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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暴雨天,路上行人少见,没能赶回家的聚在一起,窝成鹌鹑在几处棚下躲雨。

    把裴守卿关押进大牢后,他没理会李大精虫上脑邀他喝花酒。花酒什么时候都能喝,但是生意错过这个村就没下个店了。

    王二是有点小聪明在身上的。

    他脆弱得宛若一个碎裂的瓷娃娃,祝胭贴着耳朵叫他几声,过了很久才得到他迟钝下应的一个鼻音。

    祝胭循着声音找到地牢,地牢昏暗潮湿,漆黑的通道里充斥霉味,混杂老鼠尸体的腐臭和糜烂。两侧石墙上相隔不远方正的凹槽里,几盏油灯亮着微弱的光,勉强照明。

    粗鄙的行径只能称得上厚颜无耻,真正让祝胭动杀心的,是侧厅简陋的小塌上,一个被强行侮辱的女子衣不蔽体,面上含恨割腕死去。

    “醒醒。”

    一票赚八十两,对于王二来说是笔大生意。

    他们怎么敢动她的人?!

    杀为下策。

    祝胭隔空划出一道利风,割断裴守卿手上的麻绳,重力下坠,他柳絮般落进闪现而来祝胭的怀里。

    祝胭收起面具,顶着另一张清雅素净低调的面容,拦下一个双手举在头顶,冒雨奔跑着急往回赶的络腮大汉。

    飞来横祸,这场牢狱之灾击垮最后的防线。

    如果祝胭是手无寸铁的凡间女子,如果裴守卿没有站出来保护她,今日倒在血泊里的,不过是另一个她。

    男人正要生怒,扭头见是位身材曼妙的女人,火气如同破了洞的气球撑不起来,他伸手给祝胭指了方向,顾不得脸上雨水涟涟,还想多攀谈两句,一眨眼的功夫,面前女人倏而消失不见。

    他的头歪斜在太师椅的一侧,腿伸到判案桌上踢倒签桶,散了一地刻着执法严明的令签,双.腿岔开门户大敞睡得呼噜震天。

    竟然用了刑!

    “你——”

    王二不信,怎么会没有值钱的?他行走江湖多年,这点嗅觉没有当他是被骗大的?

    裴守卿说没有,家里没有值钱的。

    三天两头的吐血,被别人瞧见传出命不久矣的闲话。加上族亲证实了天煞孤星的传言,因此尽管他在村里行医治病口碑不错,但没有人会真正同他走得近。

    三界互不干涉的条例祝胭记得很清楚。它对法力微弱的小妖无甚束缚,却强制的约束大妖大仙不可过多的干扰人界。

    从来白玉青竹般的人物,衣裳上细褶都要抚平齐整的男人,如今半死不活地被架在半空中,衣服被鞭打成稀碎条状,双手紧缚,被粗糙的麻绳勒出深红色的血印,素白的里衣鞭笞出一道道鲜血,血肉翻开。

    王二避开李大,独自进了地牢。他好话歹话说尽,软硬兼施,威逼裴守卿交代家产的位置,可以网开一面饶他性命。

    [晋江独家发表/黛冷砚青作品/禁止盗文]

    双手十指上干涸凝结成深色血块,是钢针穿刺留下的铁证。

    祝胭眸里的红迅速侵满整个眼珠,牢狱里一幕一幕的血腥缩小数倍映在瞳孔上,男人身上每一处不应当出现的血迹无不刺激她。

    不过是阴沟里泛着恶臭的老鼠罢了,伤天害理的杂碎死有余辜。

    好比一座城池被强盗一点一点搬空,敌军来势汹汹进犯之时,没有军备没有援军,烧杀抢掠中无从抵抗只剩下满目疮痍。

    你、你……

    “裴守卿?”

    “你!”

    面容被黑发挡住看不分明,只能隐约见着双眼紧闭,迷糊痛吟。

    天色已晚,雨势逐渐变弱,风吹过树叶掉落一阵雨点,旧房檐上的蛛网挂着一圈一圈颗颗分明的水珠,在夜色里折射出微亮的光,低矮的一簇草丛上滚动圆滚晶莹的露珠。

    裴守卿没有再回答祝胭,他的状况比想象中要糟糕许多。

    裴家一脉的旁支远远比不上主家有权有势,但无论如何比普通百姓要富许多。裴朱媳妇一出手就是三十两,这还只是定金,她许诺事成之后,再给他们二人五十两的尾款。

    她旋即闪行至最里面的石头房,石头房不见天日,中央点燃的铁盆噼里啪啦炸着火星,里头搁着几柄烧红的铁器。

    惊雷千嶂落,转瞬聚拢嗜血狠戾的风暴,这一刻她是索命的阎罗掌管着生杀予夺。

    刀柄腐坏,明显的木纹裂痕里堆积灰尘,刀身不足五寸,刀面破了几个窟窿布满黄色锈迹,是把废弃已久的短刀。

    他周身团团黑气,被直面而来的火红冽风斩断,下一刹那,脖颈被一只利爪捏住,爪子锋利如刀攥破动脉,刺进皮肤传递尖锐刺骨的绝望。

    也有一两个墨守成规的人家嫌麻烦,守着老宅日复一日。

    他贴着祝胭脖颈的额头开始发烫,呼吸浑

    是默认的红线。

    郑三多突然想起传闻搬迁府衙是因为附近坟山多,不吉利。

    她抬手将女人肉身和魂灵收拢,念着从拂尘那里学来的秘法咒语把她送入往生。

    继续往前走,一股刺鼻的烧焦味顺着浑浊的风吹来,带着几声弱不可闻的痛吟。

    李大喝醉了酒,瘫在府衙正厅的椅子上,头顶挂着明镜高悬的大字牌匾,蛛网密布,灰积了厚厚一层。

    “别睡。”

