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玉眉峰.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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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话本上写的我都桩桩件件奉还回去。”

    二人相望一眼，徐风知匆匆避开视线，孟凭瑾听见一句——

    空洞的声音不再响起，他不能明白为何他们族长忽然这般阴阳怪气，就像他不能明白为何他们族长近几日每天都乐得亲自为自己添上几道伤痕。

    一连几日徐风知都没有见着那张漂亮的脸，一打照面孟凭瑾就冷眸借过，晚上去找他劈柴也是各自无话。

    “哪儿？！”徐风知慌张看他，一紧张完全忘记了要藏起真心这事，明晃晃的担忧全刻在脸上。

    可他知道徐风知…是第一次听说这些。

    她拍拍衣衫上的尘土，“走了。”

    ……是她自以为他们会像欢迎她那样去欢迎孟凭瑾，她得到过，她觉得每个人都会有……是她站的地方太明亮了。

    孟凭瑾站在院里，打开来拿出一颗。

    好了，现在你知道了，你会如何呢徐风知。

    他未曾料到她会这般慌神，原本背过手故意划出的伤口忽然不敢再让她看，攥紧身后流血的手臂，弯眸笑得云淡风轻，“骗师姐的。”

    她想起孟凭瑾身上总是莫名其妙出现的伤痕，想起她疑惑询问时他的闭口不谈，想起太多太多次他带着流血的伤口来找她时垂眸小声说的那句：“师姐，我又受伤了，对不起。”

    孟凭瑾注视着那柄剑将他们三人隔绝开来。未站在树荫里的，只徐风知一人。

    他瞳孔一滞，那竹篓里有条蛇…。

    徐风知的泪是哑的，心里难过也是哑的。

    她拎着小竹篓蹦蹦跳跳走进弟子居朝着孟凭瑾的院门迈步，而暗处屋檐上正漠然观察局势的孟凭瑾全然未曾料到她会在此刻出现。

    木门被咯吱推开，那人漠然踏进小院，堆扫在旁的银杏叶忽地被卷扫一地，院里忽然显得寂寥荒凉。

    ……各种事件被撰写成话本，他们一听到谁欺负他就去拼命打听细节，说笑之后再传扬出去。若是今日没人欺负他，还会有人自发地翻进他的院里泼他一身脏污，掐着他的头要他向自己俯首。

    她提剑，眉眼冷冽，直冲进去。

    他二人瞬间心领神会，激动地扯住她，“师姐！你是不是也来捉弄他的！”

    难怪孟凭瑾黑化后首先掀了灼雪门。

    他们拍了拍她的肩膀，自信道：“放心吧师姐，你不用进去了，我们在那里面安排了一只烬犬！等他一进去就把他咬成重伤！”

    孟凭瑾陡然一惊，她偏又毫无畏惧地将那话本愤然扔向院中磨牙呜咽的烬犬，火焰瞬间将它烧成了灰。

    他心中止不住地去一遍遍回想起徐风知撇下他流着血的伤口，焦急地快步走向那个在比试中不小心撞破头的外门小师弟。

    坐了片刻，孟凭瑾忽然回屋，不多时他拿着个沉甸甸的浅色布袋出来。无光处，飘渺的人认出了那东西，那是他们族长藏在柜子深处的一袋梅子干。

    ［我老婆怎么这么惨，好想流泪，太丢脸了。］

    孟凭瑾连一秒犹豫都没有，紧随其后拔了剑落入院内。

    风过渐急，耳边不断地回响着许话宁的字字句句——

    这千篇一律、人人皆有的东西……他厌恨至极。

    孟凭瑾自然清楚他问的是徐风知，冷笑一声，“在又如何？再给一瓶药？”

    她干呕一声，那二人回头看她，一柄剑便骤然横在他们颈间。

    一向对痛不敏感的孟凭瑾分不清楚难过也是会痛的。

    “费劲心机，藏来藏去，旁人却唾手可得。”孟凭瑾将脸埋进自己手臂间，声音听着太闷太沉。

    她想起灼雪门的白玉天阶将有一日鲜血淋漓、碎裂断开，想起那句刻在书里的“我不怕报应，其中若有一个冤死的，我自甘下地狱。”

    然而下一秒，他就见徐风知低下头揉揉眼睛，那眼尾发红的模样俨然是哭了。

    “嗯。”孟凭瑾瞥了眼石桌上搁着一排排一模一样的小药瓶，眼中阴郁烦躁不加掩饰，随手开了一瓶倾倒在淌着血的伤口上，白布随意缠上几圈，面色平淡。

    简直像一场心底屠杀。

    握剑的手指紧了又松，心里的微小波澜被他无声刺死后再一次次蔓延上来。

    是，只要他想，他大可以再给自己添上几道伤，但没有意义了。他不怕疼，只是这样的痛苦换不来他想要的东西。

    “孟凭瑾还真难缠！看着没脾气性子软！入门这一个月，我们每天试了好多手段想逼他走可都不管用！这下我看他怎么熬！”

    “他一个平民百姓凭什么和我们一起入门修习…还做了内门弟子！既然未送金银就该滚出门去！平白让门中都跟着劣等！呸！”

