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瞿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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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知道啊？”瞿櫂心宽，并不在意输赢，耸肩说，“比了三轮，我那队一胜两败，第三轮输了一个人头。”

    忽听一阵哨声，场上的人开始站队了，有人端着托盘来，问他们要不要搏个彩头。

    瞿櫂浮夸地抱住宗蕤的胳膊，娇怯地说：“这山上有虎狼？我不进去了，怕怕。”

    瞿櫂哈哈大笑，正想吓唬他玩玩儿，突然听见一声“瞿连海”，转头一瞧，是世子爷过来了。

    “这边的猎场就没圈养过虎狼，玩玩而已。”宗蕤嫌弃地把人扒开，侧身打趣上官桀，“你今日上山还带着虎狼？”

    裴溪亭抬眼回视，说：“多谢小侯爷体恤，我虽比不得诸位，但走两圈还是行的。”

    上官桀和宗蕤走了，瞿櫂瞧着裴溪亭，“要不要跟我一道啊？”

    瞿櫂叹气，“那你是没见过世面，有些画师的手是蚯蚓变的，歪歪扭扭不成人样。”

    “……”

    他转头看向裴溪亭，“你去不去打围啊？”

    裴溪亭说：“画好了，钱才好赚。”

    上官桀早将裴溪亭查了个底朝天，确信他不会骑马，闻言嗤道：“猎场里可不能走，否则被虎狼吃得骨头都不剩。”

    “两队水平差不多，也就靠那一两个人头见输赢。”瞿櫂叫人把画连同画几挪到彩棚里去，偏头觑着裴溪亭，“你和上官小侯爷有仇？”

    裴溪亭说：“清汤大老爷。”

    瞿櫂拿扇面挡住裴溪亭的下半张脸，只瞧着那双眼睛，说：“依本少卿来判嘛，约莫就是强取豪夺……却没成。”

    裴溪亭擦干手，起身时腰间咔嚓一响。他啧了一声，伸手握拳捶腰，也瞅着瞿櫂，“不如瞿少卿给判判，我是什么地方得罪了小侯爷？”

    裴溪亭百无聊赖地扫了眼场上，一群锦衣子弟正扎堆做准备，场外是女孩子们在饯花神，花柳彩绣、纱裙璎珞，在青山草地之间像连绵不断的斑斓色块。

    裴锦堂俊脸微红，连忙从两人中间挪开，但还是站在裴溪亭身侧。瞿櫂见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由笑了笑，对裴溪亭说：“一百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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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锦堂说：“我不小心看见的啊。”

    瞿櫂策马飞奔，暂列第二，与上官桀瞬间前后相错，一身陶红色的骑装很是显眼。他今年二十一，修眉高鼻，是春风舒朗的面相，纵马跃过半人高的路障时满场喝彩。

    裴溪亭心如明镜，没说话。

    瞿櫂俯身瞧着这幅画，认为最出彩的是两点：赋色明丽而有层次，肤色柔腻生动。线条多姿变化细微，发丝袍摆迎风飘飞，流动之感充斥纸面。

    “找你半天了。”宗蕤走到两人面前站定，“你是跟我去打围，还是跟姑娘们去编彩绳，她们待会儿要斗草。你最好选后者——皇后娘娘吩咐，今天要押着你相个媳妇。”

    笔墨纸砚、颜料都是世子府备好的，除去了本金，这个价算很高了，裴溪亭没道理不赚，问：“瞿少卿有什么要求？”

    青铃铃在后头直咬牙，但也知道宗蕤已经是留情了，他这一句话好歹保了裴溪亭七分。

    裴溪亭只顾着作画了，闻言说：“那可惜了。”

    他嗓门不轻不重，刚好能让一圈人听见，众人先前见瞿少卿找裴溪亭说话作画，本就好奇，这会儿听小侯爷这么一说，更疑心两人有不寻常的关系，都偷摸着竖起了耳朵。

    上官桀煞有介事地说：“可不，左牵狼右抱虎，打不打得着，就看大家的运气了。”

    “‘老喜欢’，说明你不小心看见的次数很频繁啊。”

    “虎狼吃人，人也杀狼斩虎，谁唬谁呢？”裴溪亭行礼，转身去了。

    宗蕤露出“你在放屁”的表情，已经懒得收拾这烦人玩意儿了，说：“按猎物数量定前三名，我拿出来的彩头总不会是三两八两的货色。”

    “光有彩头哪行？奖惩相对，我看尾巴上的三个要受罚，就让前三名罚后三名。”上官桀说。

    裴溪亭倒是想跟着去转两圈，又担心进了猎场落入畜生窝，正犹豫，就听上官桀在几步外说：“一道进去嘛，实在骑不了，可以让连海载你。”

    裴溪亭：“……”

    裴溪亭露出“原来你输了啊”的表情。

    兔鹘掠过上空，疾飞如影，掠入马场尽头的青山中，停在临崖而建的一座凉亭的黛瓦上，丢下一张飞笺。

    一幅画就值那么多钱，超出了不是好事，瞿櫂绝对是个笑面虎，和这种面热心冷的人打交道，最忌讳没分寸。裴溪亭笑了一下，说：“多谢瞿少卿为我说话，待会儿就不劳烦您了。”

    说不会骑是欺骗宁王世子，说不想骑是得罪上官桀，虽说裴溪亭不介意得罪上官桀，但只要他在人前这样做了，拥护、讨好上官桀的人不知要找他多少麻烦，传回裴府，他怕是要得个教育套餐。

