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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当时竟然比自己经历时更难过。

    她看我……是俯视我。

    都会得到慰藉的。

    白和黑是一体两面,黄枝决心继续承受追求幸福时,伴随而来的痛苦。

    她想要逃避了,她尝试不再考虑可怖的未来,却不曾想过去趁她不备,朝她袭来。

    于秋序回握她的爪:“我说的是,再试一次吧。”

    她这么想的,也这么说出口的。

    环境应当流动,她刚离开山林,不能自建新的山林,不能停下脚步。

    向往。

    黄枝又期盼,又畏惧,因这矛盾的情感直感窒息,她弯下腰,颤抖着大口呼吸。

    怎么可能不想呢?怎么可能不愿意呢?怎么可能放弃呢?梦想根本不像天使,更像阴魂不散的魔鬼,只要尝试抓取便永远不会在你心底离开。失败打不散它,绝望打不散它,而仅仅一点点光、一点点不知是真是假的希望就能把它喂大。

    -

    而是由无数加深她化形渴望的事情概括。

    其他黄鼠狼都说她定然能最快讨上封,但她听了却只是觉得抗拒。

    她的头顶是厚重雷云,她的面前是神仙娘娘。天色乌黑如夜,正承受狂风的神仙娘娘对她微笑,然后剑指天际。

    但黄枝的人生并不由那朵栀子花、那道裂痕、那晚的痛哭概括。

    这很正常,任谁在同一件事上重复失败多次,都不会高兴的。

    姐姐是披上了人皮,气息倒没有变化,走起路甚至不如黄枝利索,看起来还是熟悉的亲人。

    那样的人物千万年来都未必出得了一个,一只黄鼠狼非要这么异想天开吗?

    原来并不足够,原来当黄鼠狼之中的第一名,毫无用处。

    回忆如潮水,不受控地包围她、笼罩她、淹没她。她短暂地听不见化形局二人二妖的声音了,失神坠入过往碎片之中。

    黄枝在跳下树时真切领悟:事到如今,化形已经是她最大的执着。

    只要你愿意,只要你还想变成人。

    黄枝动弹不得,只得看着雷雨一同落下,打在神仙娘娘的身上,送她直飞云霄,大笑自封为仙。

    化形局四位在隆重地开了小会后,为她选择好了房间。里边儿宽敞,空旷

    黄枝由衷愤怒,又无计可施。

    她听于秋序述说,一方面认为荒谬,另一方面又是……感到渴望的。

    是的,在当时,黄枝还不叫黄枝,也不想成人。

    当时的她已经具备了强大的修为,也习惯了路人对她投放无缘由的恶意。

    这都什么和什么。她无奈地安慰众人,坐起来深呼吸,让方才的情绪都缓慢地消散掉。

    她于很长时间内都保持着这个观点,边修炼边冷眼看亲朋学习作揖。

    -

    但黄枝也没有那么不高兴。

    黄枝再来到了——离开李妙年屋子之后的日子。

    她意识到对某处地方与某个人产生依恋是不利于她跳入人类社会的。

    她明明是最好的、最厉害的、最能模仿人类走路的。

    她每日抑制怒火,只为等候讨封成功的那天来临。主角受苦受难是常见的情节,何况,不都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吗?

    不平等的恐惧与不适扼住黄枝的喉咙,她在那一刹那,只想挣扎着抓紧自己的尊严。

    她回到了决定去青鹤山拦路的前一天。

    黄枝颇感无奈地低笑,为不消停的梦想叹气,对自己无法放弃的渴望举手投降。朝她袭来的不止是过去,更是她无法舍弃的期盼。那一桩桩一件件的往事,都在提醒她,她不会真正地放弃。

    《新时代妖怪化形指南》

    她把自己能做到的事情都做到了最好,可她想达成的事情却瞧不出希望,抓不住边沿。曾经和她共同修炼的黄鼠狼们都一个个讨封成功,唯独她还停留在原地等雨停。

    她坐在树上思考了许久,想尽了所有能尝试的方法,最终打算去青鹤山拦路。那里的人那样多,定然会有一个,能够为她披上人皮。

    黄枝回……黄枝不知道自己回到了哪里。

    黄枝很不高兴。

    -

    这同样很正常,任谁在心灰意冷,不得不决定放弃时,遇到一心支持自己的朋友们——

    在山林里待着有什么不好的?玩玩自己的法术有什么不好的?只当黄鼠狼有什么不好的?我是最好的,也是即将成为最强的黄鼠狼。

    黄枝在每一次想起李妙年时,都这么苦笑着自问。

    于秋序极不同意,据理力争:“何况,成人的难度一定不如成仙高吧?何况功德圆满,修为足够,和神仙没区别的人能抢来神仙的名号,那么修为到位,从行为到性情都和人没区别的黄鼠狼赏自己一身人皮,又有哪里不合理呢?道理是能够互通的,我们再试一次吧!”

