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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未睁开,潮热的手心先行抬起,一把扣住柏若风手腕,抓得紧紧的,以至于立时留下红印来。

    庙后的树林森冷,秋叶落满地,踩上去嘎吱嘎吱直响,打破了树林的僻静。

    少年郎长得飞快,身高竹子般上窜。方宥丞侧脸时,先看见了黑靴,上面一袭圆领红袍显得身姿利落干净,再往上才对上那双笑意盎然的浅瞳。

    他一手抱着盒子,一手拽住柏若风腕间,声音不知不觉沉下去,“今日,陪我去护国寺一趟吧。”

    他过去撩开帐子,站在床头光明正大俯视着熟睡的方宥丞。又左右看了看,寻了个玉如意过来,在手上掂了掂,唇角拉开抹笑。

    话音刚落,便见方宥丞刷的坐起身来,柏若风被一股大力推了下,往后退了两步,再抬眼时,便见眼前的帐子被放下了。

    他清了两下嗓子,从容安慰道:“那什么,你别怕,这种现象其实大家都会有的,不是病。”

    “哼,你倒是把它养的很好,皮毛光滑得像擦了油。”方宥丞忽略了心间刹那的紊乱,有些不满站起身,单手拍去衣上尘土。

    方宥丞挣扎着醒来,满目惊慌,与好奇的褐眸对上时,立刻起了些许尴尬无措。“柏若风?”他像是不确定道。

    方宥丞思来想去,决定把身边跟随多年的影卫派出去,有的前往北越,有的安插进朝堂……

    柏若风见他反应这么大,猜道:“是做噩梦了?”

    若是寺庙里的人来定时扫墓,便不会有此情况。

    想来是因为时常来扫墓的人不在了。

    两人忙活了一天,浑身沾了泥土,尤其是方宥丞那身丧服,脏得不能看了。待到太阳即将落下,才把这座合墓修整好。

    春福犹豫了一会儿,然而眼前站着的不是什么人,可是深得太子看重的柏公子,若有人能劝太子注意身体又不会被罚,定是此人无疑。因此他很快就把方宥丞的事给交代了:“昨日殿下伏案工作,书房一直亮着烛火。”

    其实他对酒并不算多喜欢,何况宫内什么好酒没有?哪里至于去贪图别人家酿的,但他喜欢柏若风把他放心上,愿意给他千里迢迢带东西。

    见状,柏若风让阿元先下去,笑眯眯背着手迈着长腿走上前来,“你都几个月没来看它了,估计小花心里都在想你是不是把它丢了。”

    哪里正常了!不会是被他刚刚用玉如意刺激到了吧?柏若风手一颤,把烫手的玉如意丢在了边上,他对方宥丞到底梦到了什么彻底没了兴趣。

    柏若风看了眼天色,“这都快午时了,怎么会还在睡?他昨晚做什么去了?”

    方宥丞回过神,朝他点点头。

    马不见了。满目所及,一片茫茫草原。红衣落地,青丝如瀑,白得晃眼的皮肤上,颊边的小痣染了细汗,凝成水珠,从红肿的唇瓣边沿滑落。

    “过完年就回来了。”柏若风见他情绪不佳,笑着上前揽住他肩膀拍了拍,干脆整个人挂了上去,“我知道你事情多,等你忙完,我就回来了,别黑着脸,给你带我爹酿的酒如何?”

    方宥丞呼吸重了些许,眼珠子在眼皮下边快速转着,却迟迟没能睁开眼。“若风……”熟睡的人梦呓着。

    虽是猜到了那盒子装的是谁,柏若风仍为方宥丞的大胆感到心悸,他忍了又忍,等做完一切,方小声问:“你真的把她带出来了?那皇陵里的怎么办?”

    柏若风旁观着一切,没有说话,一掌拍开坛泥,递过去。

    没有想到庙后荒凉地方的墓里竟有如此一副棺材,可见修墓人对已故之人的珍视。

    柏若风见方宥丞抱着盒子站在墓前不说话,知晓对方此刻定是百感交错,心领神会对方的意图,“我去借两把铲子,你在这等我。”

    虽比不得方宥丞手中价值千金的极品金丝楠木料子,棺材规格超出预想,两人俱是一惊。

    隔着帐子,他听到方宥丞恼羞成怒的声音:“你先出去,喊春福进来!再喊御医!”

    “放心吧。”做完一切,心中巨石可算落下。方宥丞面上显然放松不少,步子闲适,他回头看柏若风,眼中阴霾尽去,徒留眼前暖阳清晰的倒影,“当日长乐宫里抬出两具焦尸,守灵时我特地寻了机会把她们换了。没有人会在意那宫女的尸身去了何处的。”

    “好。”

    柏若风绕过屏风入内,帐子内,朦朦胧胧见到一个人影背对着门口躺在里边。

    挖了许久,才见到墓下竟是一副华贵的楠木棺材。哪怕是柏若风不识货,见这棺材花纹雕琢尽显华美,五福突显,棺上散发淡淡香气,都能猜到它并非普通人家能用。

    “如此。”柏若风笑了笑,他把手上带的食盒随意塞到春福怀里,抬起食指比了噤声,眼中流转着风流不羁,“难得见他晚起,我得去闹闹他。”

    柏若风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此时,敏感的鼻尖闻到了某种若有似无的味道。他才慢慢反应过来方宥丞是梦遗了。

    后来,后来不知怎的,他追上了人,拉住了柏若风的手,一切画面就开始变得朦胧暧昧起来。

    “殿下?”明明有反应,怎么还不醒。柏若风有些纳闷,他用玉如意挠了挠方宥丞脖颈,“怎么睡得这么熟?起来用午饭了,我还给你带了好吃的,猜猜是什么?”

