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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隐抬手止了他的话语。

    连绰惊喜叫道:“贺若!你总算过来了!”

    多留东桓的半月里,恰有贺若绮母亲的忌日。

    观礼席上又是一阵骚动。

    宦官满面喜色地来报:“陛下勿忧,殿下文武双全,已驯服蛮畜,毫发无损!”

    听说,只待春蒐过后,那位谢小姐便会随陆家二郎回楚州去了。

    只少了一个人。

    杨恒一见那身影,脸色便有些拘谨,刚刚马背上的纵横捭阖都隐去了。

    宦官低眉顺目,不敢多看崇文帝侧边一眼。心道:还是陛下与殿下父子连心。一个异族皇后,又无血缘,眼看着储君遇险都能岿然不动,实在狠心。

    卢衡是他的部下,奉谢隐之命潜入东宫。

    倒是连绰问起谢陵在东桓如何,听贺若绮说他配合得很,咋舌道:“梁国的贵公子这么好骗?那你怎么不早点过来,还在东桓磨蹭半个月?”

    然而,猎场之中,东宫侍卫额上滴下冷汗。

    太子是文武双全,那他们这些随侍的侍卫是什么?简直失职至极!怎么能让这种孽畜近太子的身!

    “二甲,门下省纳言大人,谢陵——”

    谢隐一身玄色骑装,腰间系着赤金扣革带,勾勒出劲瘦腰身,颇有边塞游骑之风。

    观礼席上,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离得远的官兵激动得脸颊微红,挥舞着手中的皂旗,连动作都更加有力了。

    连绰隔得远远的,都能从风中感受到李缘的怒火。他咋舌道:“不是说大梁重纲常礼法吗?这个李太傅都快把太子当孙子训了!君臣之别哪儿去了?”

    其乐融融。

    紧接着,连绰眼前一花,杨恒忽地又出现在了马背上!

    像这样盛大的出行,总要讨个彩头。是以在春蒐开始之前,会先由年轻的王侯贵胄、世家子弟赛猎一番,评几个甲等出来,热一热场,也好激励大家在剩余的几天里奋勇围猎,博一个后来居上。

    在那一闪而过的细节里,谢隐敏锐地感受到某种执着。所以,他没有回应连绰,而是静观其变。

    初盈坐在陆氏席位上,右手边的位置空悬,是为陆家表哥陆临秀而留的。

    这是大梁的储君!这是杨氏的希望!

    李缘抓住杨恒胯.下骏马上的笼头,气急败坏道:“殿下!殿下,一只孽畜罢了,怎么值得您拼上性命?为何不弃马自保,非要跟它死磕?……您快下来,快换一匹马!来人,再牵匹温顺的母马来!”

    宦官大声道:“一甲,太子殿下,猎得凫雁十五只,麋鹿十三只,狐狸十一只……共猎得猎物八十九只!”

    而她身后,则是崇文帝。自场上生变时,崇文帝便满目担忧,在座位上连连挥手,让宦官侍从去查看。

    东宫为太子千挑万选的坐骑,乃是一匹黑色骏马,膘悍骁勇。只见桀骜的烈马昂首抬足,忽地嘶叫,想要把马背上的人给狠狠甩下来!

    谢隐忽然道:“连绰,去看看太子猎了多少猎物。”

    观礼席上,顿时哗然!连慕容迦叶都霍然起身!

    狩猎已经开始,谢隐弯弓搭箭,目不斜视。

    骏马不肯臣服,摔跳踢踏,杨恒一个失手,侧摔了下来!

    马儿几次三番反抗无果,已经泄气。杨恒陡然纵身,扯住马儿鬃毛,力挟马肚,终于叫这马心服口服。

    贺若绮指的自然不是局势。他颔首:“是啊,王上疼爱大公主,驸马又出身于步六孤氏,文武双全,二位王子再怎么争,也翻不了天去。陵公子知道后,也松了一口气,连声问我大公主待您如何……”

    谢隐却身形未动。杨恒素日里端庄温文,谢隐起先还以为他和崇文帝一脉相承。谁知,在马背之上的杨恒,与其父截然不同。

    大梁京都中,凤仪鸾驾、帝王仪仗,均降于华邑围场。

    “让开!”

    而春蒐转眼即至。

    谢隐策马而行,目不斜视,只微微扫过谢家席位。

    按理来说,这种典礼,太子只要走个过场,最后的一甲依然会花落东宫,昭示大梁福泽绵长。

    太傅李缘失声惨叫:“殿下!”

    骏马嘶鸣,漫无目的地转圈,连绰这才看见,杨恒的脚腕上勾着马镫。原来刚刚,他一刻都不曾放开过。尽管冒着被高头大马拖拽踢踏的风险。

    东宫侍卫肝胆俱裂,飞身而扑,却忽听一声暴喝:

    他想到最近的某些事情,叫道:“贺若……我真的想死你了!”想把那些糟心事丢给贺若绮处理!

    连绰跟在谢隐身后,失声道:“公子,这是救驾的好时机!”

    皂旗随风飘扬,禁军与各地精兵威风凛凛,士兵步列,以合围狩猎阵式展开,纵深极宽极广,可见声势之大。

    一人一马,走在猎场中,傲然而立。

    然而,变故忽生!

