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晦暗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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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们的第一次见面是在一家偏僻的小巷咖啡馆，大夏天儿方雪穗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漆黑漂亮的眼睛。

    她记得方雪穗面对记者的镜头，像一只骄傲的孔雀，谈及自己的短片，方雪穗轻描淡写地说了句“人为什么要吃苦，爱吃苦是有什么毛病？”

    从停车场出来，走到总统套房的专属电梯口，他顿住脚步。

    方雪穗“哦”了一声，厚着脸皮道：“那你有没有什么没到期的酒店，借我住住？”

    保安认得酒店的房卡，但还没应声，却见方雪穗                                                已经一溜烟儿进了里面，只留下目瞪口呆、看着小电驴发愣的几个保安。

    方雪穗不以为意地笑了一下：“我又不指着他投钱。”

    那张晦暗不明的脸庞上，光线失去了它原有的方向，皮肤下的轮廓模糊不清，仿佛是夜色中远山的剪影，深邃，但难以捉摸。

    初桃把喝完了的酒罐子放到地上，用脚踩扁，扔进垃圾桶：

    “穗子，你想在京北继续拍电影，避不开谢梁礼。”

    和初桃聊完，已经凌晨，方雪穗从燕郊回了出租屋，收拾了些衣物，便骑着自己的小破电驴儿径直往今禾去了。

    《女主渣化纪实》

    看来方雪穗是刻意打听了谢梁礼的时间表。

    微电影大赛的主题是“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几乎所有参赛者都选择展示年轻人的窘迫、迷茫，但方雪穗的主人公随山秀却不肯吃苦，而是把所有的精力都花在重新养育、修复、塑造自己身上。

    很轻，但落在安静的套房内，却格外清晰。

    心性儿那么高的方雪穗，和谢梁礼谈了一场不为人知的地下恋爱后，如天空中最闪耀的星星突然化成了千疮百孔的陨石，从最高处急剧地坠落。

    初桃一度想要将方雪穗拉入自己的公司，培养成下一位顶级经纪人，可方雪穗却抬起下巴，不屑地同她说：

    “这是我的新号码，你留着，任何时候想合作了，随时找我。”

    “女朋友？”不知想到了什么，谢梁礼握住葡萄酒的手指动了动，鸦黑的眼睫在眼帘处投下深重的阴影。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可她现在不吃谢梁礼的，也不拿谢梁礼的，更不会吃饱了没事儿干再去招惹他。

    方雪穗没有犹豫：“住啊。”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视线紧盯着床面，他低沉着嗓，唤了句：“方雪穗。”

    方雪穗以为初桃已经彻底破产了。

    这一句话被挂上热搜足足一夜，网友们把方雪穗翻来覆去地骂，却在方雪穗的微电影《山秀》公开放映后，纷纷黑转粉。

    初桃定定地盯着方雪穗好一会儿，确定她士气低落的模样不是演出来的，她一针见血地指出：

    [我方雪穗不做下一位，我要做第一位、独一份儿的。]

    “方雪穗，这不像你。”

    可这种报应在方雪穗看来，一定是甘之如饴的福气，毕竟她赚得实在太多了。

    “合约到今年年底，钱早给了，总不能让人家司机大哥还回来吧。”

    方雪穗挨了不少骂，却赚的盆满钵满。

    谢梁礼脸色如常，没什么表情，只是摆了摆手，说知道了。

    “方雪穗，起来。”谢梁礼沙哑的声音染上几分粗粝。

    深色的木质酒架前，柔和的灯光透过特制的玻璃罩洒落在珍藏的葡萄酒上，淡淡的橡木桶香和果香弥漫。

    谢梁礼随意地一瞥，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踏上电梯，亲自去酒窖挑了瓶葡萄酒。建永资本进度顺利，他独自开酒庆祝，这是习惯。

    当年让方雪穗一战成名的青年微电影导演大赛，赛后报道虽然随着方雪穗出国而销声匿迹，但初桃却记得很清楚。

    今禾山庄是谢氏旗下最奢华的酒店之一，“今禾”取自“去年禾，今岁麦。陆地如云充塞”，这也是谢梁礼母亲梁今禾的名字。为了纪念自己的母亲，谢梁礼还在里面建了一座私人博物馆，专门用来存放梁今禾的藏品，不对外开放。

    她惊艳于方雪穗的选人眼光，提出再加十万要见一面，有钱开路，方雪穗果然接受了见面要求。

    只要钱到位，她的账号便能立刻反戈，从最大黑粉变成最舔粉丝。

    上回在今禾住那晚，除了和谢梁礼那些破事儿，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自回国以来，她没睡过那么舒服的床。

    方雪穗笑了：“我存着呗，什么时候你东山再起，记得给我电影投资。”

