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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相儒无言以对，但觉腹内翻腾不已，一缕酸气自五脏六腑喷涌而出。见大学士呕吐，朱雀楼驻守的内监们慌了神，到处翻找痰盂，递水递巾递扫帚，场面之混乱难以表述。
“尊敬的侯爵阁下，这是王的专属玩具。王将他所喜爱的事物贡献给大熹皇帝，表示最诚挚的敬意。”
“老朽对于西域三十六国之风土人情，亦些微有所涉猎，却从未听说‘人形傀儡’。敢问大使，此物究竟为何物？”
尹相儒未曾在意喧闹场面，他起身颤颤巍巍走近立柜，悲哀道：“逝者焉可亵玩？！当先入土为安。”
珞尘转念一想，反正这膳食也要送至朱雀楼供奉爹爹和宾客，她作为忠勇侯之女，吃点拿点并不越矩，遂卸下心防尽情享用。
“不不不，侯爵阁下，你弄错了。这是真人，没有假货。我们龟兹从不造假。”
尹相儒未敢声张，只低声说道：“没事没事，早点回家。”
想到这里，珞尘一把抓住爹爹左手腕欲出言劝逃，孰料忠勇侯右手轻轻拍了拍她，闭眼沉吟道：“知道了。”
待三人大饱口福之后，紫芙将犯罪现场打扫干净，竟同之前几乎没两样。珞尘抹抹嘴唇，拍拍肚皮，感到十分满足。数了数，盘碟少了不到一分，令她不禁唏嘘感叹，皇族之骄奢淫逸，由此可见一般。
尹相儒闻之色变，悍然道：“如此暴虐行径比之屠夫有何差别？女儿家芳华正茂，遭遇杀生屠戮，死后亦不得安生，简直人神共愤。”
总管仍有余虑，见景遥口气不小，亦不敢轻举妄动，小心翼翼问道：“看着脸生，可是外府进来的？”
景遥笑道：“美酒佳肴本为愉悦人心而制，你我以虔诚之心受用，也不算糟蹋了它。”
全部膳食分成八等份，从北排到南足有数丈长。珞尘也算豪门世家，然这御膳菜色花哨岂非小小侯府能比。她本来还端着千金小姐的架子，只看看不动手，可景遥却顺手抄起一碟攒盘端至她嘴边，笑眯眯望着她。
殿内几个内监正汗流浃背搬送箱包，一个个摆放整齐。珞尘既领了荆尚宫命令，此刻认真跟着跑腿打杂，忙得不亦乐乎。
行至朱雀楼底层，忽然阁楼廊檐下有位尚宫女官伸手招呼他们，她身穿银灰色的素面织锦褙子，青丝梳得光光的，简单挽了珐琅如意扁方，胸前木制名牌刻有姓名。
三人被催命鬼一路催上朱雀楼，只见殿厅宽敞明亮，香水乌木为梁，南海珍珠为幕。殿中悬吊一颗巨大夜明珠，熠熠生辉，扬起浮香阵阵。
察哈尔不明白大学士为何发怒，他蹙眉耸肩沉思，恍然大悟道：“阁下嫌死人晦气？没关系，在我们国都还有一具瑰宝，叫做‘微笑的少女’，是特殊的人形傀儡。因为她是活的，却不吃不喝，不老不死，完全听从指令。她是伟大的舞师门克沙耗费十年工夫打造的奇迹。”
尹相儒不愿再多言，拱手浅浅行拜别礼，准备回偏殿休憩。他奉圣旨全程陪同使节团，延迟接风宴情有可原，并非无礼怠慢。
总管似未预料对方如此作答，遂又问道：“计划可有变更？怎未提前通知？”
莫总管见对方叫出自己名讳，且对答如流，琢磨应不会有差错，遂不再起疑，连忙低声道：“杂家眼拙，有所怠慢，望求宽恕。”
珞尘环顾四周，不知为何偌大传膳间空无一人。她蹑手蹑脚溜进隔间，挨个浏览皇家菜品。只见那盘中各色菜肴糕点俱全：
一旁的珞尘眼疾手快，顺手抢夺茶博士手里的紫金长流壶，掀开盖子怼到尹相儒面前，时机恰到好处。见尹相儒长咳不止，珞尘心疼爹爹，空手轻敲后背，不断轻语安慰。
珞尘惊道：“你怎敢擅动御膳，拿些糕点果子一类的存货即可。”
