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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必为了他做到这个地步呢?】

    他总是那么严厉,那么不苟言笑,那么恪守成规,也那么正确。

    宛若如梦初醒,她

    她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梦中有关于那个孩子的记忆最终定格在了她担忧的面容上。

    她本来已经答应他了。

    心中也有一个声音在说,说她还是那么自私和贪婪。

    某一刻,她看到有转瞬即逝的流星划过夜空。

    不要抛弃我……

    对此,她冷漠,她没有动容。

    过去那个不懂爱的自己说,你还是那么无情又狠心。

    ……

    她义无反顾地回头了。

    她本不应该动摇。

    那是她努力争来的归所。

    不对……有勇无谋的无私和善良等于愚蠢,她不想当愚蠢的人。

    ……

    身后,他也在说,请你千万不要离开我……

    但是,为什么她还会朝着风雨欲来的大海奔去呢?

    十五岁那年,她在蝉鸣不断的夏夜中望向须佐之男的眼睛。

    嵯峨野宫里的人不愿教她,她便虚心地去请教外头的人,她花了很长一段时间训练增强自己的力气,日以继夜地努力地矫正自己拉弓的姿势和速度,只为了更好地射出能够保护自己和帮助他人的箭。

    但是,那么正确的人,为什么有一天会被她发现他正利用她的力量在外私自敛财呢?

    她想做什么?

    ‘不要离开我们!不要抛弃我们!’

    ……

    她本该答应他的。

    「明日朝大人,请您一定要平安归来。」

    是出于无私与善良吗?

    她明明很清楚。

    ——「须佐之男」。

    他说,只有那样,她所走的路才会轻松点。

    当她听到那个倚靠在臂弯中的少年说出他的名字时,她就很清楚自己已经不在自己的时代中了。

    即便如此,人类的哭喊依旧在害怕地挽留她。

    她秉承他曾经对她的教导,依照规则,将他敛来的钱财充公,将他逐出宫去流放了。

    ……

    第一次见到对方时,脸颊脏兮兮的小姑娘正在哭。

    【明日朝,要和我打个赌吗?】

    如果他不能再回到高天原,如果他不再是遥不可及的神明……

    他说,明日朝,我害怕独自一个人……

    他说,请往回走吧。

    不是“我”,而是“我们”。

    她看到了什么?

    想要拉动紧绷的弓弦,需要的不仅仅是肌肉的力量,还要有相应的准头,一开始推弓拉弦时手抖是正常的现象,哪怕只拉几次就会手酸疲累也是身不由己的事情。

    那是以前的自己。

    他没有一丝后悔,也没有请求宽恕。

    【那些人类依靠你的灵力也撑不了多久,你若是能在那之前损毁须佐之男的神格,让他回不了高天原,就能从海渊带走他,在此期间,我愿意借予你力量,别担心,就算神格损毁,他大抵也能活上百年,这不是正好遂了你的愿吗?不再是永恒的神明,而是形同你一样的人类……当然,若是失败,你就必须将自己的生命和灵魂都献予我。】

    不过,拉弓其实也并非一件轻松的事。

    生前短短十五年的记忆好像被她存在的时间拉得很长,以用来填补她沉睡千年和后面延长的空白。

    为了能更好地拉弓射箭,她做了很多很多的努力。

    她知道,那是自己隐秘而阴暗的私心。

    【归根结底,妖鬼们只是怕他回去后会招来毁灭的神军,若你能保证让他永远回不了高天原,它们应该也不是不能放他和你离开。】

    ——「……好。」

    那明明是念起来多么轻快的音节。

    在生命最后的时间里,叽叽喳喳的鸟雀总爱停在阳光照耀的云台,城池外郁郁葱葱的银杏叶会随风穿过幽静的长廊,夜里成群的流萤泛着晶绿的光,像心脏的跳动一样,骤缩骤放,在眼前闪耀,她总爱自顾自与他说些有的没的的话。

    但是,她没能再回去。

    ……但是,那一刻,确实有什么超越了她一直以来竭力维持的无私,打破了平衡,重于她的未来、生命、甚至是崇高的理念,让她奋不顾身地涌去。

    她不解,她困惑。

    她本来还可以活下去。

    她没有再见到那个男人。

    甚至连他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的不仅是治愈生命的神力,还要有足以驱鬼杀生的力量。

