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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自然不会被真的熏死,毕竟,虽然硫磺味冲鼻,数百种杂糅的仙草香气同时在她的意识里打架,但它们不是瘴气毒烟,她的仙躯也没那么脆弱。

    神龙已然探过她的鼻息和颈间脉搏,也确认过她身上的气息,她却仍是不声不响躺着,一副大事不妙的模样。

    早知龙窟里藏着珍宝,她却不晓得,原来先前她得到的那些,仅仅是冰山一角。

    可如今,她却觉得平静,那其中可能还掺杂着一丝微小的庆幸。

    但她不会轻易放弃。

    她本以为自己是躺在岸上,可直到她不疾不徐撑起身体,才察觉手掌拂过的质感微微粗粝,原是一片被打湿的鬃毛。

    水流浸没耳朵,气泡在水中浮起的声音变得沉闷,黑暗之中,她感到自己离一切越来越远。

    霜喻下意识抬眼时,正看到一对蓝色的月亮向她靠近。

    许是她的吐息太弱,而他怕她没了气,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又撤回龙须,温热的鼻息缓缓靠近。

    “这世上能吓到你的事情,根本就不存在吧?”

    她不晓得。

    眼下,霜喻觉得自己就好像一只被网兜住的鸟雀,而由龙躯撑起的罗网正缓缓收起,她虽然还能扑腾,但周身的束缚感却愈发明显。

    那月色比她记忆中要黯淡,而他的睫羽因着水珠滴落轻轻颤动,无端为他生来冷酷的外表添上一抹怜悯,就仿佛他刚才是真的担心,她会醒不过来一样。

    霜喻微微一怔,旋即又朝他露齿一笑。

    霜喻绝不可能错认,那是龙尾卷在她腰上的感觉。

    也不知是不是她说的话刺激到了这条龙,她只看到余光里一道白影晃过,那是龙尾如电般窜上高处,转瞬间,一大把仙草从天而降,密密麻麻落入温泉,还有不少挂在垂落龙脊的鬃毛上。

    倘若先前她还能把自己想象成一只被网缚的雀,那现在,她恐怕早就成了一只被掀翻后沉入水底的小船,而那道向她袭来的力道,不可能是别的。

    这条龙就这么固执地围住她的出路,迟迟不放她离开这圈用龙躯筑成的结界,霜喻的耐心已经所剩无几。

    难以形容,无法描摹,却真切存在着。

    龙尾牢牢卷住她,将她从水中捞起。

    丝丝缕缕的龙鬃反复扫过她的面颊,惹得她有些心神不定,而她便在这时,闻到他身上,除去硫磺和浓烈药香之外的特殊气息。

    当他的复苏之息第三次拂过面容时,霜喻再也支撑不住,噗哧一声笑出了声。

    只是这条龙像一锅乱炖似的,把五花八门的仙草洒落泉水,全然不顾这些仙草是否药性相冲,如今它们在温泉里受热泡开,那些错综复杂的香气四溢而出,仿佛群魔乱舞,由霜喻的鼻子凶猛窜进她的意识里,使她不由打了个巨大的喷嚏。

    “我真的快要喘不过气了。”她一边抓着龙鬃摇晃,一边故意有气无力地央求,还近乎夸张地大声咳嗽。

    “放我出去。”霜喻一手扒着从龙躯上垂落下来的鬃毛,一手捏住鼻子,“我快被熏死了。”

    庆幸他来得及时,庆幸他没有放任她被困倦完全吞没。

    但凡世间围困之法,皆是大同小异。

    原本还算平静的水流,忽然间在周遭剧烈震颤起来。

    霜喻奋力朝着视野中模糊的影子伸出一只手。

    有那么一瞬间,一种前所未有的寒意侵入她的手脚,霜喻忽然间分不清,自己是在假装溺水,还是随时要被温泉中过于汹涌的清气灭顶。

    有时,它们会刻意伪装成虚弱无法动弹的模样,直到那个满以为大功告成的猎手上前靠近,而当他掀开网兜检查的一瞬间,装弱的小兽便会逮住他松懈的片刻,飞也似的逃离。

    背后触上地面的瞬间,霜喻感到柔软如指的龙须抚过她的面颊,他好像在替她拭去额上的水滴,同时在试她的鼻息,甚至还挪向她颈间,去探她的脉搏。

    可她也并非初次接触这条龙,以她对气味的敏锐,似乎不该直到现在才发现这样的事情。

    关于他,她到底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霜喻只感到,有什么像箭一样扎进水中,隔着恍惚千万里,将泉水冲开,撼动她的耳膜。

    “与其把我泡在温泉里,倒不如放我回去。我这种情况,自有仙药可医。”她从腰坠里取出一片气味强烈的香叶,按在鼻子上用力闻了又闻,即便这不能完全隔除硫磺熏人的气味,至少还能分散她的注意力。

    温泉中固然热气氤氲,然而整个人浸在其中,没顶的热意从头到脚将身体包裹,又是截然不同的体会。

    可是,猎物应该向猎手求救吗?

    那些不慎被网罗的小兽,并不总在困境中消极等待。

    霜喻记得,有些猛兽甚至不必睁眼,单凭嗅闻便能判定猎物的存亡,她想自己还有意识,总不至于闻着死气沉沉,他这样行事,倒显得是他太小题大做了些。

    她翻过身,张开双臂趴在龙背上,指尖深入湿漉漉的龙鬃之间,调皮地挠了挠他的鳞片。

    可她这么嚷嚷了好几声,神龙却仍是自顾自地将她圈在温泉里,霜喻受制于极东之巅的法阵,无法像他那样在龙窟之中腾飞瞬移,而挂满水汽的龙躯又实在太滑,她试图抓着他的鬃毛攀上去时,双脚根本找不到能落稳的地方。

    泉水牢牢压着她的眼,她从未觉得眼皮这般沉重,费劲力气只能张开一条缝。

    若在之前,她或许会因此觉得烦躁,或是觉得无奈。

    “你可是无所不能的神龙啊。”

    霜喻不知自己落在何处,只听到一身水汽淅淅沥沥离她而去,而她被放下时的动作,几乎可以说是小心翼翼。

    无非是先布下罗网,将猎物兜在其中,再借助穿过边缘的兜绳将网收紧,限制住猎物的活动。

    在这种状况下,她甚至无需刻意伪装什么,原本还算清明的意识很快就变得模糊,渐而迷茫。

    她忍着被香气围攻的晕眩感,用力吸入空气,直到肺部充盈,再也容不下一口气,然后干脆果断地松开龙鬃向后仰倒,闭上双眼放任自己沉入泉水。

    霜喻随手捞起几株仙草检查,虽然它们形貌各异,但无一例外,皆是强身健体、有助于稳固仙根之物。

    而现在,霜喻要走的正是这样的路子。

    他似乎是想帮她快些醒来,转而从口中克制地吐出一道龙息,还抬起爪子尖,轻轻拨过她的手。

    若是换了一个对气味不那么敏感的仙人,兴许还能在这场较量里多坚持一会,可她身为制香师,对香气的感知本就敏锐,此时偏偏被自己的长处拖累。

    好奇怪。

    霜喻不愿被他禁锢,哪怕他纯粹是出于想要助她康复的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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