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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白应迟不管出入何地，都将花如渊带在身边，从修行到念书，上至艰深的治世大道，下至世故人情，他手把手教，虽未来得及替他办一场亲传弟子的拜师仪式，却也是名正言顺的大弟子了。
不过百废待兴, 终究漫长而艰巨。
整个修真界的格局都将改变，还有意愿存续的仙门，由天极宫做主派出得力的尊长扶持重建，各家能出人便出人，能献策便献策，在人手稀缺的当下。
“运吧。”玉无缺疲惫道，“回城安置，若是有人阻拦，也要尽量避免伤亡。”
选在这个地方修建义冢是大家的意思，建立之初瑞溯便将此时禀告过玉无缺，大家心照不宣，都知道面朝大海背倚青山的义冢真正想要震慑的人是谁。
玉无缺披了一件单薄的外衣，披散着墨发，裸露着雪白的胸膛，不知何时开始，他额间和四肢天生就有的火红烙印再也没能消去。
女儿家若认真起来，同样巾帼不让须眉，她很有担当地扛起一门振兴之责，并放言承诺，待如渊学成归来，再将掌门之位交到他的手中。
白应迟刚回宫那一个月忙得晕头转向，待他稍微闲下来，花如渊才恭恭敬敬过来拜见。
至此之后，重振修真界的重担落在了每一个仙门的头上，那些从前不喜出世的仙门自觉有了责任，也愿意站出来承担这份责任，无形中，为重创后的修真界注入了一股新鲜的血液。
按常理说，客死他乡之人不论尸首是否完整，都该由家里人或是同乡人敛尸回家下葬，讲究个落叶归根，可世道艰难，白令川一战持续时间太久，范围太大，尸首尚且完整的却是家中无人了，家中尚有人在的却也无法从七零八碎的尸块里找到熟悉的面孔，因此这些可怜修士的身后事就由几大仙门操持着一同办了。
兵主败北已是半年前的事, 在白令川得以见证兵祸终止的凡人修士满打满算不超过二百人, 最终也是残的残，死的死，除开蛮荒人的尸块不说, 仅仅是修士自己的尸首就堆成了山, 半数以上甚至连具全尸都凑不出来。
少年忍了又忍，终究还是忍不住道:“是不是他们不能再回来了？”
花如渊这一路走来，记挂的人很多，除了父亲过世，玄戒门几乎倾覆，还有生死未卜的太微上仙和玉无缺，外头传言他自然听见了不少，到白应迟面前无非只求个心安。
“多谢。”脚步声由远及近，闭锁多日的殿门咿呀推开，玉无缺站在门后，单手扶着门框，递给瑞溯一个东西，“城中百姓皆是骁勇战士，有此物他们会听你调配，往后……这里还要辛苦你多照应。”
瑞溯做了个双手合十的姿势。
“那玉哥哥还好吗？”小如渊再问。
警醒活着的人，若是让野心失控膨胀，若是妄想凌驾于天道，若是轻易将他人性命嗤之以鼻，那么换来的会是共同的灾难，且结局正好说明了，凡人百炼成钢，终会胜利。
瑞溯不以为意:“兵主一败涂地，他们左不过是躲在哪里苟延残喘罢了。”何苦要冒着被其他仙门诟病的风险去追两个亡命之徒。
至于玄戒门那边，由众分舵主加上花如渊的娘亲推举出了一位代掌门，暂时掌管玄戒门上下。此人是花如渊的表姐花霓裳，早年嫁给了隐世仙门苏家做儿媳，听闻家中有难，她夫家家大业大实力雄厚，虽不入世，却也在这困难当头愿意做她后背助其一臂之力。
瑞溯皱眉:“你面见过他？”
可是谁又敢在这个时候劝他休息呢？瑞溯叹了口气，继续回禀:“上清观的岳掌门离辛夷村越来越近了，虽说是为了剿灭狱释宗余党，可他们重启监寮，新建的寮屋都围绕在辛夷村附近，城主也知道，那村子里冰封了数百染蛊的村民。”
花如渊忍着眼泪又问:“大哥哥还在吗？”
玉无缺暂时没有精力将村民的魂魄释出来，但他是打定了主意要将那些人同样做成傀儡，往后在不死城生活的，显然这个举动触犯了修真界的禁忌，岳庭芳也并非头一次试探他的动机，紧张微妙的那根弦一直绷着，谁也不知道究竟何时会彻底分崩离析。
古人有云, 千帆过尽时，枯木又逢春。www.qingyoushu.com
……
瑞溯战战兢兢接过，打量着他。
小如渊晃了晃仙长衣襟，抹掉眼角的泪说:“宫主不要难过，虽然不能再回来，都好好的就好。”
因此白应迟回到天极宫后，第一件事便是召集还有余力的仙门之首，一同商议如何将散落的修士和门派收编安置。
“欸？”其中一名年轻的修士揉揉脑袋问道，“方才我数过，恰好二十七辆，难道我输错了？”
倒是花如渊先开口道:“爹爹没了，如渊自知肩负重担，还望宫主多教教我，我也想快些长大，保护好娘亲和门中的家人。”
瑞溯一凛:“我懂了，城主交代的事我这就去办，药已经晾温了，还是用些吧。”