    ……

    她将一辈子不婚不嫁,不爱上任何一个男人,不回去见自己的母亲,她本来是可以看到第二天的太阳的,阳光会再次沐浴在她身上,光明与温暖会一如既往为他们照耀下来。

    那个时候,她刚把自断手脚逃跑的神明逮回来。

    来自意识深处的邪神向她发出等价的交换。

    耳边,有属于人类孩子的声音充满担忧与恐惧。

    知情的人都说她公正无私,哪怕面对自己的父亲也不带私情。

    作为人类中弱势的女人,她知道自己的肉|体在强度上连大部分人类的男人都比不过,拼近距离的刀剑她很难取胜,更别提更具力量和性情残暴的妖鬼,所以,她只能选择远距离的弓箭。

    远在山野的村庄,偏僻荒凉的古城,开满樱花的树林……她一遍又一遍地回忆,一次又一次地找寻,最后,都只带回了一个名为「秀奈」的小姑娘。

    而是一直和她在一起,直到百年后一起死去……

    他也没有。

    她朝失去归所的孩子伸出了温暖的掌心。

    ‘大姐姐!’

    十五岁那年的春末,对方站在鸟居下,对即将走出神宫的她这样说。

    ……

    掌心被不断地磨破,曾经细嫩的手指上结了好厚一层茧,手臂永远都在发酸,疼痛其实从来没有没有从她身上平息过,那是一段清苦又难捱的旅程。

    她很清楚,若是自己有事,神宫里的人也不会善终。

    她本来以为他们会再次回到伊势神宫。

    她只能继续走下去。

    那到底是出于私心,还是无私的帮助,已经分不清楚。

    ——「我们会回来的。」

    在那片不见天日的海渊中,被妖鬼残虐的神明,还那么稚嫩,那么青涩,就算身形俱灭,他也希望拯救更多的人类。

    但是,他又说,不要抛弃我……

    她难过地说,难道,这么多年了,我们依旧一点改变都没有吗?

    她已经走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道路。

    最初教导她的神官总是规劝她,让她要无欲无求,无私无情。

    她说,身为天照大神的斋宫,你并非完全正义的,你总是为了多数放弃少数,为了救他一命而不惜狠心地损毁他的神格,让他变得残缺,这和砍掉一个人赖以生存的手脚让其苟活有何区别。

    在封窗之前,她坐在窗边,一只腿屈起,手支在膝盖上,没有看向他,而是疲惫地望向窗外。

    她曾经在死后的那座岛屿上,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那段属于过去的梦境,只为了找回自己遗失的记忆。

    从小就没有父母亲人的女孩,在偏僻的山村中跌跌撞撞地长大。

    她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做的。

    很害怕,很害怕……

    现在想来,那些宛若偷来的、在出云城的时光,明明只是一个短暂的盛夏,却不知道为什么变得很漫长。

    她将属于神明的耳坠注满自己的灵力,交给他们,告诉他们它可以形成结界抵御妖魔,让他们先在那里等她。

    ……

    她问,为什么?

    他说,带着大家活下去。

    一切的答案似乎都在冥冥之中得到了解答。

    她的私心从一开始就种下了祸根。

    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

    原来,她终究也只是一个自私的人类。

    身侧为她撑伞的神官,有一双不知何时变得幽紫的眼眸。

    在她的认知中,已经遥远时代中传说中的神明,怎么会以那般孱弱又稚嫩的模样被她所拯救呢?

    她本来也还可以回头。

    晚风扬起了她纷纷扰扰的长发。

    脏兮兮的眼睛被泪水染得有些亮。

    梦中,她身为卜定的斋宫,不断地走过一个又一个地方。

    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当时将死的神明在生命的最后,依凭本能,对她无意识地发出了微弱而不安的乞求。

    ……

    由此,手中的退魔刀无论如何都无法对着他的神格刺下。

    他只是说,父亲为女儿考虑是理所当然的事。

    她会去修缮毁坏的神社,尽自己作为斋宫的职责侍奉天照大神,为了让孩子们每天都能看见日出。

    小小的孩子,搭上了她的手。

    如今,那好像也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舍弃一条生命,换来更多的生,那是多么划算的代价。

    她想救谁?

    她如遭雷劈,他却说,她一直不肯听他的话好好呆在神宫里,将来要走的一定是一条艰险的道路,人心难测,众口铄金,总有一天,朝廷会祸及她,她一定会被人类的规则所毁灭,身为一个动了情爱、犯下错误的神职者,身为一个十几年来都未尽到责任的父亲,他最后所能做的,只能为身为斋宫的女儿偷偷敛财,以备将来的不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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