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送出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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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样一直向前，他没有允许自己回头望上一眼，但离愁别绪如水满溢出杯中，只能放空自己默默消化。

    百姓不明所以，心生畏惧，连忙拼命止住抽噎。

    “是！”

    顾缘君眼中水雾蒙蒙，只能看到眼前人迷离徜恍的轮廓，努力不让泪水滑下，“平安归来！”

    是夜，檐上疏星几斗。

    “今日将军及冠，我们不能一同庆祝，只能把心意和祝福放于箱中送与你，愿亲有俾昌而大，与国无穷禄尔康。”楚定音递过来一个有些分量的简朴木箱。

    他低头了然轻笑，既在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

    屏退左右，仅中书令李牧之、其夫人张氏，以及孙女李思婉候在堂内。

    ……

    “算了，她本有意中人，且我明早便出征了，前路未卜，什么都不做才是对她最好的。”

    少时，军队行至城门之下，陈九曜若有所感，抬头向上望去，只见城墙之上，皇后站在众大臣中，目光紧紧地看着他，眼中有忧愁，更有欣慰和坚定的支持。

    不知是因为换了主将，还是因为这好天气，启程的军队面貌整肃，仪态昂扬，全然不似那弃城而逃的李阚带军出征时的样子。

    行伍还得继续前行。

    陈九曜展开一一浏览，“不错，差不多就是这些人，另再把董其然加上，他虽无带兵之能，为人却机警灵活，最是适合做斥候。”

    陈九曜转头，向人群中望去，对上一双双通红的眼，忽然以左手勒住缰绳，右手臂高高抬起，整个队伍随之停下。

    李府正堂。

    其实他本不清楚为什么内心迫切地驱使他来做这件事，但说完之后，他心中既如释重负，也豁然开朗了。

    视线轻移，旁边的一物却令他有些震动——是烧铸这个护心镜的模具，另附字条；“木镜亦可暂时应对一二，玄哥哥生辰吉乐。”

    一句带着调侃之意的高声招呼将他的心神拉回，他抬头望去，竟是早就候在此地，等着行伍到来的顾乘风、顾缘君和楚定音三人。

    李思婉看着他，眼角滑下泪水，心中却轻松了许多，她释然一笑：“殿下，我懂，不必，你也曾对我有救命之恩，如此便抵消了罢，惟愿殿下此行平安凯旋。”

    众人不敢耽误他的事，也担心举止有损他的军威，遂压低说话声音，骑马跟在他身侧一同随队伍前行。

    陈九曜转头，定定地看着她：“……多谢缘君妹妹。”

    楚定音上前与陈九曜握拳，“带着云山平安归来！”

    “不必客气。”我乐意之至。

    “将士们保重！”

    “多谢。”陈九曜向三人再一拜，不再多言，把退婚书放于桌案上，转身离开。

    “就到这里吧，缘君、乘风、定音，你们保重，另外……大家有好消息别忘记给我寄一张喜帖。”

    陈九曜进门之后，不待寒暄，突然一撩袍角，挺直脊背，径直单膝跪地，分别向三人抬臂一拜。

    缘君给他的是一枚护心镜，样式是从未见过的独特巧思，此护心镜质地坚硬，一般兵刃箭矢大抵难以穿透，边缘有四个孔洞，四条布带穿孔而过，他试了下，一带胸前横系，一带斜跨左肩上右腋下，系上之后十分牢固，任凭动作再大也不会掉。

    其实顾缘君早有预感，但四日前殿下准备出征的消息传来时，她还是有些恍惚。

    他轻笑。真是个聪慧的姑娘。

    人群中的抽泣声若隐若现、哀戚缠绵，怕被听到，却又难以抑制。

    “意料之中的事有何可气？”陈九曜淡然，问起正事：“伏龙卫将才名单可拟好了？”

    言毕，人群中静默了一瞬，随即便传来响亮的放声嚎哭，百姓跪倒一片。

    “将军凯旋！”

    而人，却不得不就此别过了。

    李牧之拿起退婚书，看着上面署的日期，沉声道：“此事暂不要对外声张，免得李家落下个落井下石的名声。”

    是夜，清溪山。

    顾乘风突然发觉少了些什么，琢磨片刻，恍然大悟：“云山呢？他不是随殿下一同出征吗？”

    顾缘君看着他还残留着愁绪的面容，向着他温柔微笑：“有我们在，将军此去不必有任何后顾之忧。一会儿回去我就进宫陪皇后娘娘，必不让她为此过于伤神。”

    “我有重要的事请他帮忙，让他暗中先行了。”

    他向着母亲宽慰般地微笑，战马一步不停，穿过城门向前了。

    陈九曜难以入眠，又回到书房中继续看地形图做布阵演练，却总是神思不属，屡次走神。

    一连几日忙碌，筹备良多，甚至军中上至行军司马、下至队头，都是陈九曜亲自选拔，其间他还抽空去见了母亲、见了老师天梁先生。

    陈九曜由心而笑：“九曜多谢诸位厚爱。”

