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故人（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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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忆到此。男子盯着那名字，有些出神，“他本不用死，是我给了他受不起的东西，才让他死了。”

    萧清影愣了下，“孙师兄……孙诸？”

    修士先停步歇了两下，才踩着青石板，踏进游廊，站在门前，正要空出手来叩，忽听里面传来清越人声：“请进。”

    女子身影僵了僵，又站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两个月前，白杨与男子一同到右罗视察。男子不欲惊动右罗县令，故变化外表。与师弟二人变成白面书生，看着弱不禁风，看着很好欺辱的样子。果不其然，行到一条巷落时被几个恶人围堵。

    白杨想了想，也忆起来了，“就是那个‘帮’了我们的少年。”

    也是此时，离她百里外，影都少见的深庭林苑中，一个修士手捧卷轴，疾步行走。

    直到男子说了一句：“你想成为修士吗？这个，可以帮你。”

    “不必，我自有后手。”

    碧色水波在瓶中荡漾，如梦如幻，泡影一般。长空万里碧云天，焦亭远说此物不知来历，却能使凡人脱胎换骨。人生本就是一场豪赌，做一时凡人还是畅意山河，由她选。

    贫民窟的百姓对修士印象不好，王虎下意识推拒。

    此刻正厢内火光微弱，显是屋里人还未睡。

    旁边同门拍拍他胳膊，“这有什么奇怪的，孙师兄可是咱们骊山首席。”

    同门双手环胸，摇头直笑，已然看破他这师弟是折倒在石榴裙下，飘飘然了。

    白杨骇然：“天底下有这样的人，怎会寂寂无名？”

    萧清影都记不得眼下是骊山选拔新弟子的时节了，“什么人都可以报名么？”

    另一人补充道：“是，像人人都能用的朱砂符箓，群仙阁就可以买。除了丹药。城中丹师众多，有的还在右罗当大夫，故而不限去处。只要有丹盟发的许可，都可以开店。”

    原本是件值得高兴的事，离离此刻却想起小虎，少年溘然长逝的眼，与那稻草上的斑斑血痕。她之心惊，牙齿打颤，再也耽搁不得，打开瓷瓶灌入喉咙。

    她注意到向北有一块青翠繁茂的山林，内藏宅院，且不是在城外，不由问道：“影都不是只有高楼吗？”

    萧清影：“孙诸答应了？”

    修士正色道，“自然，骊山广纳贤士，只要是有灵根、能修炼的人，都可以前往一试。不过我观道友……怕是过了能成为内门弟子的年纪了。”

    男子慢慢敛笑，才解释道：“能用树枝杀人的，我见过一个，那时她还不是金丹期，只是普普通通的炼气。”

    男子不答，只用指尖拨下了卷轴，收起了，往前一推，拿起毛笔又埋下头，“不良帅赵勇植党营私，死不足惜。随他前去五坊的不良人同流合污，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右罗县县令治下不严，禁网疏阔，另该严惩。”

    同门惊讶于她敏锐的直觉，不由神色板正，“当然知道，大宣朝任何有关影都的决策都要孙师兄过目。”

    萧清影道过谢，到天台御剑而行，很快找到一栋哨楼。

    萧清影：“这件事骊山知道吗？”

    王虎见他变戏法似的，明明两手空空，往腰间一模就变出个碧绿瓶子来，登时明白这人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分明是修士。

    男子蓦地笑出声来。白杨不懂，“师兄为何发笑？”

    男子淡淡眸光从他身上扫过，“因为我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

    离离满心满腹塞满心事，晚饭勉强吃下半碗，便借口不适回屋休息。

    男子挥手，摆在桌上的卷轴应声而开，他飞快扫了一眼，已知全貌，“我记得那个少年。”

    当时男子还问了他的姓名，少年说他叫王虎，住在五坊。

    王虎心下一动，迟疑了下，飞快夺过男子掌心的瓷瓶，藏进怀里，道了声谢，转身跑到那少年身旁。白杨还听到他喊那少年“小武哥”。

    门自然而开。摆满典籍的书架并列而排，一张长桌置于中央，桌后一人埋头写字。烛火幽微，他头也不抬地弹指，便让火势盛起，屋内骤然一亮。

    进屋后反扣房门，耳朵贴着听了一会儿。果然父母担心她，彼此说了些话，好在没起疑。又过一会儿，夫妻二人回屋去了。离离这才爬到床上，用被子蒙住头，谨慎地从怀里掏出那瓶碧云天。

    修士见萧清影盯着招募令看，便殷勤道，“道友可是缺灵石？但这等散修行径终不长久，宗门才是最大的保障。若论宗门，神州大地之上舍骊山其谁，道友可已报名今年的骊山弟子选拔？”

    修士似是回答过很多次，语速飞快，“向北是孙师兄的住处，平时骊山来的掌门、长老也会住在那里。因为影都还没建起来的时候他们就在了，不习惯高楼。”

    这令的纸张与墙上的不同，更厚实，异香扑鼻，嗅之神怡。放目打量，方知为何。这是一张流芳阁的招募令，长公主延揽有能者。所谓有能，便是幕僚。

    白杨不解，“谁？”

