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八音盒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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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衬衣纯白，身材单薄，一对湿润的黑色瞳眸宛如林中鹿。黑发微微卷曲，几束黏在额前，神色清澈又脆弱。

    他何曾住过这么简陋的医院？

    十五岁起，孤身活在异国他乡。这种阵仗，还吓不着她。

    “想找我要钱？等喻承泽死了再来。”

    可是，就算他的为人再不堪，毕竟也是十六岁出道成名的偶像，在一代人心中光芒万丈，为潜龙影业创下过数不胜数的财富。

    病房里不知是谁咳了一声，大汉这才后知后觉地朝虞婵伸出四个指头，粗声粗气地发话道：

    一整夜的扭曲睡姿，令她的脖颈和腰部都剧痛不已。

    大汉吓得咽了口唾沫，拱着肥大的臀往后缩，额前冷汗滴滴答答地流到地上。

    这话总算点到正题，全病房的人齐刷刷地一转头，全都看向虞婵。

    少年抬起手，轻轻握住话筒，那副造物主精心雕琢的五官被莹白色追光照亮，金属色耳钉闪烁微芒。

    直到,空旷幽暗的舞台上，一束莹白色的追光渐渐亮起。

    她打算打会游戏，改善一下心情。

    虞婵将线条完美的右腿高高抬起来，伸出足尖，指向大汉刚刚被踢的部位。

    虞婵望向韩月，一对墨瞳冷若冰霜。

    她一边悬着腿，一边掏出手机，气定神闲地将拇指放在报警电话的拨号键上。巴掌大的精致脸盘漂亮得不像话，再结合完美无瑕的身材，仿佛一只八音盒里的芭蕾娃娃。

    还没等他走过来，虞婵猛地站起身，抬起膝盖，对准他的dang部就是稳准狠的一记猛撞。

    剧本当时是给喻承泽的。上天有眼，最后项目搁置，他没演成。

    可是，他曾是唯一一个整整五年蝉联EJ国际盛典的最具人气偶像。

    大汉嘴里骂声不停：“闺女倒是送出国外穿金戴银的，XX的我们的死活怎么办？你今天要是不想办法替你老子还了这钱，休想走出这个病房！”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她已多年不读剧本，不看电影。

    嘈杂的古早音质挡不住粉丝们狂热的尖叫声，“喻承泽我爱你！！！”“愛してる！！！”“I love you so much！！！”的喊叫几乎要炸破耳膜。

    台上的少年已换下领奖时穿的西服，换上演出服。出人意料的，在这座中外皆瞩目，人人都极尽繁复奢华装扮的昂贵舞台上，他却穿得极其简约干净——上身一件并无修饰，版型极好的白衬衫，配上一条笔挺利落的黑色西裤，衬出完美无缺的身形。

    她满脸威胁地给他看又长又尖的鞋跟，足尖又往前递了一寸，转了两下，作势要碾。

    小时候，虞婵曾是喻承泽最忠诚的粉丝。思念爸爸时，她就一遍遍地回看那场EJ盛典。

    一个抑郁症少年的无声呐喊，一场干燥、炎热、湿漉漉的夏季。

    估计是看准她一个小姑娘身单力薄，临时找了几个专业催账的，打算先吓住再说。

    她活动几下僵硬的手指，缓慢地揉捏着酸痛处。

    虞婵觉得有点头痛，想起自己好几个小时没吃过东西了，幸好包里还有一条Domo的意国巧克力。

    虞婵自嘲，虽说有个成语叫久病成医，但自己哪有那么大本事。

    把所有人都赶走后，虞婵留在病房里硬邦邦的椅子上睡了一夜。

    却不料，乍一对上那双媚意天成的澄澈眼眸，窈窕有致的完美身段，大汉自己先娇羞地闹了个红脸。

    “嗷！”

    虞婵叹口气，拿出手机，点开一个少女心满满的图标。

    不忠不洁，活该。

    他脸色灰白，躺在简陋的病床上，双眼紧闭。

    只有一次例外。

    “不在。”虞婵斩钉截铁。

    那副原本精致俊美，神颜天成的容貌，变得憔悴苍老，颓丧破败，根本看不出昔年的神采荣光。

    这么好的角色，他配不上。

    “你就是他女儿？他自杀没死成，摔成植物人倒是一了百了，但欠公司的损失有这个数，人家催得火烧眉毛，你打算怎么还吧？”

    自从听见“马桶搋子”四个字开始，人形公厕那张横肉丛生的脸就憋得通红，气急败坏地扬起手，要扇虞婵巴掌。

    他喉结微微滚动，声音低哑，带着夏季的燥热和湿潮：“医生，请你救救我。”

    走入四楼的病房，房里三张病床。中间那张床上，躺着喻承泽。

    几人面面相觑，一个戴细框眼镜的男人上来套近乎。

    梦里的少年，和他口中的台词，电影般的画面，都出自一部叫做《鸣夏》的剧本。

    虞婵从小学芭蕾，最强的就是腿部力量，一身线条流畅的健美肌肉，比这群虚胖的酒囊饭袋都更结实。

    梦境戛然而止，虞婵大汗淋漓地醒来。

    倒也奇怪，这么多年了，怎么突然梦到那个剧本？

    她丝毫没被自己说出的话影响食欲，从容不迫地咬下一口巧克力，又伸出猫咪般粉嫩的舌尖，舔了舔唇角的碎屑。明丽的容颜艳光四射，一对水光潋滟的澄澈秋瞳毫无惧色。

    他将右手食指抵在唇边，俊秀的唇角微微上扬。

    翘首以盼的身姿终于出现，全体观众立刻安静下来，屏息以待。

    ……

    夹杂着灰尘的回忆里，高高的书柜令年幼的虞婵望不到顶，柜子里，喻承泽收集的经典影碟和原版剧本堆积如山。

    医院不大，电梯也脏兮兮的。

    对上虞婵质问的眼神，韩月张了张口，还没做声，病床旁一个黑衣的彪形大汉将她推到一边，泰山般的肥胖身形朝虞婵怼来。

    可是，法治社会，还来这套？时代变了呀，老人家。

    在那场软弱又美丽的例外里，窗外是伦城的绵密细雨，她将自己裹在毛毯里，读着这本不慎被她带来伦城的剧本《鸣夏》，感受着那份字里行间的优美和绝望。

    如今，他终于亲手断送了自己的一切，把自己送上了这张破旧的病床。

    她那时候真傻，傻得不知道爸爸彻夜不归不是忙于工作，而是流连在无数酒店的床榻之上。

    先兵后礼，真是愚蠢。虞婵任由他伸出的手在空气里晾着：“这么说来，敢情以前要不是靠他这棵常青树，你们早就倒了？”

    少年是抑郁症患者，口中的“医生”，指的是心理医生。

    半梦半醒间，深海蔚蓝，花色绮艳，一个少年向她走来。

    然而，即使在这么喧闹的环境里，喻承泽依旧没有醒来。

    八九个人围在病床旁边，凶神恶煞地吵成一片，来干什么的不知道，但必定不是来探病的，吓得其他两张床上的病人不敢说话。

    “他早就把我扔了，而我，早就当他死了。”

    十五岁之前，她是明城大小影院的常客，也曾如饥似渴地看遍家里所有的旧碟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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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婵早已数不清，自己到底看了那个视频多少次。

    说到“遗产”两个字，她眼神一变，凌厉如淬过寒冰的双眸间，迸发出尖刀般锋锐的光芒。

    我知道，虞婵心里想。她关注了好几个喻承泽的黑料组，深知他这些年招惹的小鲜肉可不少，估计没少被仙人跳或者敲诈勒索。

    他又喜欢送礼物，小件就是珠宝首饰、高定礼服；大件则是奢华豪车，临海别墅。

    人形公厕一个踉跄瘫坐在地，紧紧捂住痛处，身子缩起来，疼得满眼泪花。

    “嘘——我要开始唱啦。”

    然而，自从和喻承泽决裂，踏上伦城的土地，她就发誓，以后的人生，再也不会和电影相关的人和事，扯上任何关系。

    他活了半辈子，根本没有亲眼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

    “这些年，你们见过我俩同框出现么？你们恨他，我比你们更恨。”

    那男人将另一只手里的单子一甩，锤了一把病床，唾沫横飞：“X的，这XX十几张卡上就TM没几个钱，两个破房子抵出去也还不上多少，鬼知道这些年他挣那么多钱都TM哪去了。”

    她扫视病房一圈，眼神冰冷而坚硬，简直能撞碎一艘泰坦尼克号。

    “法律明文规定，子女如果没有继承父母的遗产，就不继承父母的债务。”

    一双墨瞳阴冷狠戾。

    但他一天天老去，又被灯红酒绿的犬马声色腐蚀了气质，收入早已经大不如前。这次视频被爆出来，想必也是实在拿不出钱，和某个小情人没谈妥的结果。

    男人讷讷陪笑：“是是，喻先生确实是我们这些年来的大恩人。但他这不是违了约，理应赔付公司损失嘛。我们通过银行查到，他名下还有一张卡，请问是不是在您手里？”

    “色厉内荏的窝囊废，给我滚。”

    虞婵拉了把椅子坐下，露出一脸看热闹的表情。

    虞婵慢悠悠地拆着巧克力，头都没抬，声音婉转，话里的机锋却快过刀子：“喷完了？你鼻子底下那个洞怎么跟个堵了的公厕似的，拿个马桶搋子通一下？”

    “虞小姐，老钱脾气爆，我替他道个歉。但您也得理解我们，公司这些年一直赤字，你爸这事一出，相当于在悬崖边上又推了我们一把……”

    “再不走，打算等我叫个警车，送你们一程？”

    韩月上前唱白脸：“不是说可以拿着医院证明和律师给的材料，去提他卡上的钱吗？结果怎么样？”

    视频中，舞台上光芒暗下，观众席不计其数的荧光棒层层叠叠亮起，如同波澜壮阔的浪潮，绘成一条浩瀚无际的茫茫银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