    叶声簌簌，浮光静谧。

    “……都是、什么手段。”

    事了，徐风知忙着画阵法，孟凭瑾站在她身后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背过手轻声喊道：“师姐，我受伤了。”

    这么酸，根本不是他以为的如蜜如糖。

    “师姐看这个就行，我们都撰写成话本了！门中人人都爱看！”

    好啊。他低声发笑，笑意冷得彻骨。

    心脏泛起深切战栗，她只恨自己迟钝得可笑。

    她专注为小师弟包扎伤口，时不时说些俏皮话让他轻松些，眉眼舒展的模样完全坦露本性。

    但她认为都行都可以，符合反派人设。

    徐风知松了口气，意识到自己被捉弄这才不甘示弱道：“狐狸。”

    天下间皎洁如月的灼雪门竟是这样污浊……她怎么就没想过她眼中灼雪门处处亲切充满爱都是因为她曾经的皇女身份。

    他二人却兴高采烈地说着：“我就知道！师姐也看不惯他对吧！”

    他眸中藏匿危险，唇上勾出浅笑注视着那位与他云泥之别的风知殿下。

    -

    败絮一团、竟是如此。

    单方面同她冷战了好几天的孟凭瑾略微扬眉，虽然不想承认但确实被她一句老婆给轻易哄好，同她配合默契，二人合力斩杀烬犬。

    漠然敛眸的孟凭瑾这刻才明晰，徐风知对所有人都这样好，甚至比对他还要好。

    念完心诀，烬犬的原身消失在天地间。

    藏身高处的孟凭瑾漫不经心地听着这些，好似他们谈论的对象并非他，悠悠然置身于事外。

    她低垂着头，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冷，“再敢有下次——”

    一直潜伏着的两人忽然冲出来拽住她，二话不说将她拉进一旁的草丛间。

    怪不得同他们一样日日去后山，原来也是为了找条毒蛇丢进他院子里害他。

    他垂眸蹲下去，缩成一团，蜷起手指。

    酸。

    风吹树叶乱，孟凭瑾的耳朵里被银杏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塞满，很长一段的耳鸣后他听见徐风知涩声开口。

    他们没听出徐风知声线不稳，竟兴冲冲掏出那本已然被翻看的有些烂掉的话本，不由分说塞进她手里，对视一笑里满是恶意。

    徐风知就要推开院门，孟凭瑾眯了眯眼，他知道院里此刻有只外门弟子放进去打算害他的恶兽，只要进去，便至少是重伤。

    ……她倾身凑近，她紧锁的眉，她一边责怪一边拿出自己的梅子干叫他先吃一颗岔岔神思。

    “族长？”

    她心中被欺骗的愠怒无穷无尽袭来，混着令她眼酸的悲                                                伤，已然辨别不出逃出眼眶的这几滴泪是因为被表象欺骗的自己或是为了令她心疼的孟凭瑾。

    孟凭瑾站在那里等待着徐风知的某道心声里想起他那还流血的手臂，但徐风知大概太忙了，她的心声里，孟凭瑾听不见自己。

    暗处的飘渺虚影听见响动后迟钝望去，盯着那人淡漠的神色，又瞧见了他手臂上陌生的伤口，几经犹豫，“族长。”

    二人大骇，她移剑，黑漆漆的眼瞳里一丝光亮都没有，“滚。”

    关心么……都是假的，骗他的。她分明和他们一样，和他这十九年间遇到的每个人都没有分别。

    他们飞快逃窜，徐风知撑着剑站起身，指腹快速抹去眼角冰凉泪痕，拾起竹篓与话本，一脚踹开了院门。

    她而今才醒悟原来那日他们都围在他院前根本不是要为他准备欢迎仪式，多半是要欺负他，还是她阴差阳错解救了他。

    剑刃逼近压出一道血线，二人皆不敢乱动。

    “你别看风知她总在平日里对你招招狠厉不留情面，其实她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很关心你。”

    某人的轻巧神色倏然凝滞，握紧长剑指骨泛白。

    他不想理会这种怪异的痛感，只偏执地、恶劣地想着——就这样让她也痛一痛。骗他、痛这一次也不能怪他。

    ……徐风知也是来欺负他的。孟凭瑾掩面笑到快要站不稳了。他居然还以为她徐风知穿书而来与众不同，是这个世界里少有的好人。……至少也对他抱有一点点怜悯。

    徐风知的手指细密地颤抖着，尚未碰着书页，阵风掠过将它快速地一页页翻开一遍，仅一眼就觉得喉咙被什么东西给掐紧，所有的声音都被拉远。

    也？徐风知错愕起来。

    孟凭瑾依然站在斜对面的飞角屋檐上，怀中抱剑眉眼冷淡，全然不同于往日那胆怯懦弱的人，叫人直觉现在的他才是真正的他。

    “她不在吗？”

    可惜。孟凭瑾的眼眸冰冷得可怕。

    徐风知一看是外门弟子也没有反抗，任他们将自己拉进草丛才挣开他们的手，拧眉盯着他们看了一阵。那二人颇为心虚，支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直到其中一人看到了她拎着的小竹篓，里面有条小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