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节 胭脂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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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服毒，死在了娘娘的寝宫，海棠也跟着服了毒，人传是为了陛下殉情。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他，他用马鞭抽了抽马儿屁股，然后叹了口气说，

    我说，我不愿意。

    然后，我就放开哭。我一身囚服跪在昔日皇城，守着燃烧的纸片哭得像个疯子。

    从始至终，我什么都做不了。

    娘娘说，改个名字吧，这名字毕竟是有过奴籍，不太好。

    我没办法，我什么办法都没有。

    或许帝王真的想过三千宠爱集一身吧，但是江山万里，他需要一个孩子。能给海棠可乘之机的，也就只有孩子这里了。

    娘娘看着她脚边的我轻轻地说，可是关将军相中的人，是你不是她。

    我坐在马车上，扭头问身边赶车的关成拓，你不是死了吗？

    让我意外的是，他果真听了我的话，回绝了娘娘要将我送给他的意思。

    关成拓说，我被追兵围堵，跳了江，再醒过来了就听说我死了。

    我生辰那天，来了一个小太监，拿了一个食盒，里面是碗长寿面。

    海棠又问我，你怎么不跟我他走。

    他是关成拓，是海棠心心念念了很久的人，可是我不喜欢他。他问我，要不要跟他回将军府。

    海棠没回头，你该叫我娘娘，或者叫我绮罗。

    我对香粉过敏，那个月白色宫装的宫女身上味道颇重，我鼻子疼，反倒是你，我在御花园见过你，身上没什么味道。我拒绝不了皇帝给我塞女人，但是我也不想要一个让我鼻子疼

    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个孩子，等着他的出生。

    海棠怀孕六个月的时候，娘娘去了。

    可是即使这样，即使她眼角带了皱纹，她依旧美的惊心动魄。

    狱卒说，姑娘你别憋着哭，憋着哭难受。

    海棠要走了，我同她说，海棠再见。

    那个帝王一夜白头，四十岁的年纪生生变成了花甲的模样。

    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大概是因为，除了我，就只剩下你记得那些了。

    我说，留个念想。

    我说，你好好回答我。

    小太监说，吃吧，吃完就走吧。

    娘娘本来是有孩子的，娘娘与陛下的佳话刚刚名扬天下的时候，娘娘就怀孕了。

    即使她问了，我也答不出来，我也不知道海棠去了哪里，海棠消失了。

    娘娘其实也已经反悔了，因为海棠消失了，她身边得心应手的人就只剩下我了。

    海棠说，总归是富贵一生的。

    我心里想着海棠，手里一张接着一张地烧纸，纸灰满天，我无声无息地掉眼泪。

    眼睛像个核桃。

    海棠说，无所谓了，海棠或者绮罗，都是美人的陪衬罢了。

    狱卒说，去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吧，国破了，你奴籍也找不到了，去嫁个好人家吧。

    同时，边关狼烟又起，关成拓请命平戎，而我进了天牢。

    我死心了，不再去求娘娘。娘娘也没有开口问我海棠去了哪里。

    我听嬷嬷说，海棠回来了。我放下手里的刺绣，没命地跑去见她。

    关成拓说，跟我走吧。

    我知道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娘娘没有孩子，后宫里只有娘娘一个女人得宠，所以皇上四十又余仍是没有子嗣。

    海棠愣了愣，苍白道，人是会变的。

    直到两个月后，我再次见到了海棠。

    我问他要不要买糕，不买就出去。

    这个时候，我都是不说话的。

    关成拓顶着一下巴的胡茬笑了，然后他说，跟我走吧，我帮你换个身份。

    海棠站在屋子正中央，回头对着我轻轻地笑，她说，好久不见，胭脂。

    海棠出门以后，娘娘就顺着我的手滑落到了地上。娘娘问我，那还是海棠吗？

    我一直觉得，娘娘永远不会失宠，因为皇帝是真的爱她。可是海棠说过，龙恩难测，的确难测。

    海棠说，谢过娘娘，今日多有叨扰，绮罗就告退了。

    我吃完以后，小太监给了我一兜银珠子，说，海棠让我跟你说，这是你往后一辈子买长寿面的钱，足够了。

    娘娘笑着问海棠，妹妹几时册封？

    海棠一直没说话，我去拉她，让她陪我一起求求娘娘，海棠却架着我离开了。

    我说，你以前不是这样说的。

    我回头看他，他站在合欢树下，我仿佛看到了是他亲手扼杀的海棠，我有一些不情愿，乃至于可以说，我恨他。

    但是娘娘还是在所有人的期盼中滑了胎，十几年再也没有动静。

    娘娘没了的第六天，海棠小产了，有人说，是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做的，也就是我做的。