“并未。”怀恩摇摇头，看着明灭的灯火勾勒出一动不动的身型说，“听声音，比前些日子弱了不少，夜里总咳，不知是否因为太过辛苦才这样。”
“没有。”季雪薇冲他笑了笑，“那是新加的，无名无姓出生地也不详的，就以门服区分一同下葬，问过白宫主的意思，新刻了仙门门碑，到时合葬。”
怎么都好，生命到终点也能物尽其用, 因此才会生生不息。
瑞溯关切道:“城主脸色不大好。”
“季掌事，该走啦。”药王谷的修士们拖着数辆马车缓慢往前挪动，嘎吱嘎吱碾出深深的车辙。
花苏两家联手，同样是台面上的大仙门和隐匿凡俗后的仙门联手的契机，算是为天下人开了个好头。
不过相较之下，他们还算不幸中的万幸，总归是有个回去的地方，其余式微或本就人丁稀少的仙门，要么门派早被叛军占领烧毁，要么已经彻底绝户。
都说少年不识愁滋味，那是没吃过苦，吃过苦的孩子一夜长大，叫人欣慰也叫人心酸，白应迟揉着他的脑袋半晌没说话，只不住点头。
白应迟沉默了很久，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都好。”白应迟回答道。
如今好看的肌肉上画着复杂的咒文，从腰腹一直蔓延到脖颈，黑色的咒文里偃师印愈加殷红夺目，使他整个人看着都极其不对劲，阴沉中透着妖冶。
货架上都是才刻好的墓碑，一方碑上尽是密密麻麻的名字，名字后头写着各自的出生之地，石门岗地如其名，盛产石料，修士们在这里订了大批石碑，以作义冢之用。
几月不见，幼童抽条拔高，成了个挺立的少年，只是脸上不见少年得意色，凄凄楚楚满是愁容，白应迟还未措辞如何安慰。
正巧怀恩端着刚熬好的汤药过来，晾在屋外，他看了眼瑞溯道:“城主这几日像是有些虚弱。”
一把火之后，蛮荒人彻底只剩下灰烬, 风一吹便也散了。
在原地扎营休养的修士陆陆续续打道回府, 譬如上清观、天极宫这些大仙门, 根基深厚，尊长尚在，回山尚可好好将养休整，玄戒门此类就要苦些，不少仙门的尊长和掌门已经在数次战役中殁了，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更有甚者浩浩荡荡地出门抗敌数千人，回去时寥寥无几几十个，连领头人的尸骨都未曾带回。
白应迟愣了下，明白他在旁敲侧击地安慰自己，说的鹤不归和玉无缺，却也说的是白疏镜，便莞尔一笑:“嗯，小如渊说得对，都好好的就好。”
玉无缺又补了一句:“不死城的事绝不退让，任何人都没有商量的余地，你抓紧时间，赶在他们来之前做完。”
“不用管我。”玉无缺无所谓地揉了揉太阳穴，“好好用这个东西，派出去一队人，不论如何必须找到凌斯和璎珞。”
“无妨，随他们去吧。”玉无缺终日将自己关在寝殿密室中，鹤不归一日不醒来，旁人谁都不敢去打扰，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来回荡漾显得有些虚无缥缈。
仙首们议事后决定，在不死城以西二十里的地方建一块葬墓群，好好安葬无法回乡牺牲在此战中的修士们，墓葬群又叫做「义冢」，一为纪念，二也为警醒。
玉无缺半天没吱声，瑞溯又问:“傀儡已经在加紧赶制，城主是否决定要将人带回？”
怀恩倒抽一口气，觉得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要说这世上最古板执拗的人是谁，非那群秃驴莫属，他难免为玉无缺担心起来。
为了防止腐烂的尸体再生瘟疫，白应迟下令，一把大火从不死城门口烧到了看不见尽头的滩头, 海岸线镶了层金边, 数个日夜不曾熄灭, 竟比日落西山的金辉还要耀眼。
万一因为抢人再起冲突，照那起子多事之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作风，岂非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怀恩悄声问:“他们是谁？”
殿中传来玉无缺的声音:“这几日很要紧，师尊就快好了，若是他们来了你如实告知，没人会闯殿的，待师尊安然无恙我自会给个交代。”
季雪薇端着厚厚的一本册子，一一点过后她人落在车尾，出了半天神才应了声:“你们先走，后头还有一车，我坐他们的。”
“在。”白应迟搂紧他，“你玉哥哥在照顾他，不会让他有事。”
凡人经历一场浩劫，虽还未弄明白那毁天灭地的蛮荒兵主自何处而来, 到底是绝处逢生了, 中原大地上的人虽总被精怪魔神视作最卑微之蝼蚁, 却也不可否认，人是最有韧性的生灵，他们像荒野上枯了一茬又一茬的秸秆，烧之可作柴薪，风吹雨打又复新绿。