景遥还在想事情，不知不觉也被珞尘拉着跑动起来，身后荆尚宫嗓音尖锐：“欸？内高个，说你呢，做白日梦呢，快点快点！迟了使节大人要发怒的。”
察哈尔面露尴尬之色，熹朝官员孤陋寡闻，竟被区区几具傀儡吓吐了，有损熹朝声誉。他取出星月菩提佛珠串，口中喃喃吟诵《般若波罗蜜心经》。
管理现场的监丞急得低声呵斥道：“你哪里来的？咋咋呼呼一点规矩不懂，退下！”
察哈尔揣好佛珠，认真解释道：“这是我们伟大的舞师门克沙的得意之作。选取十五六岁处女，服入无色无味毒液，气绝后用骨锤凿断关节剔除内脏，填充血蝉玉与香料保证尸身不腐，再以鱼线穿入经脉，成为人形傀儡。”
珞尘心中一颤，爹爹竟已认出她来，既然如此，那也不必继续伪装下去，鉴于使节可怖，应带爹爹逃离是非之地。
景遥起身离开，珞尘紫芙紧随其后，留下莫总管”鞠躬尽瘁”的身影。
荆尚宫不断拍手掌催促，看情势似十万火急。珞尘受情绪感染，不禁紧张万分，边跑边应声：“知道了，我这就去。”
“你说……这是玩具？龟兹手工艺竟已达到如此精湛地步？简直巧夺天工，以假乱真。”
远处使节察哈尔盘坐榻席，脱去云雾锦帽，露出庐山真面目。他皮肤略呈麦色，黝黑耀眼的眸子配上轮廓分明的脸庞，更显英气勃勃。左手握着一串星月菩提佛珠，共一百单八颗血珀红珠，光华流转熠熠生辉。
燕窝鸭子热锅一品、油煸白菜一品、鲥鱼豆腐片汤一品、奶酥油野鸭子一品、水晶丸子一品、攒丝烀猪肘子一品、火熏猪肚一品、葱烧海参一品、油煎响螺片一品；小虾米油火渣炒菠菜一品、蒸肥鸡烧狍肉鹿尾攒盘一品、蟹粉猪肉包子一品、象眼棋饼小馒首一品、烤祭神糕一品、随送粳米膳一品。
莫总管亦是老狐狸，进来撞见陌生人，第一反应就是藏起腰牌，生怕被对方抓住马脚，孰料对方魔高一丈。
莫总管躬身行礼道：“遵命。”
景遥缓缓点头，赞许道：“莫总管好眼力，在下乃大人府内帐前幕僚，平日不常进宫。”
出了传膳间，珞尘急着去朱雀楼看望爹爹，景遥却似有心事。莫总管所言之“计划”，究竟是冲谁而来？是否与忠勇侯利益相关？直觉告诉他，这里面绝不简单，恐怕隐藏有惊天秘密。
忽然门外闪进一位内监总管，顶戴花翎，深紫长襟平整如新。国字脸，倒挂眉，高挺的鼻子，厚薄适中的红唇另人目眩。
珞尘紧握手腕欲再次劝说，忽然身后传来少监的声音：“你手持污秽，当立即清理，勿要污了大人的衣袖。”珞尘知道景遥在提醒她，遂不得不起身，手捧长流壶，依依不舍离开。
内监们反应迅速，动作敏捷，很快将现场打扫干净。因主宾忠勇侯贵体生恙，稍后的宴席暂且取消，改为下塌处自行餐饮。
唬得珞尘不得不退后，她平时在家里嚣张跋扈惯了，忽然被人当面斥责，顿时从脸到颈一片绛红。
珞尘在旁边看景遥装模作样摆架子，觉得好笑又不敢笑，紧咬嘴唇忍住笑意，以手肘轻击景遥后背，示意他趁早脱身。
然而天不遂人愿，莫总管今日出门未看黄历，撞见景遥，算他倒霉。千算万算，他也算不过景遥这个大魔头。
景遥见那总管话中有话，没头没尾，察觉对方有所谋划。他以不变应万变，顺口胡诌道：“计划未曾更改。大人担心事情有变，特调我三人守候在此，与你里应外合。”
总管撞见三人，眼神泛过一丝疑惑，半晌挑眉问道：“你们……可是大人调遣来的？”
传膳间位于御膳房南隅，四面梨木长桌合围，摆放边炉碟碗。长桌角处置有铜制大鉴，通体光洁，上雕四季花蝶图案。为宾客准备的膳食经御膳房烹饪烧制后，暂放于传膳间等候传送。
众目睽睽之下，一个小内监从大殿西边风风火火一路跑来，只为给侯爷擦水渍。
景遥会意，抬眼吩咐莫总管道：“在下不宜久留，当以执行计划为己任，你且原地待命，等候下一步指示。”
