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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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宝珠一口气提到中间，不上不下反倒憋红了一张脸。他无法，只得垂着头一步步慢慢移到叶京华面前，盯着男子脚上的锦绣云纹靴子。

    赵宝珠从小在山沟里摸爬滚打地长大，本就不是娇生惯养的性子，且深觉自己一个大男人，不好学的女儿家天天在那涂涂抹抹。待伤口好的差不多了便立即停了药，想着剩下的待到下次受伤还能继续用。

    赵宝珠嘴里还叼着半块包子，就被从椅子上拽了起来。李管事抓着他的袖子，细细看了他的脸，嘴里’呦呦’地叹了几声道：

    赵宝珠愣愣地接过，一下便被玉牌冰凉的触感吸引了注意力。他低头看了眼手上的牌子，见玉牌质地细腻，光泽温润，一入手便知价值不菲。

    赵宝珠又是一怔，没想到叶京华还记得这个，赶忙道：“早已好了。”

    “近几日日头有些毒，我晒得多了些。”

    叶京华久久地皱着眉，赵宝珠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半响后才见他抬起手挥了挥，对自己道：“先去用饭。”

    赵宝珠眨了眨眼睛，囫囵将包子吞下去，道：“李管事，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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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在少爷跟前伺候，行头自然得换一身。” 李管事说着将衣服和玉牌拿了起来递给赵宝珠，朝里间呶了呶嘴：“快将衣服换了，少爷还在前头等你呢。”

    赵宝珠慢了半拍才赶忙回答道：“是。” 他侧过身，向叶京华展示身后的庭院：“少爷尽管查看，这院子我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

    此时，那两颗眼珠中浸着淡淡的暖意，落在赵宝珠脸上，在缓缓看过他一遍后，轻声道：

    赵宝珠一愣，随即点点头：“是勤哥哥安排的。”

    接着，赵宝珠便跟着李管家走向前院，一路上脚步匆匆。在路过瑞来院时，李管家脚下一停，偏头对赵宝珠道：“今后你便搬到这院子里住吧。”

    赵宝珠看了两样东西一眼，讶异道：“李管事，这是——”

    赵宝珠顺从地点了点头。暗自里却想这大门大户的少爷就是要精贵些，自己纤尘不染便也罢了，还看不得下面的人脸上有疤。赵宝珠不禁想起幼时乡里间编排京城中人的那些话，村里的长辈尤其爱说那宫里选娘娘，都得先验过身，从头到尾不得有一丝那些个疤啊痣啊的，现在看来这话也不全是空穴来风。一个家里开客栈的富家公子已是这般，那皇宫定要更严苛些。

    他见赵宝珠还是一副困惑的模样，解释道：“若是有旁的客人来，前院有专门的客房。”

    “这……要不、药我还是继续涂着？”

    “许久未见你。你负责打扫这园子？”

    贵人的心思真难猜！

    “看看这脸晒得，真是作孽哟！” 李管事皱着眉，满眼心疼地说：“你这实心眼的孩子，日头大了也不知躲一躲，就在那日头下面生生晒着。”

    叶京华睫羽微动，面上神色淡淡，轻轻点了点头。

    赵宝珠闻言懵懵地点点头，转身穿过小门向后院走去。直到走到远处，赵宝珠才回头向后看了一眼，抬手摸了摸后脑勺。不知道是京城的富家公子们都这样，还是这位叶少爷尤为让人猜不透心思。

    赵宝珠看着他，眨了眨眼，旋即小心地问：“可是有什么不妥？”

    “这衣服……是不是太女气了些？”

    赵宝珠暗自在心底编排一番，抬起眼，却见叶京华正看着他，唇角啜着一点笑意。

    赵宝珠一愣，接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他颧骨最高的一处有片皮肤格外粗糙些，且隐约泛着些热意。赵宝珠恍然大悟，有些不好意思道：

    两个小姑娘连声应’是’，哒哒地跑开了，其中一个在临走前还伸手拉了一下赵宝珠的手指，十足的古灵精怪。

    原来如此。赵宝珠松了口气，想来这院子是荒置的。他转念又怀疑起叶公子的经商手段来，这么偌大个院子拿来放着，莫不是客流不足的缘故？这么大个庄园似的客栈一年也不知能赚几个钱。

    “你这孩子真是的。” 李管事不客气地瞥了他一眼，一边推着赵宝珠往里间走一边道：“哪里就女气了？前院伺候的都是一个样式，快换了去，别让少爷久等了！”

    赵宝珠没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很快就将事情抛在了脑后。谁知隔日，在用早膳时李管事便找了上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厮，手上分别捧着什么东西。

    下一瞬，叶京华伸出手，轻轻抚开了他额前的头发，看到其下泛白的一道伤疤，略皱了皱眉。他这一番动作极快，赵宝珠还没来得及惊讶，叶京华便已收回了手。

    赵宝珠感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移开，清冷的声音响起，对叶宁叶淼道：“你们先回主屋去。”

