉心，凉意从那一点慢慢浸透入她的身子，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狂风就挟持着豆大的雨滴骤然砸在她身上，薄薄的衣料东一块西一角地在雨水的袭击下被浸湿，紧紧贴上了她带着暖意的身体。

    邵叔朝她笑笑，笑中却带着苦意。

    她告诉了程初荷方才那个男子的姓名，叫黎水。

    邵叔说完后，有些沉重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他的妻子身上，程初荷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了阿月。

    听见了轰隆的雷声，屋子里原本安静睡觉的猫却忽然从门缝间跑了出去，程初荷有些不放心地跟了出去，发现它径直走到了楼梯口。

    由于住的是郁雾的房间，从小就懂得不能乱碰他人东西的她口中不停念叨着抱歉，她弯腰要将摊开的书册捡起，却发现摊开那页写着的是秘宝的介绍。

    邵叔从屋子里出来，程初荷想着问问他关于秘宝丢失的事情。

    随后留了一句“不许跟着我。”便拿着手中的瓶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略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在程初荷看来就是心虚的表现。

    郁雾靠在走廊的的柱子上从上往下看程初荷，少女的衣裙已经被淋湿了，上衣的薄纱紧紧贴在白皙的皮肤上，衣料隐约显出少女身上的曲线，因为离得近，郁雾甚至看得见她锁骨上残留的水珠                                                ，随着动作的起伏，渐渐没入领口。

    忽然间却感受不到身上再落下凉意，他睁开双眼抬了头，就看见撑着伞的程初荷。

    地上的坑洼很快就蓄上雨水成了小小的池子，她一手将裙摆提起，一手遮挡在头顶，快速地朝有屋檐的地方跑去，想着等雨势小些或者雨停了再回去。

    于是秋露便也就说了。

    像是脑子出了什么毛病似的，程初荷心中暗忖，而后转身回房了。

    程初荷已经习惯了他这幅刺猬面孔，半点不在乎地撇了撇嘴，“我还没问你在这发了什么病呢，快回去呗，你把自己淋死了谁来给我解情蛊？”

    程初荷早就发现这寨子里的人取名并不随父亲姓，也不随母亲姓，他们取名字就像风一样，无拘无束，自由得紧。

    程初荷轻声询问道：“怎么了？”

    站在这屋檐下，她抬手用衣袖将脸上挂着的水珠擦掉，抬眼时透过如线如丝的雨帘看见不远处还有另一个与她一样没带伞的倒霉蛋。

    刚踏上藤梯，就听见头顶传来一声轻笑，程初荷不抬头也知道肯定是郁雾，她才不抬头看他小人得志的嘴脸。

    方才二人站在一起时，程初荷虽站的远，却依旧看得清秋露倾斜的伞面和黎水因为怕沾湿少女衣裙而退缩的动作。

    她将书册捧起细细查看，发现了上面有着极其细微的书页残纸，说明下一页纸是被人撕了……

    见他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程初荷干脆在他身后的藤梯上找了块干的地方坐了下来，怕他淋死，还伸着手给他打着伞。

    从刚才到现在，阿月一点反应也没有，没有说话，没有动作，也没有表情，似乎对外界无知无觉，她忽视了时间的同时，也被时间所忽视，时间没有在她姣好的容颜上留下半分痕迹。

    幸而跑来个打着伞的少女在瓢泼的大雨中为男子遮雨，她将手中另一把伞递与男子，男子看了一眼站在屋檐下瞪眼瞧着二人的少年后，将少女伸出的手推拒了回去，随后转身跑进了大雨中。

    雨点重重地落在郁雾的身上，他在这已经坐了很久了，淋了这么多年的雨，却还是没能冲淡他心中的愧疚与伤痛。

    原本低头望着自己足尖的秋露闻言稍稍抬了抬眼。

    秋露送程初荷回了郁雾住处后便离开了，原本有些丧气地故意踩着水坑的秋露离去时脚步轻快地避过了积水的坑洼。

    “他一直都是一个很正直的人，怎么可能会去偷秘宝，还害得……”这里秋露并未说完，忙转了个话头：“反正我相信他。”

    秋露苦恼的是黎水一直对她保持回避的态度，没有人能够一直保持热情，而且还是在一盆又一盆冷水的攻势下。

    她见浑身都被淋湿的程初荷站在屋檐下，于是朝她走了过来，“你也没带伞吗？”

    一丝几不可闻的叹息从邵叔身上发出，他那双总是含着笑意与善意的眼睛中罕见地流露出些许悲伤与绝望。

    程初荷伸手摸了摸它问道：“少寨主你家猫叫什么名字？”

