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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上鲜有行人，荒山间树影绰绰，苇草茂盛，芳草萋萋。交通事故处还围着警戒线，绕过警戒线大概又往前走三四百米，沿着一条长满荒草的小路往山上走。不一会儿，前面传来了说话声。
跪在蒲团上往前趴，收回圣筊，华敏之再次双手合十，一字一句说了自己的姓名、住所、年岁和请示之事。
她心里“咯噔”一下，整个人像走在台阶上踩空了一脚。
虽说是个晴天，但昨天下过雨，山上的土表面是干的，一脚踩下去鞋跟还是陷了进去。锄下的扯下的杂草和豆藤被扔了一地，华明虎踩着麻绳把它们捆起来，准备背回去晾干引火用。五六个人忙活了一阵，倒也热闹了一阵。出了些汗，脖子红红的，额头亮晶晶的，一伙人坐在石栏上捡根枯树枝剜鞋底的黄泥，女人之间聊起了家常。
华敏之软软地跪坐着，眼前模糊一片。
没有回应。
能爬上坟头的，都互相搀扶着上去锄草割藤扫落叶，剩下菜花奶奶和华老太太看着小姑娘。那男孩子爬在斜坡上有些害怕，但还是跃跃欲试，积极参与。
她用手撑着蒲团站起来，大胆地回首凝望那至善至仁的妈祖娘娘的模样。只见巨大的玻璃框内，有一位年轻的女性，柳眉凤眼，粉面樱口，头戴金冠宝珠，发髻两端有如意银簪、云状薄金，顶部錾刻缠枝花纹，一对明黄流苏垂直腰间。身穿锦绣绸缎，手拿如意拂尘，鸾姿凤态，眇映云松。
她就那样僵硬地跪着，直到胡月仙也进来上香。胡月仙跪在她身边拜完神，“好了，咱们回去吧。”
默念完毕，往前掷出，以测鬼神之意。
她需要再掷一次！
“看门的黄狗，喏，就是这一只，前几天在山上逮到了一只野兔，叼着回来准备大吃一顿，被正在溪边磨刀的老头子瞧见了，你说这是不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往枪口上撞嘞，是不是你们书里说得那个成语来着，叫，叫啥兔，就是什么等着兔子找死的那个？
“汪—汪——汪汪汪”
菜花奶奶赶忙把话头岔开了。女婿啥都好，爱发牢骚。她和华老太太，也就是自己的弟媳聊起自己今年不种土豆改种红薯了，羊圈四五个月大的羊羔走在大马路上，被开车路过的人抱走了两只，还是母羊呢，心疼煞哉。
趁庙祝画符念咒的空儿，华敏之来到内殿，跪在妈祖像前敬了一炷香。她看到供桌上摆着一副圣筊，便挺直身体用双手把它们捧下来，一凹一平，合住握在手心。摆正自己的膝盖，她闭上眼睛，开始仔细回想月仙姨掷圣筊的情形。
“夸——”两面皆凸，是“怒杯”。神也摇头，此路难走。
镇定心神，再掷。但很明显，她没能控制住自己，圣筊被扔了出去，“夸——”，滑进了供桌底下。
果然，他这话引得华明鹤眉头一阵紧皱。
胖女婿腹诽了一句，“日本人还是日本人，就连走路的习惯，一辈子也改不过来。”
华敏之绕过一棵老松树，看见一对老人，一条黄狗，一头羊，一对胖子夫妻，还有俩小孩。男孩十五六岁，女孩四五岁，都穿着运动鞋和素色的衣服。
“真是可爱的孩子啊。”华老太太蹲下来把自己的遮阳帽给那孩子戴上。帽子一歪。把她那被太阳晒得红扑扑的笑脸都遮住了。华老太太心里对她是多么喜欢！潜园里多久没有听到孩子的欢笑声了啊，家里就得有个孩子闹腾闹腾才有生气不是。孩子欢喜地用手扶着帽子绕着坟圈跑了起来。华老太太弯着腰迈着小步子去抓她，孩子被她逗得咯咯笑，也就忘了自己刚才说的什么亲祖祖外祖祖的话了。在场的所有人对这一幕都很满意。虽说“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但这本不该是个沉重的日子，既然老天爷都把绵绵的阴雨停下了，那么大家也都该释然些。