因为共同抗敌而结下的深厚情谊多了一层生死之交的意味，无人「自扫门前雪」，纷纷倾囊相协，以至于从前那些恩恩怨怨都不值一提了，比邻而居，你家武场塌了用我的，我家药炉没了用你的。
瑞溯拱手道:“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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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百废待兴, 终究漫长而艰巨。
整个修真界的格局都将改变，还有意愿存续的仙门，由天极宫做主派出得力的尊长扶持重建，各家能出人便出人，能献策便献策，在人手稀缺的当下。
“运吧。”玉无缺疲惫道，“回城安置，若是有人阻拦，也要尽量避免伤亡。”
选在这个地方修建义冢是大家的意思，建立之初瑞溯便将此时禀告过玉无缺，大家心照不宣，都知道面朝大海背倚青山的义冢真正想要震慑的人是谁。
玉无缺披了一件单薄的外衣，披散着墨发，裸露着雪白的胸膛，不知何时开始，他额间和四肢天生就有的火红烙印再也没能消去。
女儿家若认真起来，同样巾帼不让须眉，她很有担当地扛起一门振兴之责，并放言承诺，待如渊学成归来，再将掌门之位交到他的手中。
白应迟刚回宫那一个月忙得晕头转向，待他稍微闲下来，花如渊才恭恭敬敬过来拜见。
至此之后，重振修真界的重担落在了每一个仙门的头上，那些从前不喜出世的仙门自觉有了责任，也愿意站出来承担这份责任，无形中，为重创后的修真界注入了一股新鲜的血液。
按常理说，客死他乡之人不论尸首是否完整，都该由家里人或是同乡人敛尸回家下葬，讲究个落叶归根，可世道艰难，白令川一战持续时间太久，范围太大，尸首尚且完整的却是家中无人了，家中尚有人在的却也无法从七零八碎的尸块里找到熟悉的面孔，因此这些可怜修士的身后事就由几大仙门操持着一同办了。
兵主败北已是半年前的事, 在白令川得以见证兵祸终止的凡人修士满打满算不超过二百人, 最终也是残的残，死的死，除开蛮荒人的尸块不说, 仅仅是修士自己的尸首就堆成了山, 半数以上甚至连具全尸都凑不出来。
少年忍了又忍，终究还是忍不住道:“是不是他们不能再回来了？”
花如渊这一路走来，记挂的人很多，除了父亲过世，玄戒门几乎倾覆，还有生死未卜的太微上仙和玉无缺，外头传言他自然听见了不少，到白应迟面前无非只求个心安。
“多谢。”脚步声由远及近，闭锁多日的殿门咿呀推开，玉无缺站在门后，单手扶着门框，递给瑞溯一个东西，“城中百姓皆是骁勇战士，有此物他们会听你调配，往后……这里还要辛苦你多照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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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玉哥哥还好吗？”小如渊再问。
警醒活着的人，若是让野心失控膨胀，若是妄想凌驾于天道，若是轻易将他人性命嗤之以鼻，那么换来的会是共同的灾难，且结局正好说明了，凡人百炼成钢，终会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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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玄戒门那边，由众分舵主加上花如渊的娘亲推举出了一位代掌门，暂时掌管玄戒门上下。此人是花如渊的表姐花霓裳，早年嫁给了隐世仙门苏家做儿媳，听闻家中有难，她夫家家大业大实力雄厚，虽不入世，却也在这困难当头愿意做她后背助其一臂之力。
瑞溯皱眉:“你面见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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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如渊忍着眼泪又问:“大哥哥还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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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苏两家联手，同样是台面上的大仙门和隐匿凡俗后的仙门联手的契机，算是为天下人开了个好头。
