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将军x医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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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朔州当机立断，带一千骑兵出城追击，连续十几天在寸草不生的茫茫雪野和北夷残兵斡旋围击。

    洛因去隔间洗了把冷水脸，醒了醒神，才回到塌边，不时用手背感受赵朔州额头的温度，每隔半刻钟就给他换一片冷敷的巾子，一直保持体感温度在一个相对安全的范围内。

    这一番忙碌下来，洛因浑身出了一层湿汗，摆摆手让亲兵去休息。

    这才略略抬眼，看向一旁不请自来的女娘，似是在问何事。

    洛因十分有自知之明，她心里清楚，现在两人已经有些熟悉了，偶尔可以做一些无伤大雅模糊距离的小动作，但还不至于到同桌享用饭食的程度。

    抱着头盔，在回营帐的途中，忽然就昏倒了。

    哪怕是习惯了北夷人的野蛮暴虐，嗜血残忍，晚一步赶到的赵家军仍是目眦欲裂，怒火贲张。

    她一动，身上披着的银灰色大氅从肩头滑落。洛因下意识接住，柔软厚实带着暖意的温度贴在掌心，洛因抬眼一看，果然床上不见了人影。

    ＊

    漫天纷扬絮雪中，洛因唇角微微扬起了清浅的笑，这样，也不枉她来这世间一趟。

    肩背单薄的女娘趴在他塌前睡得黑甜，半边脸压在被褥上，露出来的小半边脸在昏黄的灯光和将亮未亮的蒙昧天光下莹润生光。

    人如何厉害，也逃不开病魔，百战将军，仍旧会被病痛打败。

    说到底，身份有别，赵朔州是一军统帅，朝廷正一品的大将军，而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医女。

    跟回来的是赵朔州身边一个的亲兵，恰好是那天留下来交给她大氅的那个。

    赵朔州虽然在发热，但房间内的温度却不敢降下去，一直用上好的银丝碳烘得暖热，免得让他受了冷，情况更加恶化。

    他不动声色避开了女娘要给他系系带的手指，洛因也不坚持，自然退后一步，将两人的距离微微拉开，控制在一个既不过分靠近又比一般人亲近不至疏离的范围。

    林觉眠和灰衣男子都没回来，留在军营整顿战果，处理抚恤、上报等事务。

    将军府被围得水泄不通，一片灯火通明。

    碍于男女之别，洛因让亲兵用药酒不停给他擦拭身体降温，甫以针灸汤药，终于在凌晨时分将赵朔州的体温降了下来。

    洛因无声叹了口气。

    眼底青黑，脸颊有几道折痕，看起来有些憔悴。因为姿势原因，睡得并不舒服，大概是畏寒，肩背内扣，身体蜷缩，眉头也皱着。

    洛因一愣，随即展颜一笑:“那民女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太过急切的拉近关系，是不知分寸的僭越，而不是暧昧亲近。

    赵朔州按住披挂在肩胛的大氅，早上他将它披盖守了他一夜畏寒的女娘身上，如今不过个把时辰，又被这位女娘还给了他。

    掌心下是大氅柔软厚实的料子，带着些暖人的余温。

    但这一刻的赵朔州，格外鲜活。

    洛因想到此，刚要开口请辞，就听赵朔州拍了拍肩头落雪，看向她，用低沉磁性的声音说道:“想必洛姑娘也是腹中饥饿，便……一起吧。”

    累天作战，刀口都砍卷了刃，直到城池外上百里再不见一个北夷人，赵朔州才带骑兵回返，一群人野人似的，赵朔州的状态更是差得不行，脸色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只一双眼眸沉得发亮。

    洛因睡梦中瑟缩着隐约觉得有些冷，但不知什么时候忽然就暖和起来，顿时睡得更沉了。

    为了不睡过去，她从药箱里拿了本医书出来，打发时间，后来实在熬不住了，就掐手心肉，才坚持下来。

    全靠携带的干粮和雪水度日，甚至为了不惊扰敌人，连火都不能生。

    赵朔州“嗯”了声，挥了了手，灰衣仆从行了一礼，便弓着身子退下了。

    洛因半晚上睡得正熟，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将她惊醒，她连忙披上衣服出去查看，是将军府的小斯。

    她不知人在哪里，只好寻了一个方向走，打算遇到人再问问。

    洛因蹙蹙眉，这人什么情况自己不清楚吗？一醒过来就乱跑。

    赵朔州被蛰到似的，倏然收回目光。

    这样鲜活的赵朔州是她想要看到的，喜好的，不喜好的，表达出来，而不是一切都压在心底，兀自消化。

    赵朔州感觉喉间麻痒，他手抵在苍白的唇边，压抑着低咳了声，才缓缓撑起身体，拿下额头叠的整齐的微润的巾子，垂了下眼，睁开时，眼底仍是化不开的浓黑。

    洛因便也收了笑，上前两步，略靠近了些，平静地吸取男人身上清冽的雪松味，十分自然地踮脚将臂弯间的大氅披在赵朔州身上，一边有几分责怪道:“将军也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

    她起身，脚底一软差点迭出去，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让四肢酸麻，刚那一下触动麻筋，她撑着椅背，好大一会儿才缓过来。