高举圣筊在鼻前，心中默念:弟子华敏之，农历正月出八生，梁州人士，现居望里镇半道红村121号，宅名‘潜园’，今虔心求问:所念之人，姓陆名师恒，三月前与家人朋友断却音讯，至今未归，生死未卜，父母兄弟，族亲故友，悬心吊胆，忧思哀哀。求娘娘大发善心，给弟子明示。愿他消灾解难，平安归来。
“三叔，三叔婆，敏之和月仙也来了啊。”胖夫妻是华明虎的女儿和女婿，“乒乒、乓乓，快叫爷爷奶奶。”
“我的祖祖在这里呢！”小女孩不肯乖乖叫人，小嘴一翘，小胖手指着自己的菜花祖祖说。
胡月仙整个上午都在悄悄观察着华敏之，反复确认她真的没事了。但她只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声。到了晌午的时候，早早吃过午饭，太阳高挂，晒得好多人忍不住脱了外套。华家四口人，拿着香烛花篮，华老太太戴了一顶遮阳帽，胡月仙又带着一把镰刀，沿着马路朝赤海走去。
菜花和丈夫华明虎常年住在山上，吃的是自己种的养的，喝的是清泉水，睡的是茅草屋，看起来像两个从古画里走出来的农夫农妇，带着厚厚的泥土味，叫人感到踏实、安心。
“没事。”
第二天天蒙蒙亮，，胡月仙早早起来，在洗漱室刷牙的时候碰见了刚从陆家回来的华敏之。昨晚半夜，陆师恒的妈妈又要上吊寻死，陆家小儿陆师齐偷偷打来电话，华敏之就匆匆去陪这位痛苦绝望的母亲了。
“脏脏，脏脏，不要，不要。”
华敏之一夜没睡，心力交瘁，简直快崩溃了。
她听从梅姨的话，回国的时陆师恒已经和所有人断联近两个月。望里镇似乎没有任何变化，然而陆阿姨已经近半疯了。她陪着她，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离疯也不远了。
“愿他消灾解难，平安归来，平安归来。”
“来了，敏之，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依旧跪着，手探进桌底，红绸布蹭在袖子上，一阵浓烈的檀香从头顶飘来。地砖冰凉，看起来黑黢黢的，却出奇地干净。她的手在地上摸空了几下，终于摸到了一个木制的暖暖的东西，找到了！
华敏之感觉到自己的牙齿在打颤。抬头望向殿宇，昏昏暗暗，如入幽冥，两侧挂满了“无量度人”慈悲普渡”“有求必应”的牌匾和锦旗。
客客气气寒暄了一通。明明一个住在山上一个住在山下，走路也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却偏偏一年才见这么一两次。华明虎带着手套一个人低头在墓上边忙活着，他的工具带的很全，锄头镰刀，扫帚麻袋，还有一捆说不出是什么颜色的粗麻绳。
“鹤和梅来了，还有蛮蛮和月仙。”
“夸——”两面皆平，是“笑杯”。神明微笑，不置可否。
“老头子，你小心点，左边，右边，再右一点，好，好，慢点儿。”
无稽之谈。
“姑姑，姑父，你们来了。”
“妞妞不闹，爷爷回去给你买新的，我们买新鞋好不好”
为什么说走就走？他到底去哪里了？华敏之甚至不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目前最大的方向是——陆师恒疑似参加了德国一个非法组织，这里灌输着战争与和平的仇恨，宣扬着正义与宗教的使命，他很有可能作为其中的追随者，前往了中东的战场。
“哎，梁州这几年越来越跟不上北方城市的发展速度，眼看滇南都成了旅游大省，梁州还在吃二三十年前地老本儿。要硬件没硬件，要软件没软件，净剩下一些高消耗低产值的小厂。哦，还有一些卖卖不了，吃吃不了，光能看不能挣钱的什么老东西，白占了地皮不说，每年政府里一大笔款项全去养这些祖宗了！”
说话的是华明虎的妻子。矮个子，圆脸短发，头发黑白掺半，但气色红润，很有精神。她年轻的时候常常一大早就担着箩筐下山帮老爹老妈卖菜，有人说她长得跟个白白胖胖挺挺阔阔的大花菜一样，于是就都叫她菜花。在望里镇的方言里，菜花和花菜是一个意思。就像拖鞋和鞋拖一样，指的是同一件东西。
