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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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国反目，第一个被拿来开刀的，一定是被捏在雍国手里的她。

    寒意爬上后颈，陆鸢鸢脸色苍白，却感觉自己找到了一团乱麻的线头！

    入夜后天气很凉快。宴席在山上露天的花园里举办，皇帝、谢贵妃以及几个妃嫔坐在上首。他们下方，由近至远，依次是太子、按年龄排的皇子公主、大臣和家眷们的位置。

    按时间，也确实差不多是这个时候了。可是，从燕国撕毁停战条约开始，到她被带上蜀山，这中间到底经历了多少个环节？

    酒过三巡，大家开始吟诗作对。

    然而，话一出口，越鸿似乎就懊悔自己问了这个问题，有些烦躁地改口：“算了，我换个问题。你救了我，想要什么报答？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

    银屏一脸认真地说：“公主说笑了，今夜可是中秋宫宴，不止圣上要来，群臣也会携家眷出席，当然要好好打扮啊。”

    一说完，越鸿就骤然加大捏她手腕的力气，痛得她想尖叫。

    “对，别磨磨唧唧的了，说吧。”

    等这个消息传到雍国皇帝耳中，她会被如何对待？

    当年，燕国送给雍国的不止有和亲公主，还有几座城池，心里肯定是不服气的。休养生息数年后，他们是天晴了雨停了觉得自己又行了，重挑战火，为的是收复失地。

    难道，这就是原主离开凡人界，从一个和亲公主成为蜀山弟子的契机？

    陆鸢鸢摸出一张手帕，擦了擦。因没有镜子，看不到额头的情形，她越擦，那团红色越有晕开的趋势。越鸿看不过去，一把夺过她的手帕：“行了行了，越擦越脏，我给你擦吧。”

    这还是她两辈子第一次吃这个世界的月饼。一个饼就把她肚子撑满了。

    可过了好一会儿，那丝帕是动得越来越慢，越鸿又一直不说话。她心里觉得有些奇怪，便睁开眸子：“好了吗？”

    这家伙的胸口里是镶了块铁板吗？怎么这么硬？

    念在她过去这三年还算本分，又是一个已经被亲人放弃、没有任何力量支持、翻不出花来的公主，留她一命？

    越鸿是《魅仙缘》的备选男主，得他一个承诺，说不定将来会有很大用处。陆鸢鸢略一思索，问：“什么都可以吗？”



    “什么？！燕国起兵？！”

    陆鸢鸢的思绪飞快转动，慢慢地将后背贴在墙上。这时，她的手腕却突然被捏住了，力气大得她有些疼。

    登天山地如其名，位于漓江江畔，素来是皇家专用的赏月胜地。

    皇宫的庆祝活动则更风雅。中秋之夜，皇帝都会在登天山举办宫宴，邀请群臣出席，曲水流觞，吟诗品酒，持续到子时。

    这种文绉绉的环节，陆鸢鸢颇觉无聊，左耳进右耳出。但接下来的歌舞表演，她倒是挺喜欢的。

    眼看，就要经过两人所在的地方了。

    廊下，一盏盏宫灯在夜风中轻晃，如琉璃珠串，光彩照霞。陆鸢鸢扶着走廊栏杆，往前走了几步，突然瞧见，不远处居然就是这座行宫的大门，两名守卫立在门边。去问他们，应该就知道怎么回去了。

    丝帕在眼前晃来晃去，陆鸢鸢干脆闭上眼，任由他擦。

    陆鸢鸢紧捏拳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八月十五那日，五更天，困得眼都睁不开的陆鸢鸢就被银屏和几个宫人从被窝里挖起来，送到浴池里，从头到脚都洗了一遍，再被拎到梳妆镜前打扮。

    雍国被人公然踩脸，若不砍杀她，这不叫仁慈，而叫软弱。日后，它将再也无法在诸国面前立威。

    陆鸢鸢蹙了蹙眉。

    越鸿慢慢回过头来，双目直直地盯着她，似是燃灼着两簇古怪的火苗。

    如果她是皇子，那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会被大雍留作人质，用来威胁燕国。

    只见蒙面的舞姬手执紫藤花，站在一面鼓上跳舞。手腕和脚腕系着绶带银铃，随着她旋转的动作飘飞。那么小的一面鼓，她却越旋越快，腰肢如水蛇般灵活，没有半拍踩空，足见舞技之精湛。

    “是吗？我看你一副鬼鬼祟祟的……”越鸿嗤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笑意霎时一滞：“撞流血了？”

    “说得对，燕国言而无信，着实可恶，我们绝对不能轻饶燕国公主，定要拿她杀鸡儆猴，祭我军中英魂！”

    在雍国，每至八月上旬，民间新酒的醇香就会飘出酒家门廊，盈满大街小巷。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在院子里摆上石榴、葡萄等时令蔬果，还有必不可少的螃蟹。等天黑了，人们便会沽酒游船，抚琴赏月，通宵达旦玩乐。

    难不成有人劫狱？亦或是，她没有被关入死牢？

    陆鸢鸢津津有味地欣赏着表演，余光瞥见宫人端来月饼，也没细看，拿起来咬了口，结果差点喷出来。低头一看，她手里的“月饼”竟和现代的圆形月饼大相径庭，看形状，它似乎是从一个脸盆那么大的大饼里切下来的一小块。白花花的面饼中包裹着芝麻椒盐和核桃仁，简直是黑暗料理版的五仁月饼。