    原是太子的字，裴溪亭生出一种“这样就对了”的念头。他笑了笑，“能得这一柄扇，足以说明瞿少卿为上器重。”

    太子用人不拘门第、不问出处，更重能力德行，大理寺是个重要衙门，瞿棹能坐这个位置，靠的不是皇后姑姑，是有真本事的。这样的人物，能不得罪就不得罪。

    “无妨，我的马不敢有意见。裴三公子，”上官桀盯着裴溪亭，“我带你。”

    “这算不上要求，瞿少卿本就出挑，再怎么也画不出难看的样子。”裴溪亭说。

    裴溪亭眼神来回，手也忙活，等一个时辰后瞿櫂过来，他也搁了笔。

    赛马的形式简单，规定三圈，谁先跑完谁就胜，只是路上设了路障，两队也可以互相拦阻。虽说规定不许带兵器上场、不许伤人，但跑起来也顾不上太多，偶尔就有人坠马，然后被训练有素、时刻待命的“医疗队”麻溜地抬走。

    “不，我一心痴恋世子爷，您不娶妻，我绝不死心！”瞿櫂在宗蕤被恶心到想杀人的视线中委屈地嗔了他一眼，而后眼疾手快地偏头躲过世子爷的夺命铁拳，显然对这种攻击已经十分熟练了。

    瞿櫂说：“你的表情出卖了你不认为我能写出这样的字。”

    随着骏马前蹄落地，瞿櫂肩臂沉稳，面上含笑，眼中莹光一点，更显奕奕神采。

    是的呢，裴溪亭情真意切地说：“绝无此意。”

    裴溪亭诚恳地说：“您听错了，我说的是犹如神笔。”

    虽说太子也不满自己的画，可旁人谁敢如实说呢。

    裴锦堂瞧着托盘上的牌子，“瞿少卿这方有宁王世子，另一方有上官小侯爷和梅小侯爷，他们都是最出头的好手……我投这边吧。”

    宗蕤没所谓，见瞿櫂也没说什么，就说：“行，但都是出来玩儿，不能过火。今年是我操办启夏宴，你们可别害我到太子殿下跟前挨骂。”

    瞿櫂看着裴溪亭挺拔修长的背影涌入人群，突然察觉到什么，回头一望。

    裴溪亭耸耸肩，不再点拨裴锦堂，等鼓声响了就落笔。

    绿茶白莲果然有专属攻击对象，比如裴锦堂这种缺心眼儿。

    瞿櫂笑着走了。

    裴溪亭望了眼和宗世子凑在一起说笑的瞿櫂，说：“本就是来干活的，押中白赚，押错也不亏。”

    裴锦堂惊讶，“钱还没到手呢，这就花出去了？”

    裴锦堂松了口气，坐下抓起一把瓜子，调侃道：“一张画一百两，可把你赚美了。”

    裴锦堂觉得裴溪亭话里有话，却听不懂，于是挠头问：“你在讽刺我吗？”

    太子看书不语，对坐那位穿靛色金花裙、戴蓝玉花冠的女子倒是趁机把苦恼纠结的眼神从棋盘上抽

    “那我可告诉你了。”瞿櫂微微倾身，说小秘密似的，“我这柄是宫扇，至于这扇面嘛，更是东宫亲笔。”

    眼泪，小绿茶的必备单品。裴溪亭哼笑一声，“他是偷摸哭的鼻子，那你怎么会知道？”

    “方才中场休息的时候，小侯爷过来问我为什么找你作画。”瞿櫂变戏法似的变出一柄折扇，唰地打开，“我听他的语气也不似与你亲近，就随便猜猜咯。”

    “我有心才落笔，落笔则求佳。”裴溪亭说，“这单我接了。”

    俞梢云接住一看，说：“殿下，底下在押打围的输赢，您要不要也搏个彩头？”

    他押了上官桀那一方五十两，等两个长随走了才说：“我瞧景珠和上官小侯爷同队，我若不押他，他得不高兴了。景珠这个人心思细，老喜欢胡思乱想还偷摸哭鼻子。”

    他拊掌说好，又拍了拍裴溪亭的肩膀，“别为那一百两银子难过，我赔你，再加五十两。”

    裴锦堂早一刻钟就去茅房了，裴溪亭也不必防他听见后絮叨追问，一边净手一边问：“少卿怎么这么问？”

    “诶，我倒是没所谓，可马得有意见了，都是干活，怎么它就得出两份力？要累死咯。”瞿櫂笑着说。

    瞿櫂纠正：“是青天大老爷。”

    瞿櫂不谦虚地说：“把我画得风姿出众，俊朗无双。”

    “一百两。”他押了瞿櫂。

    “是了，这是我去年升少卿时，太子殿下赏我的。”瞿櫂话锋一转，“你方才说，这扇面的画一般？”

    瞿櫂眉梢微挑，笑意更盛，“小侯爷没骗你，虎狼真的会吃人，我看它都蓄势待发了。”

    “世子爷，设个彩头嘛。”瞿櫂捏拳在世子爷肩头拍拍打打。

    托盘中间用金漆描了线，左右两方阵营，各自摆着写了姓名的花笺，裴溪亭扫了一眼，瞿櫂在左方。

    裴溪亭懒得跟没网速的大邺土著解释，屈指轻轻弹开脸前的扇面，仔细一赏，说：“这槐柳夏蝉的扇面寻常，‘薰风入弦’四个字却真是牵丝劲挺、藏露相济。动则风樯阵马，静又雍容沉静，好彩的意境。这是瞿少卿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