    我说，我听娘娘安排。

    好丢人啊，可是这里哪里还有什么人呢。

    我抱着海棠的枕头，又哭了半宿，早上起来给娘娘梳妆的时候，

    我让他们把我的收走了，我留下了海棠的。海棠来的时候就问我，怎么不留下自己的？

    我低了头，快步经过她，立到了娘娘身旁，娘娘忽然伸手握住了我的手，我随即撑住了娘娘摇摇欲坠的身体。

    海棠说，这月的初三，也就是后天。

    我说不用，不换身份其他人也不认识我了。

    一生一世一双人，儿孙满堂，多么羡慕人的佳话。

    那天晚上，海棠没回来。

    关成拓说，胭脂好久不见。

    我成了娘娘殿里的大宫女，雷厉风行，不苟言笑。

    我在天牢待了不知道多久，出来天都变了。

    她成了皇帝的女人，海棠越了娘娘，成了皇帝的女人。

    我在牢里带着，不知道待了多久，久到我整个人都臭了。久到我怀疑，他们是不是打架打多了把我忘了。

    狱卒不知道从哪里弄的纸钱，递给我说，烧点吧，以后我们这亡国奴要去哪里烧钱呢。

    那日下午，将军府来了个人，穿了一身紫衣。

    内务府来了人，他们要收了海棠的被褥。

    我拿着海棠给的银珠子，到了一个镇子上开了个米糕铺子，卖我做的糯米滋，顺便绣点绣品卖一卖。

    我点点头，心里感叹谣言都是不可信的。

    海棠说过，要年年都让我吃到长寿面。

    他又说，我问的不是你的娘娘，而是你，你愿不愿意去将军府？

    娘娘面无表情，依旧是一派大方的模样，可是她握着我的手在没命地用力，连带我的手也生疼生疼的。

    我看着寂寥的皇城，心里没什么想法，好像我这短短十几年，就像个梦一样。

    我出去的时候，是个艳阳天，看管我的狱卒说，他们早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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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有说话，娘娘突然钻进了我的怀里，她哭着喊，我是不是应该替他开心啊，可是我的心又好痛啊……

    那敌国一举将他拿下，随后攻破皇城。

    狱卒说，关成拓兵败，因为国库空虚。

    我说，不想去，你没有我的福分，我也享受不了，我不去。

    娘娘说，就叫绮罗吧。

    但是我都不在乎，我在乎的是，海棠穿了妃子衣服，戴了妃子的头钗。

    我听话，吃了。

    娘娘笑了，一贯优雅克制的娘娘笑了，笑到眼角挤出了皱纹。

    满屋子的宫女跪了一地，就像海棠回来的那天一样。

    我给娘娘磕头，胭脂一心一意伺候娘娘，求求娘娘了，让海棠姐姐去吧。

    嬷嬷说，海棠在娘娘殿里。

    等到娘娘搬进这个宫殿的时候，肚子里的孩子就已经五个月了。

    消息传过来的时候，我正在给娘娘梳头，娘娘将梳妆台上所有的东西都推到了地上，然后她冲着镜子放肆地大笑。

    我跑进去，发现满屋子跪了一地的宫女。

    娘娘从来不允许自己这么放肆的笑的。她很怕老，很怕很怕。

    可是偏偏只有我和海棠知道，她今天的美，与以往的有何不同。

    关成拓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在杀鸡，手起刀落，鸡头被我整个剁了下来。

    这句话太蛊惑，我竟然真的关了铺子跟他走了。

    我像个不长记性的奴才，依旧伺候着她。

    说我为主鸣不平，说我受娘娘遗嘱指示……如此云云，反正我进了天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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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是我侍奉的娘娘，娘娘侍奉的陛下，还有侍奉陛下的海棠。

    海棠说，还请娘娘赐名。

    娘娘总是说，你怎么那么像她。

    关成拓说，那日在宴席上，我吃了一个味道颇为不错的糯米滋，想来是你做的。

    我说，那是绮罗，是陛下新纳的妃子。

    他们指谁啊……

    又过了个把月，海棠怀孕了，两个月了。

    关成拓说，我看你铺子里卖的是糯米滋。

娘说，不许。

    海棠说，娘娘，好久不见。哦，不对，是姐姐，姐姐好久不见。

    我说，你就是海棠，我只叫你海棠。

    我哭得头晕，只是觉得海棠与往常不一样。

    他，是谁。我们两个谁也没说出口。

    被海棠推出门前，我听见海棠说，这是娘娘给的路，也就是我的命，但是娘娘我不认命！

    我问他，那日在皇宫里，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是海棠？或者说，你只要我不要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