    使坏的玉如意开始在熟睡的人身上没有章法地挠,“殿下?殿下?起床了,太阳要晒屁股了。”

    庙前香火旺盛,人来人往。

    柏若风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他忽然停住脚步,在方宥丞疑惑的视线里转身,展臂一把抱住了方宥

    “啊?”春福大惊,刚要拦他。可哪里拦得住,柏若风长腿一迈,人两三下就绕过他进门去了。春福只敢追到寝殿门口,却不敢再进。

    他回来的时候,正见方宥丞对着新砍下来的木板想了许久,提起小刀郑重刻下两行字:侠士欧阳游配妻段氏之墓。

    “也没有人会在意皇后是不是真入了皇陵。”方宥丞语调变低,眼神闪烁,“但九泉之下的他们会在乎。”

    隔着一层帐子,能传递的只有声音。方宥丞对迟钝的他忍无可忍,沉沉喊了声:“柏若风!”

    这日,刚好上书房休息,柏若风见人闷宫里好些日子了,特地去买了自己最爱的豆腐花,提进东宫去。

    发现自己竟在回想的方宥丞猛地睁开眼,飞快从旖旎的梦中脱离,他摸了摸自己滚烫的额头。心想,我约莫是病了,得找御医看看才行。

    方宥丞拍拍它脑袋,眼含威胁,“好样的,这才多久?连你主子都给忘了是吧?”倒真成侯府的看门虎了。

    “天地可鉴,我好端端给它擦油作甚。”柏若风睨他,“倒是某人什么时候把小花在这的吃食费用结一下?它长得越大,吃得越多,侯府都快养不起了。”

    院子小径上,柏若风正和阿元说着年节收拾东西回北疆的事情,听到猛兽怒吼声,转头就看到方宥丞把长大了不少的白虎捆了四肢,丢在院中大叫。

    明明段棠对他说不上多好,甚至还想拉着他一同葬身火海。但是方宥丞还愿意冒这等风险去让两人合葬。

    收尾时,柏若风下山去拎了两壶酒。

    柏若风后知后觉自己都说了些什么瞎话,“你等等,我这就去喊人。”说完阔步离开。

    方宥丞沉吟一会儿,道:“我想把盒子放在棺材边上。”

    等人离开后,帐子里的人才松了口气。方宥丞把脑袋挨到床柱子上,可是只要一闭眼,眼前好像就会出现梦里那人的身影。

    方宥丞端端正正给两人敬了酒,在墓前拜了又拜。他凝视着新做的墓碑许久,才和柏若风下山。

    柏若风视线在他身上与那盒子间来回,似乎已然猜到了什么,他没有多问,“好。”

    春福在殿外拦住他,“柏公子,殿下还在休息,不如您晚点再来?”

    “那当然是比不得东宫。”柏若风背手而立,认真想了想,“说来,新春时我要回家一趟,怕府内照顾不好它,到时候你把它捎回去养吧?”

    算来方宥丞今年才十四,好像、好像还挺正常?

    一旦走错,怕是要腹背受敌。但是两人亦有致命的死穴。皇帝好美色,好面子,重文人,而段公良身体早些年被皇后折腾得没剩几口气了,表兄段轻章可以一用。

    过了几月,一身缟素的太子抱着个金丝楠木盒,悄悄来翻侯府的墙,险些被长大的小花咬了腿。

    秋日晴空里,太阳是暖的,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而正是这份暖,叫走在地上的人已经能感受到明显的寒意。

    直至等站在简陋的墓前,柏若风才发现这墓边长了不少野草,比不得他上次来的时候干净。

    柏若风把残土撇去,露出棺材一角。他把铲子往泥里一插,曲肘撑着铲子把手,扭头问:“你想怎么做?”

    他看到柏若风骑马奔跑在草原上,鲜衣怒马的少年郎着白裳圆领红袍,一手拽着马绳一手握着银枪,眉目如画,耀若灿阳,簪下发带曳曳,将翱将翔。

得不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皇帝对他的宠爱浮于表面,更何况把握重权的段公良并非好相与之人,段公良敢用计在本就心神不定的皇后身上落下最后一根稻草,未必就肯拥护方宥丞。

    室内很安静,窗口被帘子遮挡,略显昏暗。

    方宥丞动作一顿,徐徐侧脸看他,“回去多久?”

    少年侧脸回眸,冲身后骑马追上来的明黄身影得意一笑,露出齿边略显调皮的虎牙。

    柏若风便去寺庙里借了两把铲子过来。两人一同铲了墓前野草,挖了那位欧阳公子的墓。

    “一言为定。”方宥丞脸色才好看了些。

    “侯府这么穷?”

    睡得还真熟啊,连他的脚步声都惊不醒,这可不像方宥丞作风。柏若风挑了下眉,一时有些好奇起对方是否做了什么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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