    这么做，也等于是放弃了她这个公主，把她丢在雍国等死的意思。

    起得太早，陆鸢鸢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冒出一点儿泪花。

    前两年中秋节，原主也来过这里，但她基本都是老老实实地待在宴会上，没有四处走动，因此，在对方的记忆里，调取不出这座行宫的地图。

    陆鸢鸢一整晚都保持着淑女的坐姿，小腿压得又酸又麻。皇帝一走，她立马得到解放，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打算出去散散步，消消食。

    但这又和未来的发展相悖了——雍国的死牢一只苍蝇也飞不出来。若她被关进去了，又是怎么遇到蜀山修士的？

    “我乃信使，带了从边关传来的十万火急的情报！燕国——燕国撕毁停战协约，三天前突然起兵，已经攻占了我大雍一座城池！”

    不，不是墙，而是一个高得像一堵墙的人。

    绝不可能。

    但她是公主。所以，她必死无疑。

    犹如一道惊雷劈落，陆鸢鸢瞬间愣住，越鸿也看了过去。

    堪堪站稳，她头上就传来了越鸿懒洋洋的欠揍的声音：“躲在这里干什么？想跑？”

    寂静笼罩了这个清寒的秋夜，宫门内外三人的对话，清晰地随风飘来。

    这座行宫独占一座山头，大得超乎想象。等陆鸢鸢在花园里散完步，却怎么也找不到回去的路时，她终于意识到，自己这是迷路了。

    “……”陆鸢鸢揉了揉撞疼的额头，无奈地说：“没有，我只是迷路了，想去那边问问怎么回去。”

    那厢，御林军已经打开宫门，将那战报的竹筒接过，只留一人继续看守大门，另一人速速进去传信。

    嘶吼刺破黑夜的寂静。两个守门的御林军对视一眼，问：“来者何人？什么急报？”

    琉璃灯盏，华光剔透。越鸿似乎正看着她出神，也不知在想什么。料不到她突然睁眼，他有些不自在，将手帕丢回给去：“好了！”

    由于尚未行礼，陆鸢鸢没有和太子挨着坐，位置被安排在宾客席。这个角落够低调，基本没人会注意她，正合她意。

    “不是。应该是我额头的花钿。我的宫女给我画的，被你的衣服抹糊了。”

    陆鸢鸢道谢，低头，折起手帕。这时，越鸿低低的声音传来：“喂，我问你，你那天为什么救我？”

    可是，越鸿就在她身边，她能怎么逃？

    她应该趁着现在还没有人发现她已经偷听到急报，逃出登天山吗？

    他夺过她的丝帕，给她擦了起来。没擦几下，陆鸢鸢就低低地抽气，抱怨：“好痛，你别这么粗鲁……”

    陆鸢鸢忍着疼，仰起头，她心里没底，可面上不显，神情堪称哀婉和楚楚可怜，无声地冲他做了几个口型。

    一放下手，借着宫灯微明的光芒，却瞧见自己的手心擦得红彤彤的一片。

    所谓的斜红，是一种近日在王城贵女间十分流行的妆容画法，在外眼角用画笔勾出一条殷红细线，沿眼睑的弧度斜飞上去，显得人妩媚又娇俏。

    “此事当真？！”

    银屏一手拿着一个螺纹小漆盒，另一手捏着一支纤长的画笔，紧张地制止道：“公主，您别打呵欠，别流眼泪，我在给您画斜红呢！”

    正好，歌舞在这时结束了。皇上喝得有点高了，被内侍搀扶起来，提前退宴，去后方休息，谢贵妃也跟着他离开。但临走前，皇帝还笑着让众人继续享受宴会。

    陆鸢鸢无奈，闭上眼继续任她施为。等一切都大功告成，日影已偏移至午后，快到赴宴的时刻了。

    这个世道，公主不能继承皇位，她们的命，比起实打实的国家利益，是分文不值的。

    “金子都没这么真！张将军特意嘱托我，务必尽快将急报传至王城，也一定要看好燕国公主，不能让她跑了！”

    “急报！急报！快开门，我有急报要马上传给皇上！”

    ——你要送我去死了吗？

    ……

    然而，不等陆鸢鸢提出要求，两人同时听见，行宫那两扇厚重的铆钉木门外，传来一阵马匹嘶鸣声，紧接着，便是一声落地的闷响。光凭声音，也能想象出一个人心急火燎地从马上滚下地的模样。

    “……”呵欠也不让打，陆鸢鸢无可奈何地放下手：“不用这么隆重，随便化化就行了。”

    裙摆太长了，陆鸢鸢一边快步走去，一边提起裙摆。顾着闷头走，在转角的地方，她冷不丁撞上一面墙，闷哼着倒退一步。

    她该怎么做，才能活下来？

    “这就痛了？我都还没用力，你纸做的？”这话说得不客气，但一说完，越鸿就想起来，这家伙的脸，他用一点点力气就会捏红。也许是真的受不住他的手劲儿，顿了顿，还是放轻了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