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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徒儿在你手下，读书习字练剑修造艺，就没学过一天音律。”玉无缺把脑壳往鹤不归肩头一搁，压了压对方带着水光有些微肿的薄唇，“不过也用不着学了，师尊样样皆是顶尖，我有福气，以后往家里这么一躺，小酒喝着，有美人笛琴相伴，岂不快活！”
翌日，念空山的天际流云逆浮，日出五星，所有此间事物介于虚实之间，像蒙了一层水雾，真假难辨。
吃年夜饭就该载歌载舞，欢声笑语，什么都放下，来年，来生，才会讨到好兆头。
璇玑长老用力捏了捏夏之桃的手:“准备好了吗，之桃。”
“一人一首，我唱成那样都不怕你们笑话。”玉无缺敲敲桌子催促，“赶紧的，过年呢姐姐。”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油毡下的人打了个激灵，继而猛地将油毡一掀，不可置信地看过来。
“多亏城主几世庇佑，才换得我们这一隅安居之所。”
空知根本没发现身后何时多了个裂隙口子，直通大殿，他目瞪口呆地看着二人，确认全须全尾活蹦乱跳的，立时奔了过来。
空知已然在悬崖上搭了个草棚，山上山下都有来往的傀儡，他披着油毡坐在悬崖边，眼巴巴地望着下头，像是这般找人已经找了许久了。
“我哪儿敢，当然是我伺候你。”玉无缺开始展望未来，“师尊呢，继续十指不沾阳春水，风花雪月，诗酒年华，赶马砍柴跳水做饭缝衣纳鞋都我的事儿。”
璎珞一噎:“我……我岂敢在诸位面前嫌丑。”
扑向鹤不归，抓着他的衣襟就嚎啕大哭。
“城主大恩，无以为报！”
该说的都已经说了，璎珞心绪宁静，也没有更多告别的话，不过从洞穴出来之后，鹤不归袖子里多了一个东西，他珍而重之地收进袖中藏好，挽着玉无缺回了云徵观。
据啸月楼的记录，那日城主回归，召集了所有城民到大殿听事，同时闭锁城门，千古城上空笼罩着扭曲的时空裂隙，抬头看去，每个裂隙口子里藏着的是无垠星河。
“那你怎么一声调都跟不上呢。”鹤不归故意埋汰他,“难听也就罢了, 都听睡着了，还闭着眼拍。”
夏之桃温和地笑着:“璎珞姑娘，明日咱们就要上路了，你我都无牵挂，轻轻松松地去，这顿饭别想成是上路饭，是正儿八经同家人一起吃的年夜饭。”
衣襟都被哭湿了，鹤不归把这人脑袋凑起来，抬指敲敲他的眉心:“不许哭了。”
重入轮回，再做凡人的念头，在经历了一千年的磋磨之后，很多人都快忘了。
站在一个虚虚实实的裂隙之中，有些悲悯和怀恋地俯瞰众人。
“放他们走。”鹤不归把空知拉起来，他柔声道，“去把怀恩和瑞溯叫来，今日闭城，一个时辰后我有事要同城民们宣布，叫大家都来大殿前。”
他邦邦往心口一拍:“爷宠你。”
整座城陷入茫然。
正出神呢，夏之桃往她桌前丢了一根红绸，毫不见外地邀她:“该你啦。”
想来凡尘百姓，结束一天忙碌回到家中，父母弟兄便如此围桌而坐，耙耳朵的丈夫说些俏皮话，不苟言笑的娘子便揪着耳朵教训几句。
“叫师祖。”玉无缺介绍道，“旁边那位是夏之桃，严格来说，你也该喊一声师兄。”
鹤不归偷偷拧了他一下，夏之桃和璇玑长老已经笑得前仰后合。
璇玑长老喝得满面通红，也笑他:“羞！”
玉无缺一边哄，一边要将人从鹤不归身上提溜下来，空知还嫌他烦，把后衣领的手打开，抱着鹤不归不肯撒手。
欢声笑语，红灯笼挂在门房两侧，此情此景倒真像寻常百姓家，璎珞坐在席间，偶尔跟着笑两声，吃饭加菜都有细心体贴的夏之桃在关照，看着玉无缺和鹤不归打情骂俏，倒让她有些羡慕此刻的和美安乐。
“嗯！”夏之桃闭上眼，手因为激动和难以言表的心绪有些颤抖，他道，“师父先请。”
只是问了一句——如果有机会让大家重入轮回，来时再做凡人，大家可愿？
甚至快要被平静如死水的情绪给彻底淹没了，凡人短短一生，婚丧嫁娶都带着浓烈的爱恨。
“嗯？这话是怎么说的。”玉无缺懒懒睁开眼, 醉眼朦胧地揽住身侧人的细腰, 吊儿郎当地夸，“师尊的笛音和萧声, 天下一绝。”
他们几乎要忘记每一种鲜花的香味，忘记什么叫疼痛，忘记身处艳阳下周身是暖的，忘记寒冬腊月家之所以温暖，不止是炭火有热度。
鹤不归哭笑不得，被他扑得一晃，回手拍了拍空知的背:“过去多久了？”
鹤不归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乌泱泱的人群，唇齿轻启，这明明是他早就想好的事，事到如今却觉得有些许艰难。