    那第一次讨封失败的错愕和悲伤,和路人的戏弄相比,甚至只能算是洒洒水一场。

    她在第一次离开化形局那会儿,承受了不少歧视。当时她自嘲说明明早已习惯,那并不是一句空话。

    黄枝先回到了人生的最初。

    任朝云更是及时补充:“我们会一直帮助你,只要你愿意。”

    ……

    倘若不是心生感动,加上于秋序这小骗子再次把她抓进怀里带回化形局,她听完只想转身就走,回到山林永远不出来。

    “不用打了,我没事。”

    直到黄枝淋着雨走在街上,看到对面有位她的同族,在抬爪作揖前便被放声嘲笑。

    我愿意,我还想变成人。

    但即使是幻想,这看起来,也的确……

    她擦掉不知不觉流下的眼泪,抓住于秋序的手。

    我不是主角,我是缩影啊,我是千分之一,我是万分之一。

    是,我是黄鼠狼。那又如何,你们就能因为拥有这张人皮轻视我?

    “小骗子,”她问,“你之前和我说什么?”

    大抵是她大脑太过混乱而产生了幻想吧。

    一切都如传说所述。

    ……

    直到她同族的姐姐讨封成功后,挑了一天回来看望她。

    但有时,比起直接地敲打,无声地将同一个念头刻画上千遍万遍千万遍,也足够深刻了。

    他们真正了解或接触的,只有报恩、拦路和哭声。

    好。

    好在她学得很快,没过几天便展现了自己的天赋。

    效仿自封为仙的神仙娘娘,走自封成人的路子,这怎么思考都是天方夜谭,不切实际。

    那再试一次吧,再试一次吧。再试几次都好,我都屈从你,因为我真的、真的想要你。

    叫人……

    我更想当人了,我要当人啊。我想披上这张人皮,然后弯下腰,和所有像我的、被忽视的妖怪平视、回礼。

    万一,万一呢?

    黄枝低呜了一声,来到了另一块碎片里。

    黄枝把纸杯压扁,揉成一团,让自己凝固多日的思绪随它的变形散开。

    -

    那笑声仿佛打在她身上,那眼神仿佛穿在她身上。

    黄枝不明白,也想不通。假如上天非要选个特例,为什么非要是她?

    我会输吗?我会一直输吗?

    然而,情绪是消散了,耳旁回荡的话语还没结束。

    黄枝睁开眼睛,二人二妖已经围在她身边。于秋序尝试在她眼前挥手,敖濯和谈乐君在翻找医药箱,而看任朝云举手机的架势,想来是准备呼叫救护车。

    谈乐君在旁挥舞旗帜,大力支持:“失败了也没有损失,做白日梦又不需要投币,劣质娃娃机都有中奖概率呢?我们私下讨论过了,这条路不行,我们就写邮件给总局。那边经验丰富,总能想出办法的。”

    豪华的宿舍楼总归是能派上重要用场的。

    然而黄枝在看到对方时,却不敢抬头,不敢接近,也说不出话。

    在A市边走动边试着讨封的日子,黄枝受尽了白眼。

    ……

    像啊,太像引诱她撞个头破血流的陷阱,但可能性确实不为零!

    只不过她最擅长并不是使用法术,而是用两条腿模仿人类走路。她生来便拥有这项技能,知道怎么走能够最像人。

    有的人试图捕捉她,有的人刻意戏耍她,有的人尝试辱骂她,有的人无视她,有的人绊倒她,有的人嘲讽她。

    他们认识黄枝的时间确实还不够长久,对黄枝没有透露过的事情一无所知。

    她好高。

    渴望到她干渴,渴望到她局促。

    那时她刚修炼不久,不会打架,只会些简单的法术。

    不过慰藉归慰藉,黄枝愿不愿意答应于秋序的建议还是另一回事。

    再说了,依靠这朵花,依靠这份美好回忆,于她而言已经足以支撑之后的岁月了。

    只要你愿意,只要你还想变成人。

    ——足以了吗?

    又或许并不是“回”,而是误入。

    没错,和前两次相比,没有什么醍醐灌顶的事情发生。

    -

    啊,如此动听的话语,她没法违心说不。无论是“我不愿意”还是“我放弃当人了”,都不可能从她的口中冒出来。

    敖濯把纸杯放进她爪里:“是,只要你愿意。只要你——还想变成人。”

    可以说黄枝比任何时候都平和,也比任何时候都无奈。

    -

    “好,我们,再试一次吧。”

    “可能性是小,可也不为零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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