    ……春蒐之际,她竟然主动入了陆家席位!

    谢隐冷笑:“我与大公主本就有嫌隙,还怕他生什么心思。”

    唯有楚州陆氏席位方向,一名女子拿起桌上执壶,低首斟水,一刻也不曾抬头看去。

    其中,最为领先、也最为夺目的,正是太子杨恒。

    谢隐勾起弓弦的手指一顿。

    连绰转头忘了前话,骄傲一笑:“卢衡果然聪慧,一下得了太子青眼。”

    贺若绮默然,顺着谢隐的目光望向观礼席,只见其上帝王凤驾庄严而待。贺若绮微微眯起眼。

    其次,则是谢家大小姐,谢初盈,居然并非谢家血脉!而是谢二夫人和离后的养女。楚州陆氏登门拜访,正是为了将这个便宜外甥女儿带回楚州去。谢承煊尚未同意,谢长公子谢陵倒是一口应了。

    崇文帝这才重重松了一口气,欣慰一笑。

    连绰不明所以,左右四顾,身旁乃是一片空地,除了身后的观礼席,并没有哪里惹人注意。

    他冷冷侧过眸光,直到贺若绮说道:“……我自然回答他,大公主与您素有嫌隙。免得他顶着您的身份去联系大公主,横生枝节。”

    李缘简直要咆哮:“那时跟现在能一样吗?!那时陛下也还未登基!现在您可是东宫太子,大梁杨氏所有的希望都在您身上了!您怎么可以这么不顾惜自己!”

    擂鼓声动地而来,嘈嘈喧然,旌旗展如云开,迎风猎猎。

    所经哪处,哪处的窃窃私语声便陡然变多。

    “有些事情,记在心里就好。莫要操之过急。”

    这等于昭告天下,她实则归为陆氏女,已经与谢家毫无

    他道:“现在,随我入席吧。”

    贺若绮没有接话。他自东桓归来,谢隐一句都没主动问起谢陵,他的双生兄长。

    谢隐语调平平:“慕容赫不是将王玺托付给了大公主吗?有大公主和驸马坐镇,自然平稳无虞。”

    他虚虚振鞭,喝退了想来救驾的侍卫,俊秀的眉峰攒在一起,死死攥住缰绳,虎口勒出血来。

    和亲二十载,岁月在慕容皇后的容颜上却好似没有痕迹。她并没有穿戴沉甸甸的凤冠华服,而是轻袍窄袖,望着远处,微微出神,不知是否想起了久别的家乡。

    一个文臣身影却踉踉跄跄地冲过来。正是太傅李缘。

    然而太子并没有翻身下马的意思。侍卫首领周器正想劝诫,一名侍卫忽然捧着太子的弓箭,俯身而拜,语调激动地称赞着,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慕容迦叶站在离座位一步之遥的前方,片刻后,缓缓坐了回去,恢复了无波无澜的神情,又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异族皇后了。

    一个声音忽然传来,含笑回答:“李缘乃是三朝老臣,品行绝佳,每任帝王都对他敬重非常,是杨氏最大的忠臣。当年太子开蒙,崇文帝坚决要请李缘担任太傅,一改懦弱的性子,与慕容皇后吵了三天三夜,才争取来让李缘教养太子的机会。李缘把太子当做杨氏未来的希望,把他看得跟眼珠子似的,真比亲孙子还亲。”

    谢隐的目光一顿,紧接着,敏锐地扫向对面,楚州陆氏的方向。

    杨恒的容貌清秀俊逸,今日着了一袭云锦宝相刻丝袍,虽束袖、衣摆处都做了胡服样式,仍不掩贵气。

    近日,京城最轰动的事情,莫过于右仆射薄盛文竟是姑藏余孽,多亏被谢长公子识破,一举绝了后患。

    杨恒辩解道:“太傅无需担忧,孤从刚记事起便习骑射,自有分寸……”

    贺若绮的微笑总算深了几分。

    贺若绮含笑问:“关于东桓那边,公子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箭矢飒沓如流星,众箭袖胡服的少年与官兵俊采奔驰。

    连绰远远一望,只见远处东宫卫队簇拥之中,太子的坐骑已换成一匹温顺的白马,想必是太子拗不过太傅。再仔细一看,一个身影跟随在太子身旁,极为熟悉。正是之前太子驯马之后第一个递上弓箭的那名侍卫。

    难道接下来的狩猎,也要让太子骑着这匹马去吗?出了意外,他们都得死!

    来人正是贺若绮。谢隐离开东桓时,将贺若绮留在谢陵身边,名为保护,实则监视。现今半月过去,一切风平浪静。贺若绮安排妥当后立即脱身过来。

    连绰离得远,只能听到“东桓”、“塞北”这样的词,依稀仿佛提到了皇后娘娘。然后,太子忽而展眉一笑,接过那侍卫的弓箭,搭弓狩猎。其间,似乎还回眸看来,也不知在看何处。

    想来对谢家的仇恨当真是深。

    连绰走了,贺若绮对谢隐道:“多谢公子,让我亲手祭祀过母亲之后再来梁国。”

    不是别人,正是杨恒自己!

    谢承煊与三夫人含笑望着他,谢云瑶也拉着谢随,兴奋地抬手指向他的方向,不知在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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