    初桃住的虽然不是谢梁礼那种总统套房，可总归是五星级酒店的房间，床垫也一定软的不可思议。

    方雪穗是个什么样的人呢，用见钱眼开来形容还不够，她对赚钱的热爱可以说是饿狼扑食。

    初桃接着说：“没到期的酒店倒是有一个，今禾山庄，我的房间还有两个月。”

    初桃面色微妙了一瞬，她觉得方雪穗想得未免过于简单，这么聪明的脑子在这件事上不该如此糊涂。

    可初桃第一次知道方雪穗的赚钱套路时，仍“惊为天人”了一番。

    谢梁礼回到套房内，没有开灯，锐利的眸光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床中央隆起的一块。

    方雪穗赚钱的套路是观察哪位新人能火，在新人还没火起来的时候，就做黑粉头子账号，等到那位明星火了，便拿着账号同明星的工作室谈判。

    到了金禾门口，她把小电驴儿甩给保安，晃了晃房卡：“麻烦您嘞，帮我把车停下。”

    宁川也认得，他侧头瞄了眼谢梁礼。

    方雪穗唇角的自嘲弧度若隐若现，初桃深深地皱眉：

    宁川压住嘴角的笑意，仔细想来，方雪穗醉酒的时候去了一次他老板的房间，如今倒是去得驾轻就熟。

    “哟，你还请着司机呢？”

    宁川捧着酒，一路跟到19楼套房门口。

    他收回目光，把衬衣最顶上的纽扣解开两颗，摘下手表，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待谢梁礼选完酒出来，宁川紧随其身后：“老板，房务部经理说方才有位女士进了您的套房，您平日不许人进，但她自称是您女朋友，他们实在没拦住。”

    而且这种赚钱套路实在别出心裁到了一种地步，等到别人回过味来，学会这一招，方雪穗已经赚够钱潇洒离场。

    经纪人最重要的便是选人的本事，初桃觉得方雪穗简直有种未卜先知的魔力，否则她怎么能精准筛选出会火的种子艺人。

    .

    她现在那个出租屋又小又黑，下雨的时候还有一股霉味儿，简直痛苦。

    初桃意味深长地笑：“你住不住吧？”

    那时初桃已经在娱乐圈摸爬滚打了将近三年，她自问在娱乐圈沉浮几年，赚钱的手段不管是白的黑的还是灰的，她都了解些。

    宁川目送谢梁礼进门后，直接给餐饮部打了个电话，没过几分钟，餐饮部经理却特地回电：“宁秘，谢总不是最讨厌甜食么？”

    他轻轻地，几乎是刻意地放轻脚步，朝着床走去。

    京北大学导演系的学生靠写本子、搞摄影、做明星站姐赚钱这些常规套路，方雪穗通通不屑于去玩儿。

    保安正在把一辆芭比粉小电驴往车库旁的储物间放。

    初桃有时候会想，如果世上真的有因果轮回，那么方雪穗后面在感情上栽了那么大一个跟头，大概就是她踩在道德边缘，玩弄粉丝真心的报应。

    别人倒卖的是账号，她贩卖的却是感情。

    初桃了然于胸：“你果然是不会让自己吃苦的主儿。”

    初桃开玩笑地瞪她一眼：“得，没把你拉进我的贼窝，还要我倒贴是吧。”

    那是方雪穗的车，谢梁礼认得。

    谢梁礼站定，望着密码锁，突然出声吩咐：“做份桂花糕上来。”

    谢梁礼虽然工作日经常在这边住，却偶尔也会回南亭路别墅。

    初桃曾出价五十万，把方雪穗手里有关纪漠的所有黑粉账号买下。

    宁川只高深地回了句：“少问多做。”

    饭局结束，谢梁礼回到酒店。

    床中央的隆起不舒服地动了动，女人柔柔地嘤咛了一声。

    她见方雪穗偷偷捂嘴笑，手肘轻轻撞她一下：“我叫司机送你回住处吧。”

    房务部经理小心翼翼地靠近等在门口的宁川，局促地低语了几句。

    谢梁礼的饮食忌口在他住进今禾时便由专人做成一份详单，交给了负责19楼餐食的工作人员。

    从“又丑又油腻不如素人的xxx滚出娱乐圈”到“xxx哥哥以前是我说话大声了，我真的好爱你”，方雪穗用这一招帮着好几位小明星从黑红到爆红。

    方雪穗扯出一个呲牙咧嘴的笑容：“谢梁礼的酒店？桃儿，你故意的？”

    反正谢梁礼肯定有自己的专属通道，他这种出行都有人跟着、伺候着的人和她这种普普通通的落魄小虾米想来很难遇上。

    宁川勾起一个颇有深意的微笑。

    但她没有再劝，而是拿过方雪穗的手机，输入一个号码：

    谢梁礼把高脚杯放回桌上，莓果味的酒气散开，杯内有残留的浅紫液体，远处霓虹灯亮起的光映在落地窗上，他觉得有些醉。

    谢梁礼忽然敛了敛眼睑，清隽的眼眸深处，某种属于男人的禁忌色泽悄然涌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