“你们来得正好，上面在搬运整理箱包，快去搭把手，动作迅速点！”
“微臣奉上仙乡特产，还请公主殿下赏脸品尝。”
“她们的灵魂早已遁入极乐净土，剩下的仅是皮囊，与羊毛猪皮无异。”
魔族耳聪目明，说其是千里眼顺风耳并不为过。打从莫总管一进门，景遥就瞥见他挂在腰带上的腰牌，上面头衔名姓写得分明。
翰林院大学士尹相儒正襟端坐木椅，举着一杯云雾茶，散发蒸腾热气。老学究推推鼻梁上的花镜，仔细琢磨眼前的事物，似乎有点迷茫不解。他面前摆着的是，一排一丈高的红木立柜，足足十二具。其中一具已打开，露出半边洁白衣裙。
他向来机警，首句问询便设陷阱，如果对方反问：哪个大人？莫总管既能得知对方是局外人，又能撇清自己干系。因为他只须回复说：宴席主宾忠勇侯尹大人，即可将自己置于主导地位。紧接又问计划变乎，此亦是可进可退之辞。若对方反目，他便改口是宴席流程安排计划，将真正目的遮天蔽日。
尹相儒隐约察觉眼前小内监乃宝贝女儿假扮，面容闪过一丝紧张。擅闯宫闱者，斩立决。他环顾四周，人群中发现变装的景遥和紫芙，这才稍微放心。若有变故，至少女儿能够逃脱出宫。
莫总管连声答是。
景遥心说，不妙。眼前已无退路，只有死撑到底，尚有一线生机。他示意珞尘紫芙退后，顺着对方话头，低声回道：“正是。”
尹相儒手一滑，茶杯没有抓稳，落到地面”啪嚓”碎裂，热茶溅了他一身。旁边内监上前清理，珞尘本来离得很远，见此情景三两箭步窜出，景遥伸手去拉她，却为时晚矣。
景遥故作深沉，背手道：“好说。大人亦看中你机灵懂事，凡事当以谨慎为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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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敬的侯爵阁下，这是王的专属玩具。王将他所喜爱的事物贡献给大熹皇帝，表示最诚挚的敬意。”
“老朽对于西域三十六国之风土人情，亦些微有所涉猎，却从未听说‘人形傀儡’。敢问大使，此物究竟为何物？”
尹相儒未曾在意喧闹场面，他起身颤颤巍巍走近立柜，悲哀道：“逝者焉可亵玩？！当先入土为安。”
珞尘转念一想，反正这膳食也要送至朱雀楼供奉爹爹和宾客，她作为忠勇侯之女，吃点拿点并不越矩，遂卸下心防尽情享用。
“不不不，侯爵阁下，你弄错了。这是真人，没有假货。我们龟兹从不造假。”
尹相儒未敢声张，只低声说道：“没事没事，早点回家。”
想到这里，珞尘一把抓住爹爹左手腕欲出言劝逃，孰料忠勇侯右手轻轻拍了拍她，闭眼沉吟道：“知道了。”
待三人大饱口福之后，紫芙将犯罪现场打扫干净，竟同之前几乎没两样。珞尘抹抹嘴唇，拍拍肚皮，感到十分满足。数了数，盘碟少了不到一分，令她不禁唏嘘感叹，皇族之骄奢淫逸，由此可见一般。
尹相儒闻之色变，悍然道：“如此暴虐行径比之屠夫有何差别？女儿家芳华正茂，遭遇杀生屠戮，死后亦不得安生，简直人神共愤。”
总管仍有余虑，见景遥口气不小，亦不敢轻举妄动，小心翼翼问道：“看着脸生，可是外府进来的？”
景遥笑道：“美酒佳肴本为愉悦人心而制，你我以虔诚之心受用，也不算糟蹋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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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几个内监正汗流浃背搬送箱包，一个个摆放整齐。珞尘既领了荆尚宫命令，此刻认真跟着跑腿打杂，忙得不亦乐乎。