空知红着眼睛转身，呆愣愣地问:“这是……”
璎珞本还有些拘谨，耳闻玉无缺五音不全地跟着笛声哼唱，节奏跟不上, 调子更是飞到八百里开外, 她实在没忍住，捂着嘴笑了半天。
正因为一生须臾不过百年，所以很多情感才得以珍重，很多事物才更加可贵。
鹤不归眉头一皱，好没出息，往后余生要伺候这样的大爷，日子怕是快活不起来。
时空裂隙大大小小出现在各处，逐渐连成一体，云徵观古旧的木门消失了，连着门边那挂着的蓑衣和斗笠，幽深的石子小路，尽头那片苍翠的竹海……
空知茫然道:“师尊要做什么？”
酒足饭饱之后，璎珞婉拒了夏之桃的留宿，最后一夜，她依旧想要守在洞穴里，陪着蛮荒影像度过，鹤不归打住众人话头，亲自送璎珞下山。
玉无缺没骨头似的侧身躺着, 手中端着酒, 一条腿支棱着, 摇头晃脑间, 低低哼着调子。
也幸好他在，这样重要又隐秘的时刻，他再次做了一回见证者。
知晓鹤不归突然回来了，他便预感到有大事要发生。
“师弟！”玉无缺兴奋地大喊，“我们回来了。”
能做凡人，真真正正地活着，当然求之不得。
……
鹤不归忍无可忍地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
玉无缺曾经跟二人说起过，空知傀儡生魂，是鹤不归收下的第二个徒弟，如今见着也不算陌生，他边擦眼泪边行大礼。
鹤不归并没有将自己真实的前世身份告知诸位，这段时间去了何处，夏之桃从何而来他都一一略过不提。
鹤不归两手在胸前结印，调动全身灵力和仙力，运转起璎珞交给他的魂术核心，最后
回回谷一座云徵观, 门扉轻掩, 酒香弥散，人声笑声，还有鹤不归手中一杆竹笛，悠扬应和，璇玑长老和夏之桃随手抓来簸箕和铁锅，敲敲打打。
正因为拥有而失去了太久，活着的意义才如此重大。
璇玑长老笑呵呵道:“快起来吧，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小西，这些裂隙最多支撑六个时辰，该交代的一并交代了吧。”
“不论是姬瑄，玉无缺，还是鹤不归，都是恩人的名姓！”
一声声愿意，从喃喃呓语，到喋喋不休，以至于此起彼伏地迎合回答，成了摇旗呐喊，带着他们对下一世的期许，和这一千年的遗憾，声浪袭袭卷过大殿外的广场，掷地有声地传到了鹤不归的耳中。
而赶到大殿一看，两任城主皆在，比这更让人意外的是另一个千古城的灵魂人物。
“谢谢城主！”
“不羞不羞。”玉无缺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粘在鹤不归脸上就没舍得离开，“光明正大的喜欢师尊，我羞得着么！哎哟。”
云徵观内，四人合坐，掌心互覆，四面阵石齐备，法阵运转，华光光束直达天际，注入苍穹的一刹那，撕开了数道口子。
“马上四个月了。”空知哭得声音都变了调，“师尊你吓死我了，师兄你也……”
裂隙并未关闭，鹤不归最先睁开眼，拉着玉无缺回到现世，与此同时，殿中还裂开了另一道口子，正是当时鹤不归跳下的那个悬崖。
一场旷世告别，没那么容易将心绪碾平，是自己一手护到如今的心血，放归天地，也是放归生机。
夏之桃替他害臊:“玉公子，嘴上糊了多少猪油，羞羞。”
他死了太多年了，随着姬瑄那个辉煌的时代一起消失在众人眼前，世上无多记载，唯有千古城不死的百姓记得他的音容笑貌，记得姬瑄有一位性格很好，技艺拔群，长得端庄俊秀的大徒儿，名曰夏之桃。
这一夜的念空山, 冉冉炊烟，山高月小，竹海翻波静浪, 自它存在而始便飘然物外自有一味神性。www.uuwenzhai.com
城民们自得知城主失踪，终日惴惴不安，持续四月的寻人无果，眼看着代城主瑞溯和怀恩两口子急得眉间都刻了好几道皱纹。
玉无缺好笑道:“早知道你这么爱哭，就不给你装那么大的泪袋，转头看看，都谁来了。”
鹤不归调动丹田气力，玉无缺遁入魂境轻轻拨弄时间线。
再睁眼，已是现世辉煌的千古城大殿。
璎珞手指一缩，从桌上将红绸攥到手心，夏之桃一双眼清澈真诚，其余人笑得真心实意，璎珞没有再推辞，起头哼唱起蛮荒小调，鹤不归凝神听了片刻，也跟着她的调子吹奏起来。
鹤不归用心吹奏，也难免被那七拐八绕又慢条斯理的哼哼给打扰, 他瞪了玉无缺一眼:“是我吹的不好吗？”
他说:“这一千年，辛苦诸位了，在此谢过。”
“愿意！”