    “一定一定，不过估计我们也没那么快，等你回来！”顾乘风自是听不懂画中音，应对如常。

    “其实此外还有一个原因……是我迟钝，刚刚才发觉自己喜欢上了一个姑娘。对不起，你很好，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出尔反尔，耽误了你。若我能活着归来，必定补偿于你和你的家人。”

    “将军好生威风！”

    但这些安定中但并不包括前来为为子、为夫、为父送行的士兵亲属。

    路再长，也总有尽头。

    也许一别此生便再不复相见。

    周滔忙把手中的折子递过去，“好了好了，我办事殿下放心。”

    这幅场景让百姓心里安定了许多。

    次日，八月十二。

    下朝之后，陈九曜马不停蹄，即刻去了南衙点兵，忙至深夜才回转太子府，匆匆吃了几口饭便到书房召见了左卫率赵征和右卫率周滔。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她也不记得四日里她都做什么了，好像也什么都没做，只把原本准备好的生辰礼收起，花了四日时间重新准备了一份，仅此而已。

    他借着明亮的月光将木箱打开。

    “匈奴凶悍如此，八万兵力怎够取胜！幸亏殿下故意索要十五万兵力，不然连这八万都没有！差的那一半兵力竟就换得了一个募兵便宜行事之权，这时候上哪征兵去！”右卫率周滔满腹牢骚，不吐不快。

    “对啊，还是殿下想得周到！”

    其中最显眼的，还是一身银色铠甲、骑骏马行在最前的太子。

    他从来都知道，缘君妹

    一连恍惚了四日。

    只见太子殿下看向人群，朗声道：“一但匈奴深入中原腹地，我大霂国民将再难寻一块安定的净土，所以众将士此去西北，实则守护的是我大霂所有百姓，每一位都是大霂的英雄，擎北将军陈九曜在此承诺，我必与所有战士同进同退，同生共死；每一个士兵都将生暖饱、亡有冢；军资车辆满去绝不空回，最长三月一封家书，必如期送达。”

    陈九曜看向李思婉：“孤要出征了，半月后的婚期自是要取消。此去少说一年半载，且孤很有可能随将士一同埋骨边关，莫要耽误了你，婚约就此作罢吧。”

    赵征闻言唯有叹息。

    “殿下既然放不下，为何不去与顾姑娘告别？表达了心意此去方能无憾。”这一战形势严峻，兵力不足，再加上宣威帝在后方居心叵测，恐怕……胜算寥寥，左卫率赵征一向稳重少言，但见殿下如此模样，实在忍不住推他一把。

    “多谢将军！”

    “莫哭。”陈九曜望着她眼中的水痕，手臂微微抬起又放下，心脏位置传来异样的感觉，伸手按住，依然难消这微微酸痛之感。

    多年习惯的并肩、不知不觉的关心、对见面莫名其妙的期待、直白的欣赏、坚定的信任、看到她与定音默契亲密相处时心脏的异样、听到她承认与定音关系时的绞痛、遇刺时不曾犹豫的以身相挡、担心她误会时解释的急迫、听到她说“自能成羽翼，何必仰云梯”的骄傲和失落……还有此时前途未卜、明晰了心意却不愿表明的克制。

    ……

    ……

    ……

    现在想来，是他太过后知后觉。

    她整理好情绪，提起精神直接进宫去开解皇后娘娘，一日长谈、种花、作画，终于使长安宫从一片死寂中恢复了些生气。

    “把名单上这些人安排进军队做小将，其他人暗中随军之后，以备不时之需。”

    众人仰视过去，见他鹤骨松姿、挺拔矫健、器宇不凡，眉宇间尽是坚定和沉稳，锃亮的铠甲在日光下仿佛镀了一层圣光，放眼望去宛如战神临世。

    当然，其他人也不可能听出些什么深意。毕竟，连他自己，也是刚刚知晓而已。

    直至出发前日，一切就绪时，他决定去一趟李府，去找未婚妻李思婉。

    此时他的内心如此诚实、明白地告诉他，在他心中此行不是失去了什么，而仿佛是从此有资格得到什么，哪怕仅仅是个“资格”而已，他也生出无限欢喜。

    ……

    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队伍中的士兵也皆是动容，却顾忌着太子殿下严明的军纪，只能挺直脊背，偷偷抹泪。

    圆月如盘，其色皎皎。

    城外的十里亭边荼蘼如火，艳丽非常，树木葱郁，生机盎然，四周啾啾鸟鸣欢快而热闹。

    陈九曜带兵在此休整过夜，他抱着白天定音递给他的木箱，独自坐在山坡之上。

    想清楚之后他坦诚地补充：

    ……

    耀阳从地平线升起，一时间万道晨光挥洒开来，一扫连日来的阴沉，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三人惶恐，李牧之连忙上前来扶。

    回城的路上，众人皆是默然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