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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柏若风把他塞到被子里，转头看旁边瑟瑟发抖的御医，“他看起来已经痛得理智不清了，让他睡着可能更好吧？”

    乍一听这句话，完全没料到对方如此反应的方宥丞迷茫地看着他，“你不回府吗？”

    方宥丞沉默半晌，眸色复杂，他闭了闭眼，小声道，“对不起。”

    此时下人们把热腾腾的菜一盘盘端上来，放置在桌面上，又鱼贯而出。

    “她爱我是真，”方宥丞眼神晦暗，情绪复杂。他闭了闭眼，把脑袋埋进枕头，“恨我，也是真的。”

    角色好像倒转了过来，先前在醉仙楼是方宥丞给柏若风不停夹菜，现在换成柏若风给方宥丞夹菜了，只是二人于醉仙楼上闲适快乐的时光好像一下子就从指间溜走，剩下的一时只有沉默。

    “是。”方宥丞认认真真应了一声，抬起筷子默默扒饭。他胃口不是很好，勉力喝了一碗粥就吃不下了。反倒是柏若风胃口出奇地好，吃东西吃得津津有味，仿佛在享用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

了。我要杀了你！杀了你！”他外在表现得再弱，此刻也不肯认输，始终以主动进攻保卫着自己，除了杀人找不到另一种解决办法。

    都怪他有良心，这尽心尽力的免费服务，回头不得让太子多补几顿好吃的？

    这样想可不行！柏若风端坐起来，显然不支持这个观点，他靠近方宥丞道：“你没试过，怎么知道她不信呢？”

    柏若风自顾自吃着饭，忽然问：“殿下，这东宫里有你的人吗？怎么你受欺负的时候没一个人出来求情。”

    意思就是他再头痛发狂，你直接把人打晕了事。

    “这……先前已经用过很多回了。”御医有些为难，“宫内的一些止痛药对殿下已经没多大作用了，还是尽量少用吧。而且柏公子在身边，殿下定能安稳度过。”

    他觉得现在的气氛很不错，但是再问下去，怕是要迫使方宥丞自剖旧伤疤，回想起一些不好的东西。于是他把话吞进肚子。今天已经经历够多了，不适合说起这些。

    太子醒了，春福就不想听柏若风的了。他眼神殷切望向面色苍白阴沉的方宥丞，方宥丞没有回他一眼，冷漠吐出一个字：“滚。”

    饭后，柏若风喊人来收拾了桌子，沏了两杯茶，端了糕点和切好的水果上来。方宥丞捧着热茶，好像心底都被捂暖了，没了那些暴躁愤怒的负面情绪，只觉得心底一片晴空。他看着柏若风指使下人做这做那，没忍住笑道：“你像在自己家一样。”

    其实他真正想问的是，为什么方宥丞宁愿激怒皇后，都不愿意给自己证实清白。

    “她是。”

    可往前数年，若不是他把皇帝喊来救人，主子早就不知道死皇后手里多少回了。他有些委屈，失落地往外走着。

    说罢他喊了声春福，春福迅速领着几个宫人一起把桌子搬到床榻前边，好让重伤的太子不用下床移动，再一一端上来美食。

    等下人都出去，他方才问道：“你为何不和皇后解释清楚？强抢民女可是大罪，我们没做过的事情，为什么要认？”

    “你怎么知道我没试过呢？”方宥丞摇摇头，苦笑道，“从小到大，我试过无数遍了。她受过刺激，神志不清。无论怎么解释，始终只相信她觉得是真相的‘真相’。和她解释，多费口舌而已。最后该如何还是如何。”

    柏若风眼看着方宥丞在枕头下摸了摸，竟掏出一把匕首来，拔开，刀刃闪着光，看着很是锋利。他惊得后仰：“你这人还真是……腰间缠软剑不够，枕头下还放匕首？”

    大概是，纯粹觉得这个小孩有点爹不疼娘不爱的可怜，睡个觉都不得安心。柏若风不觉得自己能一下子毁天灭地地改变些什么，只是单纯地想，起码也让人睡个安心觉吧。

    方宥丞又怎么听不出潜在的意思，他缓缓咽下一口暖茶，吐出口浊气，“难道我说了她就会信吗？”

    柏若风饿得肚子直叫。这一天发生太多事情了，除了醉仙楼那顿外，还有东宫的一些水果，他都没有吃其他。

    柏若风还在那咔嚓咔嚓嚼着苹果，含糊道，“我这一顿晚饭，从下午等到宵夜。看来现在是可以开饭了。”

    词穷的方宥丞默默往里挪了挪位置。

    春福知道自己这遭是闯了祸，如果他不喊皇帝过来，说不定主子也不用白受十棍。

    柏若风哪看不出他的尴尬，只笑而不语。他慢条斯理给人和自己续了茶。

    但方宥丞显然还记得刚发生不久的事情。他按了按已经不再如针刺般疼痛的脑袋，垂眸，醒来第一句，却说了无关的话，“净吃果子，怎么不让下人给你拿点好的。”

    柏若风一只手端着水果盘，一只手拿着吃了一半的苹果。见人醒了，而且理智似乎也在的样子，他吞下口中苹果，没有谈方才的事情，反而带着几分抱怨道，“你这殿里水果就不能多几种吗？苹果我都快吃腻了。”