那日恰巧啸月楼楼主在千古城做客，其实自城主失踪之后，萧旗几乎没有离开过千古城，一面帮着空知寻人，一面也替瑞溯怀恩打点着各方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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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儿在你手下，读书习字练剑修造艺，就没学过一天音律。”玉无缺把脑壳往鹤不归肩头一搁，压了压对方带着水光有些微肿的薄唇，“不过也用不着学了，师尊样样皆是顶尖，我有福气，以后往家里这么一躺，小酒喝着，有美人笛琴相伴，岂不快活！”
翌日，念空山的天际流云逆浮，日出五星，所有此间事物介于虚实之间，像蒙了一层水雾，真假难辨。
吃年夜饭就该载歌载舞，欢声笑语，什么都放下，来年，来生，才会讨到好兆头。
璇玑长老用力捏了捏夏之桃的手:“准备好了吗，之桃。”
“一人一首，我唱成那样都不怕你们笑话。”玉无缺敲敲桌子催促，“赶紧的，过年呢姐姐。”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油毡下的人打了个激灵，继而猛地将油毡一掀，不可置信地看过来。
“多亏城主几世庇佑，才换得我们这一隅安居之所。”
空知根本没发现身后何时多了个裂隙口子，直通大殿，他目瞪口呆地看着二人，确认全须全尾活蹦乱跳的，立时奔了过来。
空知已然在悬崖上搭了个草棚，山上山下都有来往的傀儡，他披着油毡坐在悬崖边，眼巴巴地望着下头，像是这般找人已经找了许久了。
“我哪儿敢，当然是我伺候你。”玉无缺开始展望未来，“师尊呢，继续十指不沾阳春水，风花雪月，诗酒年华，赶马砍柴跳水做饭缝衣纳鞋都我的事儿。”
璎珞一噎:“我……我岂敢在诸位面前嫌丑。”
扑向鹤不归，抓着他的衣襟就嚎啕大哭。
“城主大恩，无以为报！”
该说的都已经说了，璎珞心绪宁静，也没有更多告别的话，不过从洞穴出来之后，鹤不归袖子里多了一个东西，他珍而重之地收进袖中藏好，挽着玉无缺回了云徵观。
据啸月楼的记录，那日城主回归，召集了所有城民到大殿听事，同时闭锁城门，千古城上空笼罩着扭曲的时空裂隙，抬头看去，每个裂隙口子里藏着的是无垠星河。
“那你怎么一声调都跟不上呢。”鹤不归故意埋汰他,“难听也就罢了, 都听睡着了，还闭着眼拍。”
夏之桃温和地笑着:“璎珞姑娘，明日咱们就要上路了，你我都无牵挂，轻轻松松地去，这顿饭别想成是上路饭，是正儿八经同家人一起吃的年夜饭。”
衣襟都被哭湿了，鹤不归把这人脑袋凑起来，抬指敲敲他的眉心:“不许哭了。”
重入轮回，再做凡人的念头，在经历了一千年的磋磨之后，很多人都快忘了。
站在一个虚虚实实的裂隙之中，有些悲悯和怀恋地俯瞰众人。
“放他们走。”鹤不归把空知拉起来，他柔声道，“去把怀恩和瑞溯叫来，今日闭城，一个时辰后我有事要同城民们宣布，叫大家都来大殿前。”
他邦邦往心口一拍:“爷宠你。”
整座城陷入茫然。
正出神呢，夏之桃往她桌前丢了一根红绸，毫不见外地邀她:“该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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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这话是怎么说的。”玉无缺懒懒睁开眼, 醉眼朦胧地揽住身侧人的细腰, 吊儿郎当地夸，“师尊的笛音和萧声, 天下一绝。”
他们几乎要忘记每一种鲜花的香味，忘记什么叫疼痛，忘记身处艳阳下周身是暖的，忘记寒冬腊月家之所以温暖，不止是炭火有热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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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知茫然道:“师尊要做什么？”
酒足饭饱之后，璎珞婉拒了夏之桃的留宿，最后一夜，她依旧想要守在洞穴里，陪着蛮荒影像度过，鹤不归打住众人话头，亲自送璎珞下山。
玉无缺没骨头似的侧身躺着, 手中端着酒, 一条腿支棱着, 摇头晃脑间, 低低哼着调子。
也幸好他在，这样重要又隐秘的时刻，他再次做了一回见证者。