“咩——咩——”
“我的儿，你没事吧？”胡月仙紧张地用手在她眼前摆了摆。
华敏之伸手握住胡月仙的手掌，摇摇头。
胡月仙催她赶紧去洗洗睡了，中午还有一堆事儿呢。她听说要去海神庙，却夺了菜篮子，执意要跟着去。胡月仙拗不过她，逼她喝了一杯热热的牛奶，也就答应了。
华敏之坐在菜花奶奶身边，心中虽还有许多难过，但也时不时地去逗那个孩子，她是多么可爱啊！
说到“祖宗”，胖女婿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不合礼的话。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三叔华明鹤，又看到老婆朝自己瞪了一眼，连忙闭嘴。他在梁州的一个厂里上班，专做些打火机和工艺品。这十几年也算见证了梁州一路由盛转衰。
在七叔和她说清陆师恒失踪的事情后，她完全懵了。在英国又逗留了一个多月，本想马不停蹄奔回望里，但是梅姨提醒她，陆师恒不一定回国了。她建议华敏之先处理好在学校的事情。
“新鞋，新鞋子。”女孩高兴地手舞足蹈起来。
“哎呦，鞋鞋脏了，爷爷给你擦一擦，擦一擦啊，你看，又变干净了。”
她们从整个望里镇的腹里穿过，在肠子一样曲曲绕绕的小路上急急行走，终于来到矗立在一片礁石上的小小的海神庙。
“蛮蛮！蛮蛮！”胡月仙一把抓住她，焦急地呼唤:“我的孩子，你怎么了！”
“把毕业的事都解决了，那个时候你再安心地回去，到时候也就不用两头跑了。记住，一个人一次只能做一件事，你一慌，就什么也干不成了。”
另一只手也跟着伸进供桌底下，手指头一点一点地挪，终于在桌子腿边找到了另一半圣筊。这次她没有把整个手心覆上去，而是用两根手指头夹着两端把它拖了出来。
没有机会了。
她起身低头，脚步匆匆地走了——她怕啊。可是从很小的时候起，她就已经不信神佛了。
左手为阴，右手亦为阴，又是一副“怒杯”。
] 路上鲜有行人，荒山间树影绰绰，苇草茂盛，芳草萋萋。交通事故处还围着警戒线，绕过警戒线大概又往前走三四百米，沿着一条长满荒草的小路往山上走。不一会儿，前面传来了说话声。
跪在蒲团上往前趴，收回圣筊，华敏之再次双手合十，一字一句说了自己的姓名、住所、年岁和请示之事。
她心里“咯噔”一下，整个人像走在台阶上踩空了一脚。
虽说是个晴天，但昨天下过雨，山上的土表面是干的，一脚踩下去鞋跟还是陷了进去。锄下的扯下的杂草和豆藤被扔了一地，华明虎踩着麻绳把它们捆起来，准备背回去晾干引火用。五六个人忙活了一阵，倒也热闹了一阵。出了些汗，脖子红红的，额头亮晶晶的，一伙人坐在石栏上捡根枯树枝剜鞋底的黄泥，女人之间聊起了家常。
华敏之软软地跪坐着，眼前模糊一片。
没有回应。
能爬上坟头的，都互相搀扶着上去锄草割藤扫落叶，剩下菜花奶奶和华老太太看着小姑娘。那男孩子爬在斜坡上有些害怕，但还是跃跃欲试，积极参与。
她用手撑着蒲团站起来，大胆地回首凝望那至善至仁的妈祖娘娘的模样。只见巨大的玻璃框内，有一位年轻的女性，柳眉凤眼，粉面樱口，头戴金冠宝珠，发髻两端有如意银簪、云状薄金，顶部錾刻缠枝花纹，一对明黄流苏垂直腰间。身穿锦绣绸缎，手拿如意拂尘，鸾姿凤态，眇映云松。
她就那样僵硬地跪着，直到胡月仙也进来上香。胡月仙跪在她身边拜完神，“好了，咱们回去吧。”
默念完毕，往前掷出，以测鬼神之意。
她需要再掷一次！
“看门的黄狗，喏，就是这一只，前几天在山上逮到了一只野兔，叼着回来准备大吃一顿，被正在溪边磨刀的老头子瞧见了，你说这是不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往枪口上撞嘞，是不是你们书里说得那个成语来着，叫，叫啥兔，就是什么等着兔子找死的那个？
“汪—汪——汪汪汪”