    男子也不指望他明白，收起思绪，看向卷轴上另一行字，“有一个修士帮他们杀了赵勇？”

    白杨放下卷轴，“这是不良人众的陈词。”

    夤夜来扰的修士叫白杨，开门见山，“师兄，右罗县出了点事，不良帅赵勇死了。”

    暖浆顺着舌尖，贴着喉道，涌入肠胃。离离感到一阵睡意，眼皮一搭便睡将过去。

    男子笔尖一顿，“不必查。”

    但也有例外，譬如不世之材。但多数也在十六岁以下。

    男子眼底流露出一抹惋惜，“因为她早就死了。这个人，你这辈子没能见她一面，合该可惜，枉为骊山弟子。”

    楼极高，底下无窗，仅顶上墙面凿有一大洞。两名身着骊山弟子道袍的修士坐在长桌后，墙上粘满告示。

    萧清影早起没在门口见到离离，心道她一定是用了那碧云天，不知功效如何，是否如愿。

    这事说来凑巧。

    萧清影一面听，一面将巴掌大的地图放在手中，一下投影到半空。影都全貌可见，其中有红、绿、蓝、黄等色不同的小点。

    修士温文尔雅，笑道：“有的，影都不许私自贩卖兵器，只各盟有售。道友不妨拿一份影都地图去，上面有注明城中仙盟的位置，道友要买剑，就去剑盟；要买刀，就去刀盟；要买法器，就去法盟。”

    萧清影近前，接过招募令。

    骊山的内门弟子都是自小培养，如绮罗、君恒，就是还是个小萝卜头的时候选拔入门。

    虽然不懂，“可要我去寻回——”

    萧清影落在桌前，拱手作礼，“请问二位道友，城中可有贩卖刀剑的店铺？”

    男子手指在卷轴上挪动，停在两个字上，“王虎。”

    白杨正要出手，男子想看热闹，便拦住了他。便是这时，一个少年路过，见义勇为，大声吵嚷起来。引来附近巡街的捕快，“帮”了二人。

    白杨：“那个修士呢？”

    右罗县划出五个坊，越靠近一坊的越繁盛，而五坊，在大多数右罗人看来就是贫民窟了。平日里提起时都不以“五坊”相称，而是直呼“贫民窟”。

    白杨见他胸有成竹，不便再言，转而复道：“是，是个用弓的，凶猛非常。不知男女，但能用树枝杀人，恐怕是个金丹期。”

    接连两日有人带路，今天是她头一次单独行动。在楼里转了一圈，遇到好心的修士，告诉她若是初来乍到，可到城中哨楼。影都中有大大小小一百多栋哨楼，白日夜晚都有修士坐镇，既观全城状况、维护治安，又为同道解惑。

    同门想了想，拿出一张招募令来，“道友，这也是个机会。”

    修士诧异，“道友，你知道孙师兄？”

    白杨忍不住问道：“师兄，碧云天究竟是什么？为何修士喝了无用，凡人却能因此获得灵力？如今它下落不明，若是被长老得知，难免问责于你。你向来谨慎小心，此番何以糊涂？”

    也是这时，三人都听到喊声，又是一个少年，与王虎年纪差不多大，站在巷口喊他，“小虎，你干什么呢，回去了！”

    ·

    白杨离去后，男子继续伏案。灯火绰绰，映出屋外一个女子剪影，她手捧食盘，盘里放着一碗甜羹，“夫君，夜深了，用一碗甜汤吧，是我亲手熬的。”

    白杨想了想，脑海中蹦出一个未曾谋面，但总能听到名字的模糊人影，“莫非，是大师姐，萧清影？”

    捕快也以为二人普通，连问询也没就走了。反倒是少年王虎十分关切，问他们住在哪里，要往哪儿去，他是否能帮得上忙，可谓热心至极。

    闻言男子抬头，相貌白净，书生气概，眉宇间有常年蹙起留下的折痕，说话斯斯文文，先用“哦”字表达惊异，才往下问，“为何而死？”

    萧清影对此早有预料，“外门也是弟子，都是骊山弟子，心系骊山，何来内外之别。”

    两人没想到她觉悟如此之高，都呆愣住了。

    过数道垂花拱门，又经流水长桥，才到目的地：一座隐在绿植中，幽幽寂寂的小院。

    萧清影走到墙边，仰头看着那上面大大小小的告示。除了捉拿心术不正的修士的通缉令外，有很多是招募令。譬如一份帮丹师到浩然谷寻找灵草的，报酬是十块中品灵石。

    她口吻自然

    白杨语塞。他出身不差，是无法理解男子这般幼年被父母抛弃，人牙子发卖，辗转流落到骊山来的弟子。

    白杨明了，敛袖躬身，“我明白了。”

    男子抬了下眉骨，黝黑瞳孔满是不耐烦，“退下。”

    白杨见师兄只盯着王虎看，迟迟不说话，正要开口，被他制止。旋即他做了一件让白杨到现在都不理解的事：他竟从储物袋里掏出一瓶碧云天，给了那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