知晓鹤不归突然回来了，他便预感到有大事要发生。
“师弟！”玉无缺兴奋地大喊，“我们回来了。”
能做凡人，真真正正地活着，当然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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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不归忍无可忍地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
玉无缺曾经跟二人说起过，空知傀儡生魂，是鹤不归收下的第二个徒弟，如今见着也不算陌生，他边擦眼泪边行大礼。
鹤不归并没有将自己真实的前世身份告知诸位，这段时间去了何处，夏之桃从何而来他都一一略过不提。
鹤不归两手在胸前结印，调动全身灵力和仙力，运转起璎珞交给他的魂术核心，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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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为拥有而失去了太久，活着的意义才如此重大。
璇玑长老笑呵呵道:“快起来吧，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小西，这些裂隙最多支撑六个时辰，该交代的一并交代了吧。”
“不论是姬瑄，玉无缺，还是鹤不归，都是恩人的名姓！”
一声声愿意，从喃喃呓语，到喋喋不休，以至于此起彼伏地迎合回答，成了摇旗呐喊，带着他们对下一世的期许，和这一千年的遗憾，声浪袭袭卷过大殿外的广场，掷地有声地传到了鹤不归的耳中。
而赶到大殿一看，两任城主皆在，比这更让人意外的是另一个千古城的灵魂人物。
“谢谢城主！”
“不羞不羞。”玉无缺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粘在鹤不归脸上就没舍得离开，“光明正大的喜欢师尊，我羞得着么！哎哟。”
云徵观内，四人合坐，掌心互覆，四面阵石齐备，法阵运转，华光光束直达天际，注入苍穹的一刹那，撕开了数道口子。
“马上四个月了。”空知哭得声音都变了调，“师尊你吓死我了，师兄你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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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旷世告别，没那么容易将心绪碾平，是自己一手护到如今的心血，放归天地，也是放归生机。
夏之桃替他害臊:“玉公子，嘴上糊了多少猪油，羞羞。”
他死了太多年了，随着姬瑄那个辉煌的时代一起消失在众人眼前，世上无多记载，唯有千古城不死的百姓记得他的音容笑貌，记得姬瑄有一位性格很好，技艺拔群，长得端庄俊秀的大徒儿，名曰夏之桃。
这一夜的念空山, 冉冉炊烟，山高月小，竹海翻波静浪, 自它存在而始便飘然物外自有一味神性。www.uuwenzhai.com
城民们自得知城主失踪，终日惴惴不安，持续四月的寻人无果，眼看着代城主瑞溯和怀恩两口子急得眉间都刻了好几道皱纹。
玉无缺好笑道:“早知道你这么爱哭，就不给你装那么大的泪袋，转头看看，都谁来了。”
鹤不归调动丹田气力，玉无缺遁入魂境轻轻拨弄时间线。
再睁眼，已是现世辉煌的千古城大殿。
璎珞手指一缩，从桌上将红绸攥到手心，夏之桃一双眼清澈真诚，其余人笑得真心实意，璎珞没有再推辞，起头哼唱起蛮荒小调，鹤不归凝神听了片刻，也跟着她的调子吹奏起来。
鹤不归用心吹奏，也难免被那七拐八绕又慢条斯理的哼哼给打扰, 他瞪了玉无缺一眼:“是我吹的不好吗？”
他说:“这一千年，辛苦诸位了，在此谢过。”
“愿意！”
那日恰巧啸月楼楼主在千古城做客，其实自城主失踪之后，萧旗几乎没有离开过千古城，一面帮着空知寻人，一面也替瑞溯怀恩打点着各方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