菜花奶奶赶忙把话头岔开了。女婿啥都好，爱发牢骚。她和华老太太，也就是自己的弟媳聊起自己今年不种土豆改种红薯了，羊圈四五个月大的羊羔走在大马路上，被开车路过的人抱走了两只，还是母羊呢，心疼煞哉。
趁庙祝画符念咒的空儿，华敏之来到内殿，跪在妈祖像前敬了一炷香。她看到供桌上摆着一副圣筊，便挺直身体用双手把它们捧下来，一凹一平，合住握在手心。摆正自己的膝盖，她闭上眼睛，开始仔细回想月仙姨掷圣筊的情形。
“夸——”两面皆凸，是“怒杯”。神也摇头，此路难走。
镇定心神，再掷。但很明显，她没能控制住自己，圣筊被扔了出去，“夸——”，滑进了供桌底下。
果然，他这话引得华明鹤眉头一阵紧皱。
胖女婿腹诽了一句，“日本人还是日本人，就连走路的习惯，一辈子也改不过来。”
华敏之绕过一棵老松树，看见一对老人，一条黄狗，一头羊，一对胖子夫妻，还有俩小孩。男孩十五六岁，女孩四五岁，都穿着运动鞋和素色的衣服。
“真是可爱的孩子啊。”华老太太蹲下来把自己的遮阳帽给那孩子戴上。帽子一歪。把她那被太阳晒得红扑扑的笑脸都遮住了。华老太太心里对她是多么喜欢！潜园里多久没有听到孩子的欢笑声了啊，家里就得有个孩子闹腾闹腾才有生气不是。孩子欢喜地用手扶着帽子绕着坟圈跑了起来。华老太太弯着腰迈着小步子去抓她，孩子被她逗得咯咯笑，也就忘了自己刚才说的什么亲祖祖外祖祖的话了。在场的所有人对这一幕都很满意。虽说“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但这本不该是个沉重的日子，既然老天爷都把绵绵的阴雨停下了，那么大家也都该释然些。
高举圣筊在鼻前，心中默念:弟子华敏之，农历正月出八生，梁州人士，现居望里镇半道红村121号，宅名‘潜园’，今虔心求问:所念之人，姓陆名师恒，三月前与家人朋友断却音讯，至今未归，生死未卜，父母兄弟，族亲故友，悬心吊胆，忧思哀哀。求娘娘大发善心，给弟子明示。愿他消灾解难，平安归来。
“三叔，三叔婆，敏之和月仙也来了啊。”胖夫妻是华明虎的女儿和女婿，“乒乒、乓乓，快叫爷爷奶奶。”
“我的祖祖在这里呢！”小女孩不肯乖乖叫人，小嘴一翘，小胖手指着自己的菜花祖祖说。
胡月仙整个上午都在悄悄观察着华敏之，反复确认她真的没事了。但她只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声。到了晌午的时候，早早吃过午饭，太阳高挂，晒得好多人忍不住脱了外套。华家四口人，拿着香烛花篮，华老太太戴了一顶遮阳帽，胡月仙又带着一把镰刀，沿着马路朝赤海走去。
菜花和丈夫华明虎常年住在山上，吃的是自己种的养的，喝的是清泉水，睡的是茅草屋，看起来像两个从古画里走出来的农夫农妇，带着厚厚的泥土味，叫人感到踏实、安心。
“没事。”
第二天天蒙蒙亮，，胡月仙早早起来，在洗漱室刷牙的时候碰见了刚从陆家回来的华敏之。昨晚半夜，陆师恒的妈妈又要上吊寻死，陆家小儿陆师齐偷偷打来电话，华敏之就匆匆去陪这位痛苦绝望的母亲了。
“脏脏，脏脏，不要，不要。”
华敏之一夜没睡，心力交瘁，简直快崩溃了。
她听从梅姨的话，回国的时陆师恒已经和所有人断联近两个月。望里镇似乎没有任何变化，然而陆阿姨已经近半疯了。她陪着她，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离疯也不远了。
“愿他消灾解难，平安归来，平安归来。”
“来了，敏之，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依旧跪着，手探进桌底，红绸布蹭在袖子上，一阵浓烈的檀香从头顶飘来。地砖冰凉，看起来黑黢黢的，却出奇地干净。她的手在地上摸空了几下，终于摸到了一个木制的暖暖的东西，找到了！