行至朱雀楼底层，忽然阁楼廊檐下有位尚宫女官伸手招呼他们，她身穿银灰色的素面织锦褙子，青丝梳得光光的，简单挽了珐琅如意扁方，胸前木制名牌刻有姓名。
三人被催命鬼一路催上朱雀楼，只见殿厅宽敞明亮，香水乌木为梁，南海珍珠为幕。殿中悬吊一颗巨大夜明珠，熠熠生辉，扬起浮香阵阵。
察哈尔不明白大学士为何发怒，他蹙眉耸肩沉思，恍然大悟道：“阁下嫌死人晦气？没关系，在我们国都还有一具瑰宝，叫做‘微笑的少女’，是特殊的人形傀儡。因为她是活的，却不吃不喝，不老不死，完全听从指令。她是伟大的舞师门克沙耗费十年工夫打造的奇迹。”
尹相儒不愿再多言，拱手浅浅行拜别礼，准备回偏殿休憩。他奉圣旨全程陪同使节团，延迟接风宴情有可原，并非无礼怠慢。
总管似未预料对方如此作答，遂又问道：“计划可有变更？怎未提前通知？”
莫总管见对方叫出自己名讳，且对答如流，琢磨应不会有差错，遂不再起疑，连忙低声道：“杂家眼拙，有所怠慢，望求宽恕。”
珞尘环顾四周，不知为何偌大传膳间空无一人。她蹑手蹑脚溜进隔间，挨个浏览皇家菜品。只见那盘中各色菜肴糕点俱全：
一旁的珞尘眼疾手快，顺手抢夺茶博士手里的紫金长流壶，掀开盖子怼到尹相儒面前，时机恰到好处。见尹相儒长咳不止，珞尘心疼爹爹，空手轻敲后背，不断轻语安慰。
珞尘惊道：“你怎敢擅动御膳，拿些糕点果子一类的存货即可。”
景遥还在想事情，不知不觉也被珞尘拉着跑动起来，身后荆尚宫嗓音尖锐：“欸？内高个，说你呢，做白日梦呢，快点快点！迟了使节大人要发怒的。”
察哈尔面露尴尬之色，熹朝官员孤陋寡闻，竟被区区几具傀儡吓吐了，有损熹朝声誉。他取出星月菩提佛珠串，口中喃喃吟诵《般若波罗蜜心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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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哈尔揣好佛珠，认真解释道：“这是我们伟大的舞师门克沙的得意之作。选取十五六岁处女，服入无色无味毒液，气绝后用骨锤凿断关节剔除内脏，填充血蝉玉与香料保证尸身不腐，再以鱼线穿入经脉，成为人形傀儡。”
珞尘心中一颤，爹爹竟已认出她来，既然如此，那也不必继续伪装下去，鉴于使节可怖，应带爹爹逃离是非之地。
景遥起身离开，珞尘紫芙紧随其后，留下莫总管”鞠躬尽瘁”的身影。
荆尚宫不断拍手掌催促，看情势似十万火急。珞尘受情绪感染，不禁紧张万分，边跑边应声：“知道了，我这就去。”
“你说……这是玩具？龟兹手工艺竟已达到如此精湛地步？简直巧夺天工，以假乱真。”
远处使节察哈尔盘坐榻席，脱去云雾锦帽，露出庐山真面目。他皮肤略呈麦色，黝黑耀眼的眸子配上轮廓分明的脸庞，更显英气勃勃。左手握着一串星月菩提佛珠，共一百单八颗血珀红珠，光华流转熠熠生辉。
燕窝鸭子热锅一品、油煸白菜一品、鲥鱼豆腐片汤一品、奶酥油野鸭子一品、水晶丸子一品、攒丝烀猪肘子一品、火熏猪肚一品、葱烧海参一品、油煎响螺片一品；小虾米油火渣炒菠菜一品、蒸肥鸡烧狍肉鹿尾攒盘一品、蟹粉猪肉包子一品、象眼棋饼小馒首一品、烤祭神糕一品、随送粳米膳一品。
莫总管亦是老狐狸，进来撞见陌生人，第一反应就是藏起腰牌，生怕被对方抓住马脚，孰料对方魔高一丈。