    “杀了我？”柏若风挑了下眉，看着他身子发冷面色发红的不清醒状态。直接一个手刀利落砍在对方脖子上，把嚷嚷着要杀人的家伙倒在被子上。

    再呆下去，怕是小命难保。春福假装听不到，连忙出外去了。

    本就空白的脑子思绪凝滞住了，方宥丞愣在那，一声不吭睁着眼看柏若风。这无声的惊诧不知是为柏若风在等他醒来，还是为柏若风张口第一句话就是向个刚刚还嚷嚷着要杀他的人讨要吃的。

    过了会儿，柏若

    但是在这个夜晚，只是兴起所至。

    外人都走了。柏若风飞快动着筷子，安安静静吃着，时不时给方宥丞夹几筷子菜。

    柏若风歪着头，顺着问下去，“为什么？”

    他意识还没清醒，费力转过头，和咬着苹果的柏若风对上眼神。

    柏若风熄了灯，除了鞋袜躺上来，睡在了外侧，以一种最普通的仰躺姿势。

    皇后竟然已经疯成这样了。柏若风哑然失语，看着方宥丞平静的侧脸。也不知是不是他心理原因，现在怎么看方宥丞怎么像看个可怜娃。

    柏若风倒是不在意，他还能开玩笑问：“太子殿下，现在还想杀我吗？杀了我可就没人给你夹菜了。”

    原是如此。柏若风若有所思，最后都只能化作一句疑问：“她不是你亲生母妃吗？”

    “就知道你舍不得。”柏若风得意洋洋，“我这么能陪吃陪玩陪聊的好伙伴，天下间哪还能找出第二个啊。”

    仿佛被警醒般，春福浑身一抖，转身想表忠心。然而看到的是太子殿下面无表情的脸，以及柏公子似笑非笑看透一切的眼神。他听见太子道：“没有。春福是父皇的人。”

    柏若风欲言又止，他想安慰人，只是他两辈子都家庭美满，说出来就不是安慰，反而成炫耀了，所以不好开口。

    鼻青脸肿的御医见一口一个‘杀’字的太子睡着了，可算松了口气，连连应是，“接下来，就是等殿下醒后让他服药，注意保暖即可。”

    方宥丞本已经放下筷子，看了柏若风一阵子后，被他带起了胃口，没忍住多吃了两口。

    柏若风想了想，他擦了手，忽然坐到床上掀起被子，拍了拍方宥丞侧腰，“躺进去点。”

    屋内已经被重新摆放整齐，看不出毁损模样。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奇怪的声音萦绕着耳朵，方宥丞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窗外漆黑的天色。

    “如果还是头痛呢？没有止痛药可以用吗？”柏若风问。

    方宥丞说那话是故意敲打春福。此时顿了顿，再开口，才是给柏若风解惑，“他存在的唯一作用，就是喊父皇过来。”他嗤笑一声，“好保我不死。”

    方宥丞腰臀受了十棍，喝完茶水，他像乌龟一样挪动，慢吞吞趴在枕头上。

    她为什么会这样？柏若风瞧了半晌，都没有把这话说出口。

    “这么晚了，你要我一个人骑马回去？”柏若风佯怒，又轻佻地拍拍他侧脸道，“殿下，麻烦给我腾点位置。这都好晚了，我守着你半天没休息，累得慌。”

    方宥丞……方宥丞方才还真忘了，然而他嘴上不承认，还不断找补：“我没忘。我是说，你做得特别好。嗯，继续保持。”

    看着谄媚到笑得褶子都出来的太医，知道在对方眼里自己就是个扛着“大不敬”罪名的怨种，柏若风面无表情：“哦。”

    方宥丞一时半会睡不着，清晰感知着被子里另一半温暖传过来。他亦从未和人这般亲近过，更不敢亲近宫中人。方宥丞没忍住，抬眼往边上看去，黑暗里依稀能看到窗外透过来的烛光，只能照出那线条利落干净的下颌。

    其实他并不如何习惯和人同睡。柏云起七八岁才分床。而他自能说话开始，就毅然推开父母，坚持要自己一床。

    “这不是等你吗？主子还躺着，客人怎么能自己先用餐。”柏若风拿起筷子，刚要大快朵颐，见方宥丞傻坐在床边。顺手把筷子塞对方手上，他想了想，看向想要留下伺候的春福，“你也出去，等会我喊你你再进来收拾。”

    在这静谧里，他出于某种自己都理不清的诉说欲，主动问坐在床边的柏若风：“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练武吗？”

    “安全，安心。”方宥丞把匕首塞了回去，心满意足抱着自己的枕头，侧躺着看自己的小伙伴，半张脸陷进枕头里，叙述时面色平静，“我小时候睁眼，经常看到她站在床头，就那样默不吭声地看着我，想要杀了我。有一次，我是在睡梦里被掐醒的……事后她又抱着我道歉，哭着求我原谅。不过她的泪水做不得数，下一次依旧如此。”

    因为不久前才破音吼过，现在嗓子还有点沙哑。

    两人都没说话，夜色越发浓厚。

    他本是玩笑，没料到柏若风好整以暇反问：“你邀请我来的时候，可是说尽管把东宫当家的。这么快就忘了？”

    于是房间里陷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