    与缝合天地的雨恶作剧似的，雷电的白光左一下右一下在漆黑的天幕劈出划痕。

    他闻言神色放空了一瞬，似乎在回忆，而后开口道：“我在这件事发生之前就已经搬离寨子了，对这件事情不太清楚，况且已经过了十三年之久。”

    那个男子也跑到了一处屋檐下想先躲躲雨，那家房门却开了，走出来个不大的少年，少年见了那男子，竟恶声恶气地将那男子赶了出去，不许他在那处躲雨。

    可是十三年前，原本病入膏肓，已经一脚踏入鬼门关的黎水忽然就慢慢开始好转，但那时正是寨中秘宝丢失的节骨眼上，一个忽然间大病初愈的人自然会引起众人的怀疑。

    她将刚才放下的药壶又提了起来，退出房间后，她走到门口，却刚好碰上了要进屋的邵叔。

    程初荷了然地点了点头。

    又过了一会，程初荷估摸着郁雾应该已经走远了，于是起身和邵叔道别，朝他挥了挥手后朝山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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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水幼时生了一场大病，寨子里的蛊医都拿他的病没有办法，看过之后都直摇头，只让他的奶奶不要太伤心了，生死由命。

    程初荷朝她点了点头，随后秋露便将手中没递出去的伞给了她，二人撑了伞走进了冷雨中。

    她回房间换了件衣裳，动作间不小心碰掉了一本书。

    灵牌上的字娟秀工整，此时却透着丝丝怪异。

    邵叔利落地将药壶接过，笑着示意程初荷再拿些野果出去与郁雾分着吃。

    大家询问他病情好转的原因，他却怎么也不肯开口。他不肯开口解释，那众人自然会将怀疑的目光转向他，当时他被抓了起来等待寨主定罪，可没想到神树显灵，不允许寨中人继续追究，于是众人不得不将黎水放了出来。

    少女心事无限长，平日在寨子里又不好诉说，倒是程初荷作为寨外的人反而更适合做听众。

    上面还配了图，所谓秘宝，就是一颗圆润的珠子，再往下看就是秘宝神秘的历史和历代保管秘宝之人的名字，最下方写着“功效”二字，程初荷翻了页却发现下一页直接跳到了另一药材的介绍。

    他言语中带着尖刺似的，和谁说话都要扎一下，“我原本以为你只是脑子不好，没想到眼睛更不好，流云分明是只猞猁。”

    他坐在下方淋着雨，像是……

    秋露兴致不太高，连脚下差点踩进水坑了也无知无觉，还是程初荷及时将她扯住了。

    郁雾开了口，他的语气和他的身子一样冷，“你来做什么？”

    明面上的确没有继续追究下去了，可是从那以后大家都对黎水保持着疏远的态度，只有秋露一个人相信他，但黎水却并不领她的情。

    和那日笑得爽朗大方的秋露不同，今日的她似乎也被雨丝蒙上了一层水汽。

    撑着伞的少女有些泄气地转了身子，再抬头就与程初荷对上了眼，少女居然是秋露。

    程初荷行至半路，原本分明的影子越走越淡，抬头才发现原本耀眼的阳光已然被卷了半边天的乌云遮住，看样子待会要下大雨。

    此时猫也从藤梯上慢慢地踱步下来，坐在了程初荷和郁雾之间。

    她甚至有些怀疑郁雾早就知道要下雨了，所以自己卡着点走了还故意让她不许跟着，反正有什么坏心眼朝郁雾身上套就是了，十有八九就是的。

    明明是饱含希冀的语句，却听不出一点希望，程初荷习惯性地点头安慰道：“会好的，邵叔医术那么好，怎么会治不好病呢。”

    郁雾垂下头并不理她。

    “希望阿月的病可以快些好。”

    程初荷将红彤彤的野果拿着出了门，郁雾在她出来时看了她一眼后便立即将视线撇开。

    邵叔学着少女的样子也挥了挥手，他站在程初荷身后，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脑海里还回响着她方才的语句，低声喃喃道，是啊，怎么会治不好病呢？

    郁雾其实有些奇怪，流云脾气素来不好，怎么会去亲近程初荷，昨夜甚至为了程初荷与他作对。

    程初荷看着手中没递出去的野果作势就要朝他可恶的背影扔去，手已经直直地伸了出去却又没舍得松手，心想着不能拿食物置气，最后还是将果子放进了自己嘴里。

    夜里，屋外的雨仍旧没停，密集的雨丝在黑暗里慢慢将天地缝合，风倒是小了些，可雷电却又趁机跑了出来。

    程初荷向下望，发现藤梯下方坐了个身影，借着雷电的光，才看清那个身影竟然是郁雾。

    细密的雨点猛烈地叩击扇面发出的声响也没有盖住少女凿凿之言，足以见得秋露对黎水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