莫总管躬身行礼道：“遵命。”
景遥缓缓点头，赞许道：“莫总管好眼力，在下乃大人府内帐前幕僚，平日不常进宫。”
出了传膳间，珞尘急着去朱雀楼看望爹爹，景遥却似有心事。莫总管所言之“计划”，究竟是冲谁而来？是否与忠勇侯利益相关？直觉告诉他，这里面绝不简单，恐怕隐藏有惊天秘密。
忽然门外闪进一位内监总管，顶戴花翎，深紫长襟平整如新。国字脸，倒挂眉，高挺的鼻子，厚薄适中的红唇另人目眩。
珞尘紧握手腕欲再次劝说，忽然身后传来少监的声音：“你手持污秽，当立即清理，勿要污了大人的衣袖。”珞尘知道景遥在提醒她，遂不得不起身，手捧长流壶，依依不舍离开。
内监们反应迅速，动作敏捷，很快将现场打扫干净。因主宾忠勇侯贵体生恙，稍后的宴席暂且取消，改为下塌处自行餐饮。
唬得珞尘不得不退后，她平时在家里嚣张跋扈惯了，忽然被人当面斥责，顿时从脸到颈一片绛红。
珞尘在旁边看景遥装模作样摆架子，觉得好笑又不敢笑，紧咬嘴唇忍住笑意，以手肘轻击景遥后背，示意他趁早脱身。
然而天不遂人愿，莫总管今日出门未看黄历，撞见景遥，算他倒霉。千算万算，他也算不过景遥这个大魔头。
景遥见那总管话中有话，没头没尾，察觉对方有所谋划。他以不变应万变，顺口胡诌道：“计划未曾更改。大人担心事情有变，特调我三人守候在此，与你里应外合。”
总管撞见三人，眼神泛过一丝疑惑，半晌挑眉问道：“你们……可是大人调遣来的？”
传膳间位于御膳房南隅，四面梨木长桌合围，摆放边炉碟碗。长桌角处置有铜制大鉴，通体光洁，上雕四季花蝶图案。为宾客准备的膳食经御膳房烹饪烧制后，暂放于传膳间等候传送。
众目睽睽之下，一个小内监从大殿西边风风火火一路跑来，只为给侯爷擦水渍。
景遥会意，抬眼吩咐莫总管道：“在下不宜久留，当以执行计划为己任，你且原地待命，等候下一步指示。”
“你们来得正好，上面在搬运整理箱包，快去搭把手，动作迅速点！”
“微臣奉上仙乡特产，还请公主殿下赏脸品尝。”
“她们的灵魂早已遁入极乐净土，剩下的仅是皮囊，与羊毛猪皮无异。”
魔族耳聪目明，说其是千里眼顺风耳并不为过。打从莫总管一进门，景遥就瞥见他挂在腰带上的腰牌，上面头衔名姓写得分明。
翰林院大学士尹相儒正襟端坐木椅，举着一杯云雾茶，散发蒸腾热气。老学究推推鼻梁上的花镜，仔细琢磨眼前的事物，似乎有点迷茫不解。他面前摆着的是，一排一丈高的红木立柜，足足十二具。其中一具已打开，露出半边洁白衣裙。
他向来机警，首句问询便设陷阱，如果对方反问：哪个大人？莫总管既能得知对方是局外人，又能撇清自己干系。因为他只须回复说：宴席主宾忠勇侯尹大人，即可将自己置于主导地位。紧接又问计划变乎，此亦是可进可退之辞。若对方反目，他便改口是宴席流程安排计划，将真正目的遮天蔽日。
尹相儒隐约察觉眼前小内监乃宝贝女儿假扮，面容闪过一丝紧张。擅闯宫闱者，斩立决。他环顾四周，人群中发现变装的景遥和紫芙，这才稍微放心。若有变故，至少女儿能够逃脱出宫。
莫总管连声答是。
景遥心说，不妙。眼前已无退路，只有死撑到底，尚有一线生机。他示意珞尘紫芙退后，顺着对方话头，低声回道：“正是。”
尹相儒手一滑，茶杯没有抓稳，落到地面”啪嚓”碎裂，热茶溅了他一身。旁边内监上前清理，珞尘本来离得很远，见此情景三两箭步窜出，景遥伸手去拉她，却为时晚矣。
景遥故作深沉，背手道：“好说。大人亦看中你机灵懂事，凡事当以谨慎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