不过相较之下，他们还算不幸中的万幸，总归是有个回去的地方，其余式微或本就人丁稀少的仙门，要么门派早被叛军占领烧毁，要么已经彻底绝户。
都说少年不识愁滋味，那是没吃过苦，吃过苦的孩子一夜长大，叫人欣慰也叫人心酸，白应迟揉着他的脑袋半晌没说话，只不住点头。
白应迟沉默了很久，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都好。”白应迟回答道。
如今好看的肌肉上画着复杂的咒文，从腰腹一直蔓延到脖颈，黑色的咒文里偃师印愈加殷红夺目，使他整个人看着都极其不对劲，阴沉中透着妖冶。
货架上都是才刻好的墓碑，一方碑上尽是密密麻麻的名字，名字后头写着各自的出生之地，石门岗地如其名，盛产石料，修士们在这里订了大批石碑，以作义冢之用。
几月不见，幼童抽条拔高，成了个挺立的少年，只是脸上不见少年得意色，凄凄楚楚满是愁容，白应迟还未措辞如何安慰。
正巧怀恩端着刚熬好的汤药过来，晾在屋外，他看了眼瑞溯道:“城主这几日像是有些虚弱。”
一把火之后，蛮荒人彻底只剩下灰烬, 风一吹便也散了。
在原地扎营休养的修士陆陆续续打道回府, 譬如上清观、天极宫这些大仙门, 根基深厚，尊长尚在，回山尚可好好将养休整，玄戒门此类就要苦些，不少仙门的尊长和掌门已经在数次战役中殁了，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更有甚者浩浩荡荡地出门抗敌数千人，回去时寥寥无几几十个，连领头人的尸骨都未曾带回。
白应迟愣了下，明白他在旁敲侧击地安慰自己，说的鹤不归和玉无缺，却也说的是白疏镜，便莞尔一笑:“嗯，小如渊说得对，都好好的就好。”
玉无缺又补了一句:“不死城的事绝不退让，任何人都没有商量的余地，你抓紧时间，赶在他们来之前做完。”
“不用管我。”玉无缺无所谓地揉了揉太阳穴，“好好用这个东西，派出去一队人，不论如何必须找到凌斯和璎珞。”
“无妨，随他们去吧。”玉无缺终日将自己关在寝殿密室中，鹤不归一日不醒来，旁人谁都不敢去打扰，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来回荡漾显得有些虚无缥缈。
仙首们议事后决定，在不死城以西二十里的地方建一块葬墓群，好好安葬无法回乡牺牲在此战中的修士们，墓葬群又叫做「义冢」，一为纪念，二也为警醒。
玉无缺半天没吱声，瑞溯又问:“傀儡已经在加紧赶制，城主是否决定要将人带回？”
怀恩倒抽一口气，觉得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要说这世上最古板执拗的人是谁，非那群秃驴莫属，他难免为玉无缺担心起来。
为了防止腐烂的尸体再生瘟疫，白应迟下令，一把大火从不死城门口烧到了看不见尽头的滩头, 海岸线镶了层金边, 数个日夜不曾熄灭, 竟比日落西山的金辉还要耀眼。
万一因为抢人再起冲突，照那起子多事之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作风，岂非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怀恩悄声问:“他们是谁？”
殿中传来玉无缺的声音:“这几日很要紧，师尊就快好了，若是他们来了你如实告知，没人会闯殿的，待师尊安然无恙我自会给个交代。”
季雪薇端着厚厚的一本册子，一一点过后她人落在车尾，出了半天神才应了声:“你们先走，后头还有一车，我坐他们的。”
“在。”白应迟搂紧他，“你玉哥哥在照顾他，不会让他有事。”
凡人经历一场浩劫，虽还未弄明白那毁天灭地的蛮荒兵主自何处而来, 到底是绝处逢生了, 中原大地上的人虽总被精怪魔神视作最卑微之蝼蚁, 却也不可否认，人是最有韧性的生灵，他们像荒野上枯了一茬又一茬的秸秆，烧之可作柴薪，风吹雨打又复新绿。
因为共同抗敌而结下的深厚情谊多了一层生死之交的意味，无人「自扫门前雪」，纷纷倾囊相协，以至于从前那些恩恩怨怨都不值一提了，比邻而居，你家武场塌了用我的，我家药炉没了用你的。
瑞溯拱手道:“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