    赵宝珠被他笑得心里一突，忽得有些心虚，没来由地感觉叶京似是看透了他的心思。他还没来得及尴尬，叶京华便垂下眼，唇角的笑意也掩去了，轻声道：

    赵宝珠咬了咬下唇，觉得自己脸上的热度褪了些，这才抬起头。这一抬头，他便直直对上了一双形状优美的眼睛，上眼睑的皱褶浅浅垂下来，睫毛半掩住眼眸。赵宝珠才阳光下，这次才看清这位叶少爷的眼珠比寻常人略浅些，像是某种名贵的宝石

    李管事责备地看了他                                                一眼：“给你这不省心的祖宗报喜来了！” 说罢，他回过头，将两个小厮唤上来，赵宝珠这才看清他们一人手中端着件月白打底，上面勾着鹅黄色花纹的袍子。另一人手里则是端着一只玉牌，上面清楚刻着「宝珠」两个字。

    ·

    赵宝珠深吸两口气，刚做足了心里准备想抬头，便听见那公子道：“到近前来。”

    赵宝珠心头一颤，立即将玉牌推还给李管家：“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因着他突如其来的行为，赵宝珠略微惊讶了一瞬。但他到底是个读书人，就算现在暂且给人家当仆人，骨子里却没有那股子奴性，便很快地将那一瞬的惊讶忘记了，自然地说：

    京城一入春便接连出了几日大太阳，赵宝珠老家常年阴雨，因此养的他一身皮肤又白又细嫩，竟是一点经不得晒。这庭院里又没地方避荫，遂将他颧骨处的皮肤晒得红了一大片。刚才他满脸通红时还不大看得出，现下红色褪了，便显得那块皮肤尤为突出。

    等两道脚步声远了，赵宝珠感觉那道目光重新落到了自己身上，男子的声音从他头顶处传来：“抬起头来。”

    见他乖顺，叶京华点了点头，似是终于满意了，道：“午时了，你也去用膳吧。” 赵宝珠应了声’是’，转身便要通过庭院西侧的小门往后院走，然而他一侧过头，叶京华忽得视线一凝，出声道：

    听他这样说，李管家也愣住了：“什么客人？” 而后他想了想，道：“你说叶宁叶淼两位小姐？她们来向来是不过夜的。”

    “怎得还有疤？” 他看向赵宝珠：“可是大夫开的药不好？”

    谁知听他这样说，叶京华的眉头明显地皱了一下，眉宇间出现一道浅浅的痕迹。他这张脸冷下来，那双浅淡的眼眸便透出几分冰冷，看着很严肃。赵宝珠憷了一下，眨了眨眼，小声道：

    不知是叶宁还是叶淼脆声道。两个女孩嬉笑起来。

    “这才齐整了！”

    “等等。”

    赵宝珠闻言一惊，下意识道：“这儿？这院子不是给客人住的吗？”

    赵宝珠没想到他竟是连这层都料到了，双颊一红，喏喏道：“我知晓了。”

    赵宝珠无奈，也不想驳了长辈的面子，便拿上衣服进去换了。待他出来，被李管家转着圈打量一番，嘴里连赞了几声’好看’，又亲手为他将玉牌系在腰侧，道：

    赵宝珠瞪大了眼睛：“……书房？” 这客栈里怎得还有书房？

    叶京华眉目间略微松缓，点了点头：“大夫开的药既是好的，便用着吧。”

    “这都是你的。” 李管事笑盈盈地说：“少爷说了，日后叫你去书房伺候，不必再在那大日头下晒着了！”

    赵宝珠小心地拿着衣服，布料的触感丝滑而略带凉意，用料比他现在身上的麻布短衣要好得多，只是花样太精致了些，还是用鹅黄绣线缝制的，虽是男子的形制，但赵宝珠左看右看都觉得像是小姑娘穿的样式。

    “大夫开的药很好。我涂了几日伤口便结痂，就没再涂了。”

    赵宝珠闻言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心道那就好，不管他春闱中与不中终是要离开的，届时将东西还回去便是了。他小心翼翼地将玉牌收好，心想平日里得小心不要将这东西磕了碰了，又看向手里的衣服，细细看过后皱起眉，抬眼有些犹豫地看向李管事：

    “宝珠害羞了！”

    赵宝珠蓦地停下脚，扭头看向叶京华。见他皱着眉，看着他脸侧的一块皮肤道：“你脸上怎么了？”

    叶京华抬起眼，略朝院子里看了一圈，’嗯’了声，视线又转回赵宝珠脸上：“是方勤安排你在这的？”

    赵宝珠深深俯下身，面颊通红，暗自咬牙骂自己没出息，怎得每次见了这公子都脸红。上次见了他也是心慌的利害，想是这公子贵气逼人，通身气势非凡，让他这个小山沟里长大没眼界的东西一看便被震住了。

    然而李管家却似是预料到了他要说什么，向右一躲，呿了一声道：“快收下吧！你退回来叫我怎么跟少爷交代？” 赵宝珠登时顿住动作，拿着玉牌收也不是退也不是，李管家看他的神情，低声道：“且这也不是就给了你，到时候若是你出了府，有了别的去处是要原样退还回来的。”

    “不用心疼药，若是用完了就去找方勤拿。”

    “不。” 叶京华否定，接着抬起眼，朝赵宝珠额头上看：“你的伤可好了？”