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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到如今,周曼侬再要回宿舍住就太别扭了。况且,她当然也真的不想回去。

    许袂家有个不小的院子,几畦菜地,用来种点辣椒萝卜什么的,正中一棵仿佛巨型绿伞般的老桂树,树边还有一口天井。

    厨房有点小,两个人进来稍显逼仄,许袂拧开水龙头,把碗盘放进去。水槽不宽,两人挤在一起洗碗并不方便,又都穿着短袖,胳膊肘总是无意识地相撞,又或者,手臂上的肌肤会不经意地擦过。

    人在病中的思维不能靠常理判断,周曼侬也不知道她之前是怎么回事,许袂来接她的时候,她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却连行李箱都一并拿了跟他走,只有画袋忘了没拿。

    “他有再对你做什么吗?”

    “那天,你进我宿舍的时候。”周曼侬慢悠悠地说,“我正在和我男朋友打电话,他什么都听到了,你活该。”

    “哦——”周曼侬拖长了声音,看着他点头道,“原来如此,你不过是个特别乐于助人的好人,专门让我知道人性有光辉,世间有真情的。”

    周曼侬心说你要站在太阳底下被暴晒就随便你,直接进去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走出宿舍,一转头,果然又在走廊转角看见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周曼侬把洗净的碗盘叠上橱柜,转过来,看着他笑了,“许袂,你是喜欢我吗?”

    周曼侬边走边开始拆那包烟,许袂忍不住说:“你才刚退烧,最好不要抽烟。”

    许袂手插在兜里,站在原地没动。

    不过周曼侬也很难不注意到,这个人鼻青脸肿得十分可怖,一副被狠狠揍过的模样。

    许袂没反驳她的说辞,他在想的是另外一桩事,沉默片刻,犹豫着说:“如果你有录音的话──”

    “那你是对每一个萍水相逢的女生都这么热心肠吗?”

    在这样炎炎的夏日,让人无端起了鸡皮疙瘩。

    “不用,我又不是不认得路。”

    说完她转身走了几步,想到什么又停下,甩下一句让李昌面色苍白的话。

    “这包烟算是谢我,救你一回。”

    许袂垂着眼睑,片刻才道:“世上有人会无怨无悔伤害你,也会有人无缘无故帮助你,我只是想你知道这一点。”

    周曼侬让老板给她拿了一包烟,和一只两块钱的打火机。

    “没有下次了。”许袂冷着脸低下头扒饭,语气沉沉道。

    奶奶坐下后,长吁短叹,“妹妹,可以嫁人了。”

    周曼侬漫不经心地笑,“你怎么净往脸上招呼啊,不怕他反过来报警关你两天?我告诉他那天我在和你打电话,还告诉他我录了音,现在他肯定不敢报警,你说这算不算救了你?”

    周曼侬仿佛受到侮辱,不可思议道:“我怕他?我什么时候怕过他?”

    这个天气,确实是在太阳底下多站十几分钟就可能中暑的,周曼侬也推门进了那家超市。

    周曼侬顿了一顿,直接冲他走去,李昌也没想到,她看到他居然还敢过来,他以为她才会受到惊吓,远远避开。

    周曼侬从写生基地出来的时候,没在门口看见许袂,她直觉他应该不会先走,再一看,他在路边的一家小超市里蹭冷气,隔着透明玻璃和她对望。

    第二天终于是个大晴天。一连下了几天的雨,出太阳的一日反而炎热得加倍厉害。

    许袂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把钱付了。

    许袂看着她,不知怎么觉得从初见到现在,他从她脸上所看见过的笑,唯有这一个是真心实意,原来没有感觉,对比起来就十分明显。

    这么一想,竟然恼不起来。

    “没有,你想多了。”

    太阳一出来,白天的阁楼就变得特别晒,虽说是在别人家,周曼侬也不再把自己拘束在阁楼里。她坐在院子里,插着耳机听了一上午的音乐。

    今天的午饭却是许袂做的,丰盛得出奇。三个雪白的瓷盘里,分别盛着荷叶粉蒸肉、清炒莴笋、荷塘小炒,色泽新鲜诱人,一看便叫人食指大动。过了一会,又端上一碗腌笃鲜,和三个压实米饭的小碗。