    如同往常混账惯了,大摇大摆在屋外出恭的郑三多不曾避人,他向前抖抖,裤子刚拉起一半蓦的愣住。

    稳赚不赔的买卖。

    红色的血浸湿她的衣袍,他脸色苍白如纸,头无力地靠在祝胭肩上,闷哼声恍若蚊吟。

    时间化成镰刀,割肉般的痛苦在一吸一呼之间被放大数倍,青筋凸出,眼珠暴起。他紧紧捂住脖子垂死挣扎,艰难的仰头,企图开口让刑架上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郎中救他一命。

    他聪明过了头,既然裴朱媳妇能随手拿出八十两对付裴郎中,那这个裴郎中身上岂不是有更多钱财可图?

    既然嘴巴硬,不见棺材不落泪,就别怪他不客气,试试裴郎中你的骨头硬不硬。

    至于两个衙役。

    不知道女人从何处寻到,又抱着怎样的心情终结自己的生命。

    祝胭又抓住一人,问了同样的问题,他们一致指向去往桂城方向城郊处的岔路。

    这个念头在祝胭找到他们的时候达到顶峰。

    雨声滂沱,整个乡镇笼罩在雾蒙蒙的雨幕中,冷风呼啸,裹挟水珠吹在脸上,就连发丝儿都沾上凉意。远处天边不时亮上一阵,随后传来振聋发聩的轰鸣声。

    战乱四起,州县合并。他瞅准时机,伙同李大留守旧址,美其名曰看顾衙门,实则干起了拿钱消灾的买卖。

    他年少之时命途多舛,食不充饥挨冻受饿,身体底子本来就弱。蛊虫很早就蛰伏在他的身上,汲取情感和血液作为养分,积年累月的蚕食,拖垮他本就岌岌可危的肉身。

    王二的反抗蚍蜉撼树,鼻腔里稀薄空气引起的窒息和脖颈大出血的现状了断他的生路,爪子里藏着至毒,他没法轻易死去。

    他瞳孔剧缩:

    ——

    桂城城池是合并了几处州县新修建成的,旧时的衙门并不在如今的主干道上。桂城主城固防御,修民宅,走货行商,原本住在旧时衙门附近的居民几乎全部搬走。

    他束得一丝不苟的发髻被打乱,泼墨似的杂乱垂落,染着血迹的几绺黏在脸颊上,冷汗打湿发尾,跟着垂落的头向下一点一点晃动。

    猛然被一股大力甩开,撞到坚硬的墙上骨断筋麻,顺着墙兀的掉下,头摔在尖锐粗砺的石板上,脑浆从破开的脑壳里顺着血汩汩涌出。

    偏过头,正厅里的呼噜声依旧。

    到你了,浑身黑气的死耗子。

    天好似破了口子,大雨如提桶浇灌,水渠溢满积水,顺着地势哗啦啦流向田地。黄泥水堆积,路上坑坑洼洼一片,快步走过莫说裤腿,连下衣摆都能沾上溅起的污渍。

    祝胭为他拔去蛊虫后,他一直以来都在尽心尽力的照料祝胭,从没想过要疗养调理自己虚弱的身体。

    起初几年他不敢做什么,一直等到风声过去才慢慢显露本性。他不像李大沉溺美色,所谓盛世珠宝乱世黄金,没有什么比钱财更重要。

    死亡面前,腿抽搐扭动地像一只濒死的蛆。

    “欸,人呢?”

    就在他餍足的呼噜声里,血蜿蜒地流了满地。

    “官府的旧址在何处?”

    天道运转,生命轮回,生生不息。

    地牢里突然闯入了旁人,王二的质问还在嘴里,瞬间惊愕的神情停留在丑恶的脸上。

    他因为偷窃犯过事,被外县押送经过丹桂村时,害死了押送的官吏,又偷梁换柱顶替姓名到丹桂村当差。

    鼻梁擦过祝胭的脸颊,呼吸很轻很轻,如同羽毛抚弄的痒意。

    他白日同意关押裴守卿,便是有这样一层考量。他完全可以先下手为强,若是成功既可以敲诈裴朱媳妇,也可以卷了钱财另谋出路。实在不济,还有五十两托底。

    祝胭一步一步走近,在还未凝固的血泊里拾起生锈的钝刀。

    祝胭不杀裴朱媳妇并不是因为三界条例,而是她的身份牵扯家族,死在家里可能后患无穷,哪怕之后救下裴守卿也是给他弄个大麻烦。

    祝胭脸色沉了下来,瞳孔黑色渐褪,充满杀戮的红浮现出来。

    几步开外的黄泥路上,风驰电挚的闪过一道红黑色人影,冷光嗖嗖快成一道残影,仿佛无中生有飘过去,甚至没有留下半点泥泞的脚印,如果不是甩在脸上刀子一般的风声,他一定以为自己在做梦。

    可她敢将主意打到祝胭身上,就绝不可能安然无恙的全身而退。既然她喜欢刁难裴守卿,不若就用她的往后残生去赎罪。

    “鬼、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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