    恰如苍鹰翔空，游龙入海，松柏之姿好儿郎，凛然生威百战将。

    最后一□□出，雪浪荡开，艳丽梅花如雨落下，雪落满肩头发梢，赵朔州抬眼看向小径尽头，面容清丽身姿纤薄的女娘站在红色廊檐下，青衣如竹枝柳条，裙摆垂落雪地，被风荡开弧度。挽臂间挽着银灰色大氅，远远朝他看来，眼角眉梢漾着柔和笑意，一瞬似盎然生春。

    林觉眠想到了洛因，着急忙慌连夜把人送了回来，本来军营也不是养身体的好地方。

    如此高强度的作战，赵朔州那破败身体哪能不出问题？也就全靠洛因给的丸药才勉力撑了下来。

    亲兵看看她疲累的眉眼，没动:“洛姑娘，您去休息，属下留在这守着将军。”

    她看着男人骨节分明的麦色大手探到喉颈，自己系住了系带，刚要说什么，一个灰衣仆从微弓着腰快步走过来:“将军，洛姑娘，饭食备好了。”

    她不知道是什么促使这人大早上一醒来就跑到这梅林耍弄木仓戟，一戳一刺间，格外狠厉，发泄似的。

    洛因气都没喘匀，就被拉着去了主院。

    活动活动僵麻的四肢，洛因打算去找人，刚走出两步，想了想，又辄返回来，把刚才叠好放在榻上的大氅重新拿起来，抱在臂弯间。

    一番望闻问切后，很快确定了治疗方案，但要紧的是度过眼前这个难关。

    另一只手略微蜷在胸口，五指紧攥着一块巾子，看那略深的色泽，似是濡湿的。

    头发散乱披散在身后，衣衫褶皱得厉害，放在榻上的手纤细白皙，虚虚搭在一本翻开的医书上，上面清秀的簪花小楷写着密麻的标注。

    正是她寻觅的身影——赵朔州。

    ＊

    但这么一个人，现在安安静静在床上躺着。

    亲兵默然，这事他确实不行，只得干巴巴说了句:“那洛姑娘你也注意身体，别太累了。”就退了出去。

    赵朔州敛眸，终于有了退避的余地。

    手腕提木仓，抬手一掷，长木仓脱手而出，当啷一声闷响，已然笔直插入一旁的武器架，木仓柄出的红樱晃动。

    这段时间赵朔州不在，她就回了医庐，听到消息，三两下收拾好，抓起药箱跟着小斯急匆匆披夜色踏雪赶去了将军府。

    在赵朔州看不到的方向，洛因眼里闪过不明显的零碎笑意，中途不是没察觉到男人身体的僵硬，也假装不知道似的，继续手头的动作。

    洛因捏捏眉心，摇头:“将军暂时安全了，但我得在这里盯着，希望不会出状况。”

    本来要出声阻止的男人，话就堵在了喉咙，再想说什么，女娘已经靠近了。

    洛因疲累地松出口气，眼皮子也渐渐耷拉，最终没忍住睡了过去。

    林觉眠他们一群粗莽军汗手忙脚乱把人抬回营帐，赶忙叫来军医，开了方子，强喂进去却没半点效果，当天晚上人就持续发热，身体一阵冷一阵热，汗水股股往外淌，整个人躺在塌上，水捞出来一样，看得人发慌。

    没想转过一道走廊，前方有簌簌声响传来，洛因下意识抬眼去看，便见小径尽头处的梅林中，飘雪如絮，一道身影若游龙惊鸿，持一柄红缨木仓，身姿矫捷迅疾，凌空戳刺间，木仓戟所过之处，片雪不进，激起雪絮如浪荡开。

    赵朔州额头渗了层薄汗，只默然不语。

    洛因站在走廊尽头，静静看着这一幕，哪怕心头忧虑，也没有上前打扰。

    直到迷迷糊糊记起赵朔州的情况，一下子惊醒过来。

    手心肉都叫她掐红了，天明十分，赵朔州的状态终于稳定下来。

    北夷奔逃之际还不忘打劫掳掠周围的村镇，所过之处十室九空，流血漂橹，景象一片触目惊心。

    “正好我也有事要和将军商量。”

    赵朔州闭眼躺在床榻上，状态比上次还差，一眼看过去，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清减了不少，眼窝凹陷，眼下乌青，本就硬朗的五官更加削瘦深刻，看起来有种止小儿啼哭的冷厉。

    洛因沿着小径一路分花拂柳，慢慢走近了，真心诚意赞道:“将军好身手!”

    虽说穷寇莫追，但作案的是北夷溃败的小股残余力量，都是些不想费力北渡过冬，抱着侥幸心理的游兵散将，仗着灵活，偷袭周围村镇，捞油水勉强度日。

    赵朔州醒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赵朔州现在的状态很危险，看似他没有受到任何皮肉伤，但内里因过度耗费已经有些枯竭衰败之相。

    不再漠然持重，满腹心事似的，年纪轻轻就好似过完了一生，有种沉沉的暮气。

    虽说不成气候，但零散加一起，约摸也有万余人，不彻底解决掉，周边的老百姓整个冬天都会活在威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