华敏之感觉到自己的牙齿在打颤。抬头望向殿宇，昏昏暗暗，如入幽冥，两侧挂满了“无量度人”慈悲普渡”“有求必应”的牌匾和锦旗。
客客气气寒暄了一通。明明一个住在山上一个住在山下，走路也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却偏偏一年才见这么一两次。华明虎带着手套一个人低头在墓上边忙活着，他的工具带的很全，锄头镰刀，扫帚麻袋，还有一捆说不出是什么颜色的粗麻绳。
“鹤和梅来了，还有蛮蛮和月仙。”
“夸——”两面皆平，是“笑杯”。神明微笑，不置可否。
“老头子，你小心点，左边，右边，再右一点，好，好，慢点儿。”
无稽之谈。
“姑姑，姑父，你们来了。”
“妞妞不闹，爷爷回去给你买新的，我们买新鞋好不好”
为什么说走就走？他到底去哪里了？华敏之甚至不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目前最大的方向是——陆师恒疑似参加了德国一个非法组织，这里灌输着战争与和平的仇恨，宣扬着正义与宗教的使命，他很有可能作为其中的追随者，前往了中东的战场。
“哎，梁州这几年越来越跟不上北方城市的发展速度，眼看滇南都成了旅游大省，梁州还在吃二三十年前地老本儿。要硬件没硬件，要软件没软件，净剩下一些高消耗低产值的小厂。哦，还有一些卖卖不了，吃吃不了，光能看不能挣钱的什么老东西，白占了地皮不说，每年政府里一大笔款项全去养这些祖宗了！”
说话的是华明虎的妻子。矮个子，圆脸短发，头发黑白掺半，但气色红润，很有精神。她年轻的时候常常一大早就担着箩筐下山帮老爹老妈卖菜，有人说她长得跟个白白胖胖挺挺阔阔的大花菜一样，于是就都叫她菜花。在望里镇的方言里，菜花和花菜是一个意思。就像拖鞋和鞋拖一样，指的是同一件东西。
“咩——咩——”
“我的儿，你没事吧？”胡月仙紧张地用手在她眼前摆了摆。
华敏之伸手握住胡月仙的手掌，摇摇头。
胡月仙催她赶紧去洗洗睡了，中午还有一堆事儿呢。她听说要去海神庙，却夺了菜篮子，执意要跟着去。胡月仙拗不过她，逼她喝了一杯热热的牛奶，也就答应了。
华敏之坐在菜花奶奶身边，心中虽还有许多难过，但也时不时地去逗那个孩子，她是多么可爱啊！
说到“祖宗”，胖女婿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不合礼的话。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三叔华明鹤，又看到老婆朝自己瞪了一眼，连忙闭嘴。他在梁州的一个厂里上班，专做些打火机和工艺品。这十几年也算见证了梁州一路由盛转衰。
在七叔和她说清陆师恒失踪的事情后，她完全懵了。在英国又逗留了一个多月，本想马不停蹄奔回望里，但是梅姨提醒她，陆师恒不一定回国了。她建议华敏之先处理好在学校的事情。
“新鞋，新鞋子。”女孩高兴地手舞足蹈起来。
“哎呦，鞋鞋脏了，爷爷给你擦一擦，擦一擦啊，你看，又变干净了。”
她们从整个望里镇的腹里穿过，在肠子一样曲曲绕绕的小路上急急行走，终于来到矗立在一片礁石上的小小的海神庙。
“蛮蛮！蛮蛮！”胡月仙一把抓住她，焦急地呼唤:“我的孩子，你怎么了！”
“把毕业的事都解决了，那个时候你再安心地回去，到时候也就不用两头跑了。记住，一个人一次只能做一件事，你一慌，就什么也干不成了。”
另一只手也跟着伸进供桌底下，手指头一点一点地挪，终于在桌子腿边找到了另一半圣筊。这次她没有把整个手心覆上去，而是用两根手指头夹着两端把它拖了出来。
没有机会了。
她起身低头，脚步匆匆地走了——她怕啊。可是从很小的时候起，她就已经不信神佛了。
左手为阴，右手亦为阴，又是一副“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