    周曼侬没出声,过了一会才道:“下午,我要回去一趟,我的画袋还放在原来的宿舍。”

    “哦。”周曼侬应了一声,已经点燃一支,夹在纤细的两指间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云雾。

    妹妹,袂袂。

    真是阴魂不散。

    许袂很坚决地又说了一遍,“我陪你去拿。”

    “三十号。”

    周曼侬都觉得自己很矫情,其实她就没打算真回去住,非要以退为进让许袂说出挽留她的话才行。

    周曼侬不像是因为那天的事留下了任何阴影,她毫不畏缩地走到李昌面前,微扬下巴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周曼侬回到宿舍,收拾了画袋,又整理了一些之前忘记带走的小物件。

    “还有,那天的通话,我全部录了音了。”

    “没有,我根本没有录音。”

    她本来就比李昌还高个几公分,此时又一副气势凌人的样子,矮个子的男人反而被看得不自在,目光躲闪。

    过了一会,周曼侬说:“我该回去了。”

    她本来也不是什么特别苦大仇深的人,只是这样无事悠闲消磨光阴的感觉,确实好几年不曾有了。

    “我刚才在里面见到他了,啧,模样真惨。”

    背后一阵阴风吹过,周曼侬转过身来,若有所思地看着空无一人的门外。

    周曼侬吐一口烟雾,用一种全新的眼光打量着男生,心想人果真不可貌相,真看不出来,他揍人能那么狠。

    她热得要命,而且现在身体有点虚,把画袋解下来放在角落,也想蹭会空调凉快凉快。

    “你还要在这待一个星期,就先在这住吧。他敢对你下手,也是因为人生地不熟有恃无恐,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不要再给那种人可乘之机。”

    相当于承认了这顿饭是为她做的。

    “你打了他?”周曼侬似笑非笑地问。

    “是。”他说。

    她选这个时间来,是因为这会所有人都在外面写生,宿舍应该是没人的。

    吃完饭后,许袂起身收拾餐盘,周曼侬跟在他后面,拿着脏了的碗碟一并进了厨房,说道:“我来洗碗吧。”

    许袂面色沉静,连眉毛也没动一下,就好像他对这个问题早有防备。

    “一起的。”她说。

    许袂看她一眼,没拒绝,默不作声多拿了一双手套给她,但自己也没有离开厨房,只是侧身让了个位置给她。

    许袂问:“你不害怕你那个禽兽老师了?”

    “是不是被揍了?”

    周曼侬闻言先是一怔,还以为说的是自己,不知怎么莫名其妙有这一句,待看见许袂古怪的脸色,反应过来,真没忍住笑出声。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两人一同出发去写生基地,许袂沉默地跟在周曼侬身后,好似一个忠诚的保镖,就差为她打一把太阳伞了。

    周曼侬也是会做饭的,只是手艺麻麻,不过能吃的程度,看见这色香味俱全的几道菜,也觉得他未免过于贤惠了一点,以一个十七八岁的男生来说。

    许袂本来正准备出去,见她进来了,就随手拿了一瓶冰水在柜台前结账。

    许袂转头疑问地看她。

    许袂沉默些时,好像意识到对她不能用这种沟通方式,转而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泷川?”

    李昌愣住,面孔扭曲了一下,眼里满是憎恨,在光天化日下却敢怒不敢言。即使现在面对的只有周曼侬一个人,即使两天前,他还敢把她压在身下企图不轨。

    十分钟后,两人一并出来,画袋已经自动挂在了许袂的肩上,明晃晃的日光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扑面而来的热浪简直快把躯壳熔化。

    等到了基地门口,周曼侬说:“你在外面等我吧,要不先回去也行。”

    周曼侬靠在树下闭着眼睛假寐,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隐秘的乐趣,她暗暗猜着,会不会有人正从二楼的窗户里偷望她。

    他未尽的意思不言而喻,周曼侬不耐烦地抖了抖烟灰,“没有。”

    “我陪你过去。”

    听见她笑,许袂脸色青极了,瞪她一眼,却让周曼侬脸上的笑意更有扩大化的倾向,毫不掩饰地从弯弯的眼睛里跑出来。

    许袂微怔,只见她眨着眼,妩媚的脸上又露出一个既狡黠,又恶劣的笑容,在阳光下耀眼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突然,她带